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怕相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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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在寺庙住了快三个月了,小月一点乐趣也寻不着了,哭也不愿意再哭了,每日蔫巴巴的,连和小和尚吵闹都没有力气。

怀净以为小月生病了,忙去叫华颉来给小月看病。

小美人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背对着和尚。小月原是不愿意再哭的,可是和尚给小月把脉,又叮嘱小和尚去抓药,小月便忍不住落了泪。

过了几日,皇帝陛下听闻龙兴寺内在寻药,便上门来看小月。

小月背对着陛下,一句话未说。

过后和尚照例来替小月把脉,小月原是没病的,可这些时日却好似真的病了一样,说话也没有力气,“就算你关我一辈子,我也永远不会再理陛下。”

华颉坐在床边,隔着一层床幔,只看见的伸出来的一抹雪白手腕,轻声问:“为什么?”

小月怒火攻心,坐起身来,掀开床幔,脸上全是泪,“你竟然还问为什么?”小美人捂住胸口,呼吸急促,望向和尚,哽咽道:“你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吗?我就想知道,若是我偏不如你意,你究竟能拿我如何?”

和尚的模样真真是一个佛像一般,庄严温和,他的神情不会有一丝波动,他俯视世人时,双目柔和,好像充满对万事万物的怜悯,可再一仔细看,却是一片冰冷。

小月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止不住颤抖,本欲说些什么,或者哀求,或者怒骂,可对上和尚的双目,便不愿意再开口了。

和尚根本不是人,是一尊庄严神圣的佛像。

小月只觉得一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紧紧将自己缚住,几乎叫人喘不过来气。小美人肤色雪白,纤细柔弱,浓密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不住大口呼吸,想要挣脱,却根本没有力量,唯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晶莹脆弱。

和尚不懂,他从来没有与小月说过那么长的话,“这一世,你与陛下定能长相厮守,平安康乐。”接着缓缓解释:“陛下就是昔日的陛下,他始终心念你,如今大魏已亡,你可与陛下做一对平凡夫妻。”

小月含泪摇头,他无法解释,也无法再跟这个和尚说什么。

和尚起身离开,推门而出,合上门前,听闻屋中极低声、极细弱的呜咽,于是停住了手,只余半边门缝,天上落了几点月光进屋,他问:“为什么?”顿了顿,“为什么要哭?”

小月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手拭去脸上的泪,他与和尚之间,隔了很远,隔着一层床幔,十步脚程,一扇木门,还有遥遥月光。

小月泣声道:“可我是一个人。”

“我不愿意。”

不管结局好还是不好,都该由自己做主。

和尚不懂,他抬眼望着小月,庄严神圣的皮囊似乎有了一丝破裂,垂下眸,把月光关在了门外,转身走进院中。

屋内只余满屋的黑暗,越发显得孤寂。

“相公,我这几日好了很多,头不疼了。”小月在窗边晒太阳,水池里的莲花几近枯萎了,荷叶也泛黄。

小和尚在院子里给小月熬药,坐在炉子前,扇子放在膝上,正在打瞌睡。

小月掀开木窗,笑着提醒:“小和尚,火都要烧到你的衣服了。”

怀净回头,瞧见盈盈笑靥的贵妃,也忍不住笑,“娘娘”,他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两声。

小美人合上窗,接着跟相公打电话,“你的伤好了没有啊?我今日早上起来,用了整整一碗米粥,……”

小月得喝很苦很苦的药,喝药时,他问小和尚,“华颉不会往我的药里下毒吧?”

怀净又要跳脚,“怎么会?”

小月笑,捏了捏鼻子,一口将药给喝光,心想自己得早些好起来,才能继续和坏和尚斗,早日出去与相公团聚呢。

秋日到了,龙兴寺更加沉寂,池中的莲花、莲叶全都枯萎了,小月连伤心也没地伤心了。

满寺都是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小月便打算在院子里做一个秋千,用的是最简陋的木板和绳子,绑在院中最大的一棵树下,可就是怎么也做不好。

小月和怀净力气小,系不紧,秋千总得掉下来。

努力了好些天,小美人垂头丧气,他孤身坐在屋中,要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凉风穿堂而过,小月病还没有痊愈,便有些咳嗽,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太阳西沉,天色渐渐暗了起来,云霄之上,一群飞鸟穿云而过。

小月几乎要忍不住落泪了,好在努力遏制住了,忽而听闻屋外有细弱的鸟啼,便起身出门,拎起裙角,跨过院落,走到外面石头小道上,小道靠着湖水,两侧是高大的树木,严严实实,遮住了半边天际,唯有湖水碧透晶莹,泛着粼粼的光。

和尚穿着他一贯的旧僧衣,衣角都泛白了,正蹲在地上,将一只受伤的小鸟轻柔地放在手心,念诵几句经文,只见小鸟双翅微动,清脆一声啼叫,便轻拍翅膀,重回天际。

和尚站起身,仰头望着翱翔天空的飞鸟,却听闻身后传来难以抑制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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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道:“你是在可怜它吗?”

华颉转过身,双掌合十,微微垂眸,手背及衣衫上还沾着血,随着渐沉的天色,他身后是一汪碧潭,一轮即将升起的圆月。

小月凄凄落泪,“你可怜天上的飞鸟,可怜地上的爬虫,可怜水中的游鱼,你怜悯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华颉,我真是不明白,到底我是犯下了什么罪孽,你非要这样对我。”

华颉抬起眼,望向小月,大约是月光柔和,他这夜也从供奉着的佛龛上走了下来,他道:“你没有错。”

他长长叹气,眼中含着一轮盈满的圆月,因而柔和了许多,事到如今,他终于肯承认,“从始至终,犯下罪孽的人,是我。”

小月抬起泪光点点的双眸,不明白和尚的话。

小月什么也不懂。

但和尚承诺,等小月好了就能出去了,和尚还说,前些日子皇帝陛下要来看望小月,被和尚拒绝了。

小月本喝着药,心中又不得劲了,怪和尚不让陛下来见自己。

既然都是别人的胡编乱造,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错,小月当然能与陛下在一起啦。

但一想,等自己出去了,想跟谁见面都行,便又高兴了起来,许久未痊愈的病,两天就好了。

这日陈怀璧入寺接贵妃,小月在树下正在弄秋千,抬头瞧见陈怀璧,大喜过望,“怀璧,你快点过来,帮我做秋千。”

见陈怀璧不动,小月拎起裙角,小跑过去,笑着牵起陈怀璧的手,“你快过来啊,这个秋千我弄了好几天都弄不好,你帮帮我吧。”

陈怀璧反手紧紧握住小月,抓得极紧,小月奇怪,抬头望着陈怀璧,竟发觉不过三月未见,陈怀璧竟憔悴了许多,唯独望向小月的眸子亮得惊人,小月止不住心疼,踮起脚尖,摸了摸陈怀璧的脸,眉头紧蹙,担忧地说:“陈怀璧,你怎么了?”

陈怀璧握住贵妃的手,嘴角动了动,想要挤出来一个笑容,可看起来很悲伤,“娘娘,我做了一个噩梦……”

“那有什么啊,现在梦醒了,就不可怕了。”小月牵着陈怀璧往秋千处走去,“你快来,我花了好多功夫都做不好这个秋千,你帮帮我,我得荡了秋千再走。”

陈怀璧果然办事妥帖仔细,几下功夫,秋千就系得又稳又牢,木板上还绑上了厚厚的软垫,小月坐在上面,晃荡了几下,只觉得心中的郁气一扫而光,天高气爽,转头催促陈怀璧,“你快点推我啊,往高一点。”

刚做的秋千,陈怀璧推得很稳,不敢太高,小月却真的很高兴,笑声与晨钟声撞在了一起,也惊醒了这座沉寂许久的古寺。

小和尚与众位师弟正在华颉座下受教,忽而听见这道声音,便忍不住翘起嘴角。华颉和尚端坐于首座,双手紧紧捏住佛珠,紧闭的双目竟也在微微颤动。

秋千慢慢停了下来,陈怀璧蹲在小月身前,握住小月的手,双眼竟猩红得有些可怖了,声音也嘶哑,低语:“娘娘,奴才犯下的罪孽,该千刀万剐。”

小月以为陈怀璧是说他来迟的缘故,小月是很大气的贵妃,双手拢在陈怀璧的手上,细眉微蹙,有点蛮横地说道:“陈怀璧,什么千刀万剐啊,我离不开你,你得永远陪着我。”

陈怀璧抬头深深望向贵妃,见陈怀璧还是不高兴,小月歪了歪头,双目清澈,柔声唤他:“陈怀璧”,贵妃道:“好吧,可我现在已经原谅你了,你给我做了秋千,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为了贵妃,陈怀璧可以生生世世将血流干净,此时跪在贵妃脚下,双手捧住贵妃细白的手,低声言语,“奴才,当生死相随。”

可生死离小月太远了。

小月出了寺门,便瞧见了相公,有点心虚,立马撇开陈怀璧的手,扑进相公怀中,便忍不住委屈,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抱得极紧,“相公,我好想你。”

景旸亲了亲小月的额头,将小月的手握得极紧,他浑身都热乎乎的,没几下也使得小月的手暖和起来,“你打算去哪?”

这意思就是跟谁走。

小月看都不敢看陈怀璧,泪珠子还挂在脸上,小腿肚却在打颤,低着小脑袋,依偎在相公肩头,小声嘀咕,“当然是回家。”

景旸轻轻为小月擦去眼泪,看都没看陈怀璧一眼,半拥着小月,一边跟小月说这话,一边开车门。小美人怕相公是有点怕相公,但还是开了车窗,小心翼翼与陈怀璧道了别。

随后坐得可老实了,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小脑袋,都不用景旸开口,自己就嘚啵嘚啵交代清楚。

“他就是陈怀璧。”

景旸专心开着车,“就是他把你从我这里偷走的?”

怎、怎么能叫作偷呢。

好吧,是很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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