“九弟登位后,我陪母妃搬到东海常住,在那里,我遇到了霞妹。”
说到白蛟,黑蛟明显狂热起来:“即使是在王族灵蛟中,她也是最漂亮最特别的那一个,弄权专断,冷酷无情,她最爱看狂风暴雨淹没生灵,每到风季,她都会追逐风暴游动,去见证海浪掀翻渔船、打没渔村的巨力。她生平所愿,就是天地尽覆波涛。”
以凡人性命为乐的描述,让顾青的不适到达了顶点。
顾青也不是人族,作为一张辗转尘世的古琴,他曾见识人性的自私丑陋,但也见证过人性的坚毅美好,不论是在多么腐朽荒唐的高门大院,还是在多么愚昧无知的山乡野里,他都曾看到让人族这种短寿种族不断强盛繁衍至今的人性之光。
尤其是在接触天疏阁后,他内心最后那一点傲慢,都被真正互相尊重平等的理想代替。
作为一个天疏阁法士,顾青无法认同黑蛟口中的残酷之美,只听出那白蛟极其的蛇蝎心肠。
黑蛟却毫不顾惜听众,依然陷在回忆中狂热忘我:“顾兄,你可明白什么是天生坏种?世上每一种生灵里都有那么几个,他们生来就是坏的,精巧的皮囊裹着最恶毒不过的无魂之灵。她和姬肃卿都是这样。他们作恶,没有什么迫不得已,没有什么特立独行,只是单纯的天生坏种。”
“我当然爱上了她。”
“可让我存活下来的生存之道在这一刻成为了我的阻碍,我不是南海之主,拿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给她,她只要最好的贡品,自然不会在乎没有价值的我。”
顾青真是忍无可忍,却还是控制了脾气,礼貌问道:“我倒能理解对美人的追求,天下没有一个种族是不爱美的,可你为什么专喜欢坏人?”
“为什么不?”黑蛟理所当然地反问,“他们这样坏,除了我,还有谁会真正爱他们?”
诡异理论震住了顾青。
黑蛟甚至能做出说明:“你想一想,他们其实是很可怜的,普通作恶的生灵,大多要扯一个大旗说服自己和他人,可他们不需要,因为他们生来就是坏的,没有一句真话,没有一分真心,他们真算得上是生灵?”
“他们像是上天专门造出来扰乱凡间的空心人偶,里面装满了污泥,实质上什么都不是。谁会喜欢什么都不是的东西?”
这、这是个什么玩意!
这一番话,看似荒唐情深,却又如此极端的自命不凡,如此极端的居高临下,这黑蛟脑子分明不正常!
哪怕白蛟真有那么品性恶毒,黑蛟这种怜悯又看不起的“爱”,又哪里称得上什么爱。
顾青浑身汗毛倒数,恨不得立刻破棺冲出去,离这脑子有病的黑蛟越远越好。
等等,爱他们?他们是谁?不是在说白蛟吗?
顾青匪夷所思,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他们?难道除了白蛟,还有……?”
黑蛟反问:“还会有谁?”
顾青再往回一想,瞪大了眼:“姬肃卿?!”
黑蛟没否认。
许是在棺材里待久了,又或许是黑蛟的话跟过年爆竹似的炸裂,顾青的脑袋就跟烧了两天似的哐哐发昏,浑身难受得像要冒火星子,思绪也被黑蛟带到了他那诡异的理论里去。
作为一张千古名琴,顾青还未化形时辗转于权贵世家,曾被还是青年儒修的姬肃卿收藏过,不过很快就被姬肃卿送给了贵客。
当年他还未化形,灵智不足,依稀记得姬肃卿将它拿出来与两位好友奏玩品评,那时他们还不是鼎鼎大名的儒释道三元婴,只是交好的年轻修士。
名琴多赠美人。顾青古往今来被不少美人拨弄弹奏,眼光挑剔,回想起来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三位年轻时确实都是美风姿好容貌,气质迥异,却都不落俗尘,万里挑一。
只是,除孔雀佛子不加伪装,另那两位早就以沉稳老者姿态示人,一个白须老道,一个官气枭雄,天下人早就不知他们年轻时的容貌。想来,就连阁主和春风剑侠,应该也不知道他们师父年轻时的模样。
顾青若不曾恰巧辗转于姬肃卿之手,也不会从记忆里想起,黑蛟是怎么知道的?
头脑发昏的顾青直言问道:“他年轻时,倒也英俊倜傥,可他早以老者姿态示人,你何以得知他的长相?”
这问题黑蛟答得兴致勃勃:“人修总顾忌着些虚礼,讲究排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元婴修士本该是青年鼎盛样貌,却一个个都故意变出花白胡子装老头,以彰显自己不拘泥于表相。这难道不就是拘泥表相?”
听黑蛟说了这么多歪理,这番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就在头昏脑胀的顾青不自觉要点头之前,黑蛟又回忆起来:“我的母妃是东海鲛人,她那一脉有项独特的传承,那就种眠龙草。”
眠龙草?
民间相传,眠龙草是被一位心怀不轨的小神在九华之巅发现,他以眠龙草暗算龙族,幸被天庭发现阴谋,女娲大神知情后,将眠龙草彻底毁去,她降下神谕:凡是天下地上,决不允许眠龙草成活。
后来,有海族找到了神谕中的漏洞,在深海里种出了眠龙草,因为非海族不能采到,而海族都由龙族管辖,众神就没有再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