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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前的地要没有了,寺庙里的和尚忙着将种的菜挪到后院去,可这个庙里除了华颉和尚和小和尚,其他的和尚都快一百岁了,小和尚要下地耕种,小月拎着篮子也去帮忙。
一到菜地就瞧见华颉和尚,天还未亮呢,地里的农活已经做了一半了,小月悄悄问:“他是不是不用睡觉啊?”
小和尚才不敢议论华颉,只是很敬重地道:“那可是尊上。”
华颉和尚堪比神佛。
小月嘀咕,“可他都吐血了!”
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和尚嘛。
华颉一身布衣,双腿都是泥,手上握住锄头,回头望过来,“怀净。”
小和尚应了一声,低声和小月说:“你别说话了,尊上都听得见。”
听得见就听得见,小月嘟囔:“大不了,就杀了我吧,他一心想做和尚,他杀了人,不仅做不了和尚,菩萨还会惩罚他。”
小月忙得不得了,临到中午,太阳可晒了,小美人脸蛋通红,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衣衫也打湿了,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小美人擦了擦脖颈上的汗水,一抬头,就瞧见皇帝陛下。
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起来,竟叫皇帝陛下瞧见自己丑八怪的模样了,转头看华颉,和尚上前,双手合上,称呼:“魏先生。”
小美人气得不行,转头就要走,还不忘把自己装着吃食的篮子提走。
皇帝陛下握小月的手,小月躲了一下,还是被抓住了。
小月手上的泥都弄在陛下手上了,魏谛笑了笑,“我来吧。”
随陛下来了十几个人,都带着工具,下地随陛下一起干农活,小月坐在檐下纳凉,背对着陛下,用毛巾擦脸,正在生闷气。
小和尚在边上窸窸窣窣吃点心,边吃边和小月吐槽,“假好心,征了我们寺院的地,还装模作样还帮着干活。我们尊上厉害,以往谁不供着尊上,可自从这位,唉,我们日子越发难过了。”
小月就听不得别人说陛下坏话,“谁装模作样了?你们尊上那么坏,又不是人人都要供着他!”
小和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蹲远了一些,不敢再得罪小月,嘟囔,“小气。”
谁小气了?谁比得过华颉和尚小气!
小月也不理小和尚,低着头整理衣服,又实在忍不住,悄悄抬头望去,正正好撞上了陛下望过来的目光,又叫小月心里难受,红了眼睛,极力忍耐,才不使眼泪落了下来。
黄昏时分,寺院里没有电灯,用了晚饭,陛下一行人也得离开了。
小月回厢房的路上,陛下为小月掌灯,走到院中,风吹动树叶飒飒作响,月满中庭,小美人衣袂翩翩,停在一棵树下,微微回首,“你走吧。”
魏谛问小月:“你叫什么名字?”
小月摇头,不说话,可双目盈泪,不知道几多忧愁。
魏谛上前替小月擦干净眼泪,“别哭了。”
他将灯放在小月手中,细细提醒:“夜里天黑,仔细看路。”
他转身离开,不用光,也能就着天上流下来的月光瞧得清前路的方向,小月提着灯回到自己住的厢房,到底没忍住掉了许多的眼泪。
小月郁闷了好长时间,电视剧也没心情看了,日日坐在池边,望着莲花发愁。小和尚一日来瞧小美人好几回,实在没搞懂,“这又是怎么了?”
小美人怄气,“都怪那个臭和尚,那日陛下要过来,他也不提醒我一声,叫我穿好看些,让我变成一个丑八怪!”
小和尚不懂小美人的小心思,朝小美人不伦不类地行了一个礼,“贵妃娘娘”,逗小月开心,“你是贵妃,贵妃怎么会是丑八怪?”
小月还是委屈,“可那日我哪是什么贵妃,就是一个村姑……”
小美人的愁思来的快,也去的快,他有正事要做了。
目前寺庙中急需开源,小和尚思来想去,打算去山下摆摊,卖一些寺庙周边,肯定不能卖什么经书之类,华颉和尚肯定要发脾气的。
只得卖一些香灰檀木手串,除了华颉和尚之外,大家各自分工,小月心思灵巧,亲自编手绳,又精致又好看,定价十块钱一串,小和尚背着竹篓下山去卖,很快就供不应求了。
小月每日忙着做手串,手都酸了,可瞧见赚来的钱,又觉得不辛苦了。
小和尚坐在地上穿珠子,小月在灯下编手绳,嘀嘀咕咕,“你说,华颉和尚是不是跟我有仇?”
小和尚吓死了,不敢说话。
小月接着抱怨:“他肯定就是跟我有仇,把我弄过来就算了,结果非得选我在行宫温泉的那一日,害得我过来时,身上一点首饰也没有。”
小月前几日看寻宝节目,一个大魏时期的瓷器,卖好几百万,小月作为皇帝陛下的贵妃,日常穿戴自然是稀世珍宝,随便一件,不晓得能卖多少钱。
如今辛苦半个月,分到八百块钱,小美人用手帕包好,十分珍惜地放在枕头里面,就等着哪一日出寺庙了之后,交给相公。
', ' ')('龙兴寺虽然被征去了前院,可还有那么大一片地,可小月的相公,从前的大司马,却住在那么小的一个房子里。
小月心疼相公!
小月晚上做梦,梦到自己靠卖手串变成一个大财主,给相公换了一套大房子,正美滋滋的,可一觉醒来,小和尚跑来告诉小月,“尊上说,不许我们再卖东西了。”
小月愣了愣,“凭什么?”便要去找华颉和尚吵架。
小和尚赶紧拉住小月,“娘娘,贵妃娘娘!”
算了,算了,我们可打不过华颉。
小月又得掉眼泪,坐在床边,眼泪啪嗒啪嗒掉,“为什么啊?”小和尚肯定不得搭话,一牵扯到华颉和尚,他就是个哑巴。
小月对此有自己的理解,哭哭唧唧,抹着眼泪,“他就是见不得我好!”
小和尚犹豫了半晌,还是解释:“尊上认为,只要足够吃喝温饱就行了。”
华颉和尚认为修行不该注重外物,只是想养一个贵妃实在不容易,那些手串由华颉和尚开过光的,因此不仅好看、便宜,还真有点辟邪转运的效力。
可小月实实在在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俗人,也没有什么修行的念头,嘀嘀咕咕,“那我就买不成大宅子了……”
小美人又开始没精打采起来了,在路上遇见华颉和尚,小脑袋一歪,看也不多看他一眼,晦气!
转头又继续坐在池边掉眼泪,小和尚拿着砖头似的手机给他哥打电话,无奈道:“哭,没哪一天不哭,我什么办法都想遍了。”
华颉晚上打坐,又听见小月的哭声,细细呜呜,听进耳朵里去,让人心里烦躁。
过了几日,小月自己找到了消遣的法子,寺庙的书房里有好多的书,大多都是小月看得懂的字,就成日在里面看书,这一看,又把自己气得掉眼泪。里面好多关于大魏的野史,几乎把小月写成狐狸精了。
小月是看一条,反驳一条,比如有说小月奢靡无度,花了国库很多钱,小月大怒,“从前杞国,不过三座城池,杞哀王的后宫却有三百多个美人,每月花销数万钱。皇帝陛下坐拥四海,后宫却只有我一人,我遵循礼制,从不敢逾越。这些人真奇怪,不去骂杞哀王的荒淫暴戾,却来怪我。”
他们情愿皇帝陛下娶一千个妃子,每月花上万万的银钱,可皇帝陛下不要那一千个妃子,只要小月,便是小月的错了。
皇帝陛下一统天下,国库充盈,收缴来的列国珍宝数不胜数,能赏的都赏给臣子,剩下一些罕见的绝世珍宝,贵倒是挺贵的,但又不能换粮食,小月进了宫,去挑首饰,因为库藏珍宝太多,太监偷懒,好些都蒙尘了。
小月自己都没委屈,这些都是别人用过的东西。没想到,还要为此被人说自己奢靡,小月怒,将这页纸撕碎了扔在地上,又看另外一本。
这一本更加离谱,臆造了一个诗书无双的绝色美人苏氏,言此美人多贤淑才德,被皇帝陛下看中,怀有一子,却被善妒的贵妃发觉,落得一个一尸两命。
这简直就是胡编乱造,小月绞尽脑汁,只回忆起陛下后宫姓苏的只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嬷嬷。这样编造小月毒害怀孕妃子的几乎每一本都有写道,全都在胡说八道!
小月将书撕了还不解气,打算一把火给烧了,才烧了几本书,引得满寺的和尚赶过来救火。
盆中的火苗烧得正烈,小美人坐在边上,旁边小山一般厚厚的书,小美人使劲将书撕碎,再扔进火里,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照亮小美人苍白的脸,眸中含着眼泪。
只是这火花差点烧到小月的头发了,吓得小月往后躲,差点摔到地上,还好被人一把拉住。真是丢人,才开战,气势就弱掉了,小月凶不起来了,越哭越伤心,“这书是写我的,我当然可以烧掉。”
华颉低头,眉头紧蹙,侧身看着在大火中燃烧的书,回头望着怀中的小美人,叹了口气,“要烧就烧吧。”
小月一听就来气,瞪了一眼和尚,“这些书上乱写。”本来就该烧掉的。
这个和尚把这些书收罗起来,肯定是存了坏心思。
华颉和尚点点头,“我知道。”
我见过贵妃,我知道,这些写的全是假的。
小月有些奇怪地望着华颉,都不知道怎么这日和尚那么好说话了,擦了擦眼泪,“那你松手,你都把我的手捏疼了。”
华颉和尚抬起小月的手,见掌心都出血了,眉头皱得更紧。
和尚微微动了动指尖,小山似的书瞬间化成灰烬,烧得要多干净就有多干净,对小月说:“走吧。”
小月气急败坏,有修为了不起啊。
进了厢房,小月还在生气,坐在床上,背对着和尚,气鼓鼓地道:“正经的史书可不是那么写的,都是坊间的读书人胡乱编排。”
和尚问小月,“你看过了?”
小月又不乐意了,“但也有一些乱说,那些史官说我是月贵妃,我才不是,陛下就我一个贵妃,也就陛下知道我叫小月,这些人不知从哪听
', ' ')('说了,就胡说八道。”
和尚嘴角微动,好像打算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抬手咬破指尖,流了鲜血出来,他拉过小月的手,将血抹在小月受伤的掌心,低头看着小月,轻声说:“早些安置吧。”
小月不懂这个和尚又在做什么坏事,摊开自己的手,却发觉伤口已经痊愈了,和尚已经走到门口,小月抬头望着他的背影,眸中闪着泪光,声音有些哽咽,“和尚,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到、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样害我?
华颉微微回首,目光还未触及到小月,便已经低下。他没有说话,大步出了房门,转身将门合上,回首满院落满了皎洁月光。他站在屋檐下,与贵妃只隔了一扇门,抬头望着天上遥不可及的明月,缓缓伸出手去,指尖还在渗血,还未碰到,便已将手缩了回去。
小月只是听说过华颉和尚的名字,说他是一个有大修为的和尚,能成佛成圣,可苦思许久,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华颉和尚了,也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和尚。
想着便觉得有些好笑,说什么成佛成圣,看来全是骗人的,那个和尚,都三千多年了,也还就是个和尚。
想不起来,稀里糊涂睡着了,在梦里,梦回郾城皇宫,又遇见了皇帝陛下。
醒了之后,想想自己,被害得这样倒霉,忍不住泪湿了枕头。
晨起时分,满院是敲钟和诵经声,小月坐在亭中,遇见诵经后垂头丧气的小和尚,小美人也垂头丧气着,两人遂坐一块说悄悄话。
“小和尚,你说华颉是不是话本里说的唐僧啊,他的血抹在我手上,我的伤口就好了!”
回想之前华颉和尚吐了好多的血,小月就开始心疼了,相公前些日子受了伤,早知道留一些,偷偷给相公送去,相公就能少受一些苦痛了。
小和尚脑瓜子里都还是嗡嗡的念经声,头晕眼花,叹着气,“尊上是佛子转世,自然是与众不同。”
小月望着小和尚,见他念经这么痛苦,便问:“那你为什么要来做和尚?”
这间寺庙里,有天生就是要做和尚,成佛成圣的,也有日子过不下去只能来做和尚,还有小和尚这样的倒霉蛋。
怀净叹气,“我倒霉啊。”
小和尚解释:“我就是个倒霉的命数,什么倒霉事都能遇上,妖魔鬼怪,邪祟魑魅,成天缠着我,喝口水都得担心被呛死。我出生时,尊上便来我家,说我是和尚命,只有生生世世做和尚,才能活得长久,我家里肯定不相信。尊上便留了平安符,保我数次性命,最后一张符纸烧掉之后,我爸妈就送我来龙兴寺做和尚了。”
小月同情得不得了,“那你岂不是每一世都得做和尚?”
还跟着华颉和尚,这也太倒霉了。
小和尚道:“尊上说,若我好好修行,便能脱世俗之苦,再不畏鬼怪。可我真没有天分。”
小月更同情了,也不觉得小和尚讨人嫌了,这日用膳,还把自己的红薯多给了一个给小和尚。
对怀净小和尚、对陈怀璧而言,华颉和尚好像就是一个大好人。
小月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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