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牧云提出五问,问得不周山鸦雀无声。
众神哑口无言,却不像是有所悔悟。他们有的一脸茫然,看上去似乎压根没听懂。有的满面震惊,看不出听没听懂,但显然对眼前正发生的神权竟遭到凡人质问的事实感到非常的诧异。更多的是恼羞成怒,却没有像先前那样高声叫骂,似乎怕裴牧云当真动手。
九州各地却对裴牧云的责神五问爆发出了激烈的反应,有高声叫好的,有慷慨赋诗的,有到处借纸笔匆忙记录的,有听不懂虚心问人的,有低头深思的,有与人激烈辩论的,还有人心潮澎湃立刻冲向了当地天疏阁。
反观不周山安静得针落可闻,只能听到从千里眼喉咙里传出的无法吸气的绝望声响。
玉帝阴骘地瞪着裴牧云,仿佛真忘了千里眼的脖子还被他狠狠握在手里,顺风耳甚至不敢为千里眼磕头求情,他吓傻了似的趴跪在玉帝座下,僵着一动都不敢动。
天庭众神们当了一辈子神官,自然都清楚玉帝摆脸色的意思是让他们赶紧跳出去做出头鸟,而且看玉帝的神色已是对他们迟迟没动作十分不满,却还是一个个都把头垂得低低的。
原因很简单,这五问他们答不出来。既然跳出去强答是丢玉帝的脸,要被秋后算账,不跳出去也是丢玉帝的脸,也要被秋后算账,那不如大家都别做这个出头鸟,大家一起不出挑地丢脸,虽然不一定能搏个法不责众,至少不会被玉帝记恨。
被玉帝记恨可不是好玩的,上一任千里眼顺风耳被活活剐成肉泥的惨叫至今萦绕在众神脑海,那两位也不过是看了些、听了些大伙都心知肚明的秘辛,只是他俩管不住嘴说了出去,做实了丑闻,还被有心人报到了王母那里,很快就被扣上大罪,受极刑惨死。
这帮缩头神仙迟迟不答话,不禁有百姓疑惑怎连玉帝老儿也不出声,先前那小嘴叭叭地可会阴阳怪气了,扒瞎扯蛋张口就来,这时候怎么忽然哑巴了?
有人猜:这玉帝,该不会是不敢跟天疏阁主动手?
立马有人反驳:在下承认天疏阁主这五问直教人醍醐灌顶,可一码归一码,天疏阁主再厉害也只是个修,玉帝再昏聩也是个神,修真等级明摆着差了整整两阶,高阶打低阶还不容易?
就在这越来越显出众神式微的尴尬沉默中,忽闻一声娇笑。
九州百姓循声一看,原来是那位和她汉子一样阴险的王母。
“玄真小友这五问问得好生奇怪,”王母笑得端庄,“陛下不屑与晚辈胡闹,就由本宫来勉力一答。”
裴牧云忽然有一丝丝后悔。
后悔刚才没有对名为作答实是废话的行为提前做出警告。
事实证明他后悔得很对。
王母答道:“民奉其神,当爱之如父母,敬如日月,畏如雷霆。神爱万民,视如己出,教化以礼,驯化以道,就是万民的天父天母。所以猜忌众神握权,就是小友小肚鸡肠想左了。
“自古以来都并非是众神要权,而是百姓虔诚祈祷众神庇佑,众神本着爱民如子的慈心,回应百姓祈求,才会动用神力为百姓排忧解难、施恩赐福。
“因此,玄真小友这一番构陷毫无道理,需知众神显灵的唯一准绳,就只是本着一颗拳拳的爱民之心。”
此时某地有老人家喝干了一壶茶,听得直皱眉,指挥孙子:去,起壶水。
孙子好容易等到这些缩头神仙出声,不愿意去:唉,等等么,俺再瞅会儿。
老人家踹一脚小崽子:一帮瓜皮,有啥好瞅,你赶紧些,说不准还能赶上天疏阁主揙他们。快去。
孙子瘪着嘴,只能抱上茶壶看着天往家走。
天幕上王母仍在“回答”:“天下父母为子女计,唯恐不能殚精竭虑爱护周全,偶施雷霆手段,那必是子女叛逆再先,不听话自然得忍痛管教,这也是为了子女的未来前程着想。神对万民亦是如此。众神各显神通,都只为回馈众生香火,成全百姓的幸福安康。”
王母越说越是眉飞色舞,此时已是满面骄色,似乎对自己的言论深信不疑。
“若没有众神,谁来保佑老者延年益寿、孩童康健无忧、男子升官发财、女子高嫁生子?古话说得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做父母的没有不对的,子女再不知感恩,也不该做出质问父母的无礼荒唐事。”
说到这里,王母极为戏剧地一停顿,看看裴牧云又看看解春风,摆出怜悯神色,才娇声续道:“是以说,玄真小友这五问,问出来都已是不孝至极。或许,二位玄真小友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还硬生生克死了你们师父,是个天煞孤星命格,才不能体谅我们这些天父天母、啊——!”
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