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7章 暗结珠胎,玉牒更录。
皇孙广陵王司马遹虽被司马亮视为司马氏未来救星,然其时年不过五岁,虽为太子冢嗣,聪明慧智,但却不由嫡出,乃是宫妾谢玖所生。谢玖本系武帝宫中的才人,才人系女官名。秀外慧中,颇邀睿赏,特给赐东宫,使充妾媵,才阅年余,便生一男,取名为遹。
既然司马遹为冢嗣,且又不由嫡出,太子妃贾南风乃凶悍嫉妇,缘何又能眼睁睁看着司马遹出生好好成长至今?更何况如今又被封为广陵王?其间必有缘故,且听慢慢道来。
泰始九年春,太极殿的琉璃瓦在细雨中泛着青灰。谢玖跪坐在织锦坐垫上,手中的七弦琴已调至第五根弦,却听得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34;才人谢氏接旨——#34;
铜壶滴漏的水珠正落在辰时三刻,她慌忙敛衽跪拜,茜色裙裾在青砖地上铺成一片晚霞。传旨内侍尖细的嗓音刺破晨雾:#34;即日起迁居承香殿,专司陛下药膳。#34;
案几上的琴谱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34;幽兰操#34;三个墨字。三个月前的中秋宴,正是这首曲子让她得了圣眷。那夜月华如水,武帝醉眼朦胧间指着她问:#34;这抚琴的可是新选入宫的谢家女?#34;
#34;回禀陛下,臣妾是平阳太守谢缵之女。#34;她记得自己当时垂首作答,发间银步摇在烛火里碎成点点星光。皇帝的金丝履停在她面前,带着醺然的酒气:#34;抬起头来。#34;
此刻承香殿的熏笼腾起白烟,谢玖将煎好的参汤倒入青玉碗。武帝斜倚在龙纹凭几上,目光扫过她低垂的脖颈:#34;听闻谢卿通晓岐黄?#34;
#34;家父曾任太医署丞,臣妾略识得几味药材。#34;汤匙碰着碗沿发出轻响,她将药盏捧过头顶。皇帝却未接,反而握住她手腕:#34;前日太子来请安,朕观他面色萎黄,只怕将来无嗣...#34;
建始元年的蝉鸣格外刺耳,谢玖抱着包袱站在东宫西侧门时,正看见两只灰雀在宫墙上打架。领路的老宦官压低声音:#34;才人且住芳林苑,太子殿下每月初七会来温书。#34;
她摸着袖中金错刀——那是武帝昨夜赏的,刀鞘上还留着皇帝掌心的温度。#34;太子妃善妒,此事万不可声张。#34;帝王的声音混着更漏,在承香殿的帷幔间飘荡,#34;待有了喜讯,朕自会安排。#34;
秋雨打在芭蕉叶上的第三日,司马衷踩着木屐闯进书斋。十六岁的太子举着油纸伞,衣摆溅满泥点:#34;孤的蟋蟀罐子可在这里?#34;谢玖慌忙起身行礼,发间玉簪不慎落地,在青砖上碎成两截。
#34;这...这是父皇新赐的美人?#34;太子盯着她发愣,手中竹笼里的蟋蟀发出清脆鸣叫。随侍的太监急得跺脚:#34;殿下,这是谢才人!#34;
“美,美,果然是美....”所谓食色性也,司马衷却是傻傻的盯着谢才人,眼中放光。
#34;才人?#34;太子歪着头,忽然拍手笑道,#34;那你会讲故事吗?昨日太傅讲《周礼》,听得孤直打瞌睡。#34;说着竟盘腿坐下,玄色锦袍铺在药渍旁也不在意。
谢玖抬眼望去,少年面容白皙如瓷,眉眼间还带着稚气。她想起武帝那夜的叹息:#34;太子纯孝,只是太过仁弱...#34;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金错刀的花纹,轻声道:#34;殿下想听什么故事?#34;
#34;要打仗的!有神兽那种!#34;司马衷眼睛发亮,从怀里掏出个锦囊,倒出几枚玉雕的异兽,#34;这是厌火国的祸斗,能吞火焰;这是青丘国的九尾狐...#34;
谢玖望着地上形态各异的玉雕,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穆天子传》。她捡起一枚形似白虎的玉兽:#34;这是陆吾,昆仑山的神明,掌管天之九部...#34;
蝉鸣渐弱,日影西斜。太子托着腮听得入神,连随侍太监提醒用膳都置之不理。当讲到西王母瑶池宴时,少年忽然凑近她耳边:#34;明儿孤带你去太液池看锦鲤,比陆吾还大的红鲤鱼!#34;
春桃在门外急得绞手帕,谢玖却望着太子雀跃的背影出神。暮色中飞来几只萤火虫,停在太子忘拿的锦囊上,玉雕神兽在幽光中忽明忽暗。
良辰美景,皆觉短暂,时光飞逝,不觉便至冬月,大雪压折了芳林苑的梅枝。谢玖倚在暖阁窗前,腹部已隆起如丘。太医令王叔和正在外间与宫人低语:#34;...确是男胎,只是胎位不正...#34;
此乃可喜可贺之事,不过,凡事有二,俗话说,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谢玖面对的是彪悍嫉妇贾南风。
果不其然,眼见临盆之时,却听侍女春婵口中才人不断的跌跌撞撞跑进来,发髻上沾着雪粒,#34;陛下亲赐的稳婆到了,还有三斛珍珠、十匹越锦!#34;话音未落,外头忽然响起环佩叮当,太子妃贾南风的声音穿透风雪:#34;本宫倒要看看,这芳林苑藏着什么宝贝!竟然让顽痴太子时时想着这里。#34;怒气之后,便就是连连呼唤侍女春桃:“带路,快带路!”
谢玖听着外面恶狠狠的嫉妇声,不觉攥紧袖中的金错刀,刀刃在掌心印出红痕。三个月前太医诊出喜脉那夜,武帝连夜派来二十羽林卫,将芳林苑围得铁桶一般。此刻东宫正殿方向传来喧哗愈发嘈杂,想必是羽林卫拦住了太子妃。
喧哗一阵,一切便果又复归平静。
谢才人慢慢放松手中错金刀,却突然不觉腹疼如绞。她太紧张了,惊了胎气。
“快唤稳婆,才人要生!”
子时的更鼓混着产婆的催促:#34;娘子用力!#34;
腊月寒风卷着雪粒扑向芳林苑的雕花窗棂,谢玖边按住腰间金错刀边紧咬软木。然腹部传来的阵痛却让她咬破了下唇,血腥味混着安息香在喉头翻滚。
“用力,娘子用力!”稳婆一头大汗,不停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