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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说话的时候,只能听到窗外雨声滴答。
贺品安感到自己的心尖像被蜇了一下,疼痛倏忽而逝,片刻后只剩下一阵酸麻。他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他确曾经历过这样的事。从前他在部队里时,有只蜜蜂顺着他的领口钻进了外套里,慌不择路,把刺针蜇进了他的肩膀。彼时他正是这样一种感受,疼倒不是很疼,只是肌肉有点发麻,甩甩膀子,缓过劲儿来,又为那蜜蜂感到不值。他只疼一瞬,那蜜蜂把刺针留在他这里,终结的却是自己短暂的一生。
十几二十岁时,他满脑子都是这些异想,却不知分享给谁听。
贺品安沉默了半晌,一连抽出几张纸巾。
好像明白了小孩儿这么难缠的原因。
说实话,他不是没见过这种倾向的。他在圈里混了将近二十年了,他什么都见过。
贺品安捏着阮祎的下巴,左右摆弄着,帮他擦掉鼻涕眼泪。
“多大岁数了还哭?”
贺品安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一句话说出来,不用刻意加重语气,就足够让人心里发怵。
阮祎被他镇住了,却还要梗着脖子,小声反抗:“怎么难受了还不让人哭呀?”
“那也不能碰上什么事儿都哭啊。”贺品安皱起眉头看他,“窝囊不窝囊。”
阮祎被贺品安数落得特别难受,他心想我这都是因为谁啊,想完又觉得自己真欠。
他委屈地喃喃道:“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窝囊。”说到伤心处,眼泪哗哗。
“我一想到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我就想哭,我就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阮祎在说小孩子话。贺品安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头疼。
这一刻,他又想象阮祎是个坏掉的水龙头。
“我什么时候说我讨厌你了?”
“那你喜欢我吗?你喜不喜欢我?”阮祎猛地凑近,杯子里的水被晃了出来,洒得到处都是。
衬衣湿了,裤子也湿了,阮祎跨坐在贺品安身上,那张精致的巴掌脸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
贺品安果断地用食指抵住小孩儿的额头,明示他保持距离。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坦然道:“挺喜欢你的,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他觉得自己没有撒谎,不然他没办法解释他对阮祎的特殊关照。
阮祎却这话给打懵了——他只听得见前半句。捏着水杯的手指轻微地哆嗦起来,加速的心跳仿佛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不嚣张了。阮祎低着头,仓皇地避开贺品安的目光,讷讷道:“你什么意思呀?”
被水泼湿的位置有点尴尬,贺品安搡了他一下,说:“回去,坐好。”
“噢……”
重新坐回贺品安对面,阮祎坐得端端正正,双膝并拢时,感到大腿一阵火辣辣的疼。
贺品安徒劳地用纸巾蹭了两下湿掉的衣襟,等到再抬眼时,看到阮祎红着鼻尖,像个小学生似的端坐在那里,觉得有点好笑。
“我们现在平等地沟通一次,好吗?”
从前在家养狗,每周就会有这种谈话环节,以便于他了解奴隶的想法。
说了喜欢之后,也并没有旖旎的氛围。阮祎预感到贺品安会说出他不想听的话,抵触地向后缩了缩,又不得不点点头,别扭死了。
“回答。”
妈的,这句话根本没必要。他训狗训成习惯了。
阮祎被男人指令性极强的话语吓得一抖,下意识挺直腰杆,回道:“好、好的。”他太紧张了,气儿都要喘不上来,咬了咬嘴唇,试探地补充了一句,“那你不要这么凶。”
“我哪儿凶了?”
“……嘴都撇下来了。”
贺品安被他的话噎住,心想难不成还要我给你笑一个?
“不过还是很帅的嘛。”不知想到什么,阮祎忽而笑开了,睫毛上的泪水在灯下发亮。
被蛰麻的地方变得暖融融的,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伸手去抓,抓到的都是柔软。
阮祎已经暴露了太多弱点给他,如果他想,他尽可以将那人耍得昏头转向。
他最擅长做这种事,有许多段这样开始的关系,或许正是因为太多了,此刻便不想了。
在床上他确实欣赏不来阮祎这一款的,可他不排斥身边出现一个活蹦乱跳的小辈。
决定好的事就不需要犹豫。
贺品安不准备跟阮祎绕圈子,隔着茶几,他真的朝阮祎扬起一个淡然的笑。
“我喜欢你,像叔叔喜欢小侄儿。”
这话怎么听怎么道貌岸然。
他轻轻地笑着,阮祎的手就死死地抠住裤缝线。
贺品安不让他哭,他就不哭。
阮祎垂下眼,眼皮很沉,他在这平和的环境里感到心悸,好像又一次被贺品安掐住脖子。
像个犯人一样,等贺品安给他定罪。
看男
', ' ')('人斟酌着措辞,很想用吻堵住那张嘴,让他什么也说不出。
“你不属于这个圈子,你也没有做好进圈的准备。带着臆想贸然进来玩,太容易被骗。”贺品安缓缓道,尝试克制着自己身为年长者的傲慢,不过不大习惯。他用建议的口吻说出陈述句:“到此为止吧。”
说不哭就不哭。
阮祎蹭地站起身来,拿着杯子,说:“我去接水。”
逃命似的离开,饮水机在靠近门厅的地方,距离贺品安几米之外。
阮祎停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深呼吸,抿着嘴唇,缓了一会儿,心脏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按下按钮,等待水把杯子灌满,听见水声,下一秒,听见贺品安的脚步声,阮祎不由得一愣。
直到贺品安停在身后也没能反应过来,水从杯沿溢出来,淌过指缝,阮祎顿时手忙脚乱。
贺品安的手越过他,帮他按了停。
“烫到没有?”男人的声音隐隐含着焦急。
没有,是凉水。
说出口的却不是这句话。
阮祎耷拉着脑袋,肩膀也沉了下去:“你为什么不骗我呢?”
这么容易骗,你为什么不骗我?
你不骗我,我一直都要把你放得那么高,你可真狡猾。
看着男孩儿的发旋,贺品安想起他的鲜活、他的纯稚,不留神说了真心话。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他说:“不忍心。”
阮祎知道自己完蛋了。
贺品安的宽宏像一片徐徐而来的云,压在身上就变成了狂风骤雨。他在雨里急得团团转,他无处躲避。
如果贺品安知道这一切于他而言是如斯可怕的,他还会不会说出那一句“不忍心”?
把水杯放在饮水机上,阮祎转过身,二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公分。
四目相接时,空气里分明涌动着异样的情愫。
贺品安是四方的笼子,是绕过手腕的绳索,是夜晚,是雨,乌压压地掩埋他。
咽了口唾沫,阮祎的鼻翼微动,再也藏不住体内那只横冲直撞的野兽。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冲动的念头。
贺品安俯视着他,他不敢妄动,不过几秒,心思就被那人看穿。
“先学会控制自己。”开口时自己也愣了愣,不是有意要教导小孩儿。
“不想到此为止,”阮祎失魂落魄的,他上前一步,手抬起来又放下,“我想不到还能用什么留住你了,我没有办法了,叔叔……你别不要我。”
这句话真是太重,仿佛他们曾经有过什么一样。
不过几面之缘,错位的感情会令人盲目。
贺品安想,他理解,都理解。
“你留我做什么?我又不走。”看不惯他稍长的刘海,上手捋了捋,“我意思是,咱们就这样,就到这里。我愿意做你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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