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漏壶滴答声里,武帝的目光扫过群臣。张华绯袍下的手指微微发抖——那封要“腰斩”他的奏章就压在帝王袖中。当傅玄出列欲言时,帝王忽然抬手:“取杜将军昨日呈的吴宫舆图来。”
黄门侍郎捧上的丝帛地图哗啦展开,露出朱笔勾勒的石头城地宫。武帝指尖点在一处暗道上:“二十年前,吴将陆抗在此藏过火油。”
满殿死寂中,漏壶突然卡住,某根青铜簧片发出濒死的颤音。
千里之外的江陵大营,杜预摘下青铜胄盔,任由春雨冲刷脸上血痂。案头军报堆成小山,最上方是监军王戎的手书:“朝中有议罢兵,将军宜速决。”
“元凯!”参军樊显撞开帐门,蓑衣上的水珠甩在牛皮地图上,“武昌降卒里查出疫病,贾允的人正在军中散布流言!”
杜预的手指划过地图上蜿蜒的长江,在秣陵位置重重一按。三日前缴获的吴军密档浮现眼前——孙皓竟将最后五万精锐藏在石头城地宫,只等晋军疲敝时反扑。
“擂鼓聚将。”他忽然抓起案头竹简,那是三年前张华赠他的《博物志》,扉页还题着“势如破竹”四字。
当夜子时,七盏犀角灯照亮中军大帐。杜预解下佩剑横置案上,扫视座中诸将:益州来的王濬须发皆白却目光如炬,扬州刺史周旨正用匕首削着指甲,唯有贾允安插的督军张尚眼神闪烁。
“诸君可知乐毅伐齐?”杜预突然发问,手指在空气中虚划,“济西大捷后,有人劝他见好就收。”他猛地劈开悬挂的竹帘,夜风卷着雨星扑入,“结果呢?给田单一座即墨城,七十余城尽复!”
张尚梗着脖子起身:“可眼下疫病...”
“啪!”《博物志》被摔在案上,惊得灯焰乱颤。杜预抓起竹简展开:“江陵到建业共十八重关隘,我们已破其九。就像这竹节——”他手腕一抖,竹简哗啦裂成两半,“剩下的,不过顺势一劈!可谓势如破竹!”
帐外惊雷炸响,王濬的狂笑混在雨声里:“老夫的楼船已装满蜀锦,就等去石头城给孙皓小儿裹尸!”
五更时分,一骑红翎信使冲破雨幕,从杜预大营直奔向洛阳。马鞍旁悬着的鎏金铜匣里,杜预的奏章与虎符相撞,发出金玉之声。
“臣闻朝议疑战,然兵法有云:始如处女,后如脱兔。今王师已过夏口,吴人胆裂,正当乘破竹之势...”
晨光初现时,这封奏章静静躺晋武帝的枕边。武帝抚过“破竹”二字,忽然想起昨夜的梦:祖父司马懿站在龟裂的河床上,将一柄竹节剑插入地缝,刹那间春潮奔涌,淹没了对岸的吴字大纛。
“啪”的一声,武帝躺在御榻之上,却是甩手把贾允的奏章扔到殿角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