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黑蛟这么说,原来竟是鲛人族中的一脉找到了神谕漏洞,偷偷在海里种出了眠龙草。
可为什么要偷种这神禁之草?顾青疑惑:“难道鲛人与龙族有仇?”
“那倒不是,鲛人以美貌闻名,总得有东西防身,眠龙草其实不是专克龙族,只是它连龙都能放倒,其他等闲族类就也不在话下。”
黑蛟先是否认,停顿片刻才补充:“不过,鲛人常与灵蛟通婚,灵蛟常年屈居龙族之下,自然也想有些东西,以防万一。”
原来如此。
顾青见惯世情,对相对弱小族类那点防身的小心思倒也理解。
作为古琴,虽不怕岁月流逝,却怕潮火虫蛀损坏琴身。他曾遇到过同样是古琴成精的朋友,那位朋友的原身古琴曾遇过虫蛀,修复后还是惧怕,日日用樟脑擦满琴身,连化人形都是一股散不去的樟脑味。
顾青自己倒是幸运,他的原身古琴是万年梧桐木所造,据说取自凤凰林中受了火精的梧桐树王,他自己也不知真假,但他的琴身确实不惧雨雪潮气,也没遭过虫蛀。
黑蛟继续说道:“霞妹是东海之主,可她再厉害,也做不到单枪匹马制住一个元婴男修,还不闹出大动静。眠龙草能放倒龙族,自然也能放倒凶兽。”
等等,怎么又扯到了凶兽?
他又听漏了什么?
脑袋越来越烧的顾青问:“什么凶兽?”
“哦,我忘了说,其实我和霞妹原也并不知情。我们只知他是元婴高修,一开始他也忍耐着,不愿在我们面前显露真身,直到有一次实在是把他逼急了,他才变出真身想杀了我们,可他毕竟抵挡不住眠龙草。”
黑蛟饶有兴味地回答,越说越是兴奋:“姬肃卿并非人族,他是穷奇,四大凶兽那个穷奇,下凡就是为了祸害人间。”
儒门之主居然是穷奇凶兽!
原以为再没什么可惊讶的顾青又一次被黑蛟言论炸了个眼冒火星,可再顺着一想,顿时又毛骨悚然:“你、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棺材里短暂沉默,顾青越等越觉窒息。
片刻后,黑蛟幽然一叹:“是我对不起他,可我如果不献出眠龙草,霞妹怎会看我一眼?如果没有眠龙草,他又怎会顺从?”
这两个王八蛋!
就算儒门之主真是凶兽,他们怎么、怎么能!
顾青忍不住破口大骂:“汝二蛟寡廉鲜耻、无德无行!竟做出这等、这等欺凌侮辱之事!”
遭骂的黑蛟竟不恼怒,还认错道:“我确实对他不住,他也从来看不上我们。”
他认错太快,顾青反倒提起了心,预感他又要说出些逆天之论。
果然黑蛟又回忆起来:
“有一次床笫之间,他骂我骂得狠了,他说他被众神罚为穷奇后就不得不喜恶厌善,像霞妹这种大恶人,就无来由地令他感到亲切,即便他不喜也逆转不过神罚天性,看了她就不由自主地高兴。”
“而像星归道长那种百折不屈的大好人,就无来由地令他感到厌恶,每次看到星归道长他就如有钢针扎脑、万蚁噬身,身魂痛不欲生。”
“但在所有人里,还是我这种沉溺私欲、行事无度还自诩情深的狗东西,最让他恶心,偏偏世上像我这样的狗东西太多,让他每一日都过得厌烦至极,恨不得将九州搅得天崩地裂。”
好骂!
虽然不应该,顾青还是在心底为儒门之主叫了声好,抛开搅乱九州的愿想不谈,儒门之主对黑蛟的痛斥还真是一针见血,沁人心脾。
难不成黑蛟是因为被这样骂过,才有所悔悟?
显然顾青低估了黑蛟的病态。
“你听,他与霞妹所愿如此相似,还真是天生一对!”
尽管方巾蒙住的夜明珠不甚明亮,顾青也看不到黑蛟的脸,不知他此时是何神色,但从身下骤然紧绷的躯体就能感受到说出这句话的黑蛟有多么嫉恨,单是躯体辐射出的剧烈情绪就让顾青头皮发麻。
黑蛟此刻不单纯是满心嫉恨,他回想着那双挑剔万物什么都看不上的眼睛,那个人满身矛盾,那般睥睨红尘却又醉心于投身凡人官场,明明也不过是个投机钻营之辈,可那张戳人心肺的嘴,无论如何撩欺都听不到他求饶。
压下绮念,黑蛟咬牙怒吼:“他为什么不想想,除了我们,还有谁会爱上凶兽?哪怕是以好人著称的星归道长,如果知道他不过是只凶兽,怎么可能与他交友,只会避之唯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