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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显风流第46部分阅读
王凝之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重的跳动了几下,眼中谢道韫上扬的嘴角,带上了一股阳光的味道。
谢道韫并不知晓王凝之的心思,抬眸时刚好看到几个仆从正在从牛车上拿东西,而且动作极为小心。
“嗯?这是什么?”信步走到一旁,谢道韫看着那锦盒一小包一小包的东西,有些好奇的发问。
“哦小娘子啊”那仆从是谢家的一个小管事,自然认识谢道韫,此时躬身回话道:“这里都是五石散,郎主为了今日宴客备下的。”
“五石散?”谢道韫在心中微微叹气,心想这种东西真的不是禁的了的,即便自己跟安石叔父说过,但效果仍旧有限。看着那些面粉般的东西,谢道韫就想起了前世有些雇主出货的画面。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纯真的笑了笑,问那管事道:“这东西,很贵吧。”
“可不”那管事狠狠的点头,道:“就这一小包就是整整五千钱啊啧啧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好在哪里,吃了之后到底舒服在什么地方。”一面说着,这小管事还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明显很想品尝品尝的模样。
“这里……一共二十包?”谢道韫大略扫了一眼。
“对二十包这可就是十万钱啊我的乖乖足够在会稽城里置办个小宅院了。”小管事继续感慨着。
“韫儿妹子怎么对药石感兴趣?”王凝之此时也笑着插言道:“这东西虽然好,只是,似乎并未听说过有女子服食的……”
“哦,我没有吃它的打算。”谢道韫的回话打断了王凝之,她冲着那小管事甜甜的笑了笑,道:“去跟我安石叔父说一声,就说今日的节目里没有五石散这一项了,请他们自行安排。”
还没等那小管事和王凝之听明白这句话,谢道韫就随手拿过锦盒,很是潇洒的就着开盖的盒子往身旁的溪水中一洒,整整二十包五石散,在半空中完成了小半截的正弦曲线后,叮叮咚咚的落入了溪水中,入水的声音极是悦耳。
在王凝之以及溪畔一干仆从的目瞪口呆之下,那二十包五石散就那样在溪水中起起伏伏,吸足了水后,便奋不顾身的沉入了溪流的最底部。
有那反应快且不知发生了何时的仆从,急忙下水去救,竟还真的被他救出了三包湿了三成的,其他的五石散全部阵亡。
“于、于管事……”仆从如同捧着宝玉一样,颤颤巍巍的双手捧着那三包五石散,递到了那小管事面前。
小管事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那三包五石散,又看了看对面一脸笑意盈盈的谢道韫。
“你反应倒是不慢。”谢道韫拍了拍那下水捞五石散的仆从的肩膀,仆从憨笑了一下,满脸的荣光。
但这份荣光很快就僵在了他的脸上,因为下一刻,谢道韫便又抓起剩余的三包,再次将其扔进了溪流之中。
“好了,就这样。我叔父要是有意见的话,就让他来找我。”
这一抬手便扔了十万贯,谢道韫觉得自己的确很有当败家子的潜质。她心道:“听说有人观钱塘潮时,往水中扔金叶子,还美其名曰白浪飘金。我今天也够装了吧。”
拍手打掉了手上沾染的五石散,谢道韫负手而去,只留下身后一地的惊叹号。
……
……
“说说吧,干嘛把五石散都扔了?”
玩到最后,谢道韫还是被那小管事结结巴巴的供了出来,还被谢安很是客气的“请”了过去。
这事情也都已经入了宾客们的耳,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住。虽说谁都不会那么无聊的去追究这件事情,但不论是从颜面上还是从道理上,谢安都无法不找谢道韫来问上一问。
见谢道韫一脸平静的模样,就如同方才那打了水漂的十万钱不是她扔的一般,谢安面色依旧自如,只是不由得在心中腹诽:“这丫头,跟他老爹一个模样。”
“不是我扔的。”谢道韫眼巴巴的看着谢安,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我没拿住盒子,掉下去的。”
谢安本在喝茶,闻言差点呛到。还好多年来的养气功夫练得不错,否则这一喷,非得把这几年积攒的处乱不惊的好名声全都丢掉。
在内心中翻了个白眼,谢安继续慢慢的问道:“这么说,第二次那三剂也不是扔下去的,也是失手?”
谢道韫偏头想了片刻,然后很是认真的重重点头。
谢安悠然望天,很是感慨于自己侄女的厚脸皮,心想,要是自家菱儿脸皮也厚点该多好。
一旁的宾客听不到这叔侄二人的对话,只是远远的看着二人的表情,却也看不出什么一二来。
“方才在路上,葛师还夸奖你来着,如今有外人在场,你多少给谢家赚些面子。”谢安淡淡的责备着,谢道韫自然是唯唯应下,顺带着看了一眼正在一块石头上高卧,似乎已经睡着了的葛洪。
“听说你在路上帮人逃税来着?”谢安又问。
“那是违法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做。”谢道韫回答的痛快且坚定,“我只是免费给那个人写了几个字而已。”
谢安煽动了几下手里的羽毛扇,以掩饰自己的白眼。
一不小心看到了谢安颈上的鸡皮疙瘩,谢道韫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问道:“叔父你不冷么?这天又不热,你扇扇子做什么?”
谢安看了谢道韫一眼,很是从容且淡定的答道:“有朋友拿了一堆扇子来会稽卖,卖不出去,我帮帮忙。”
原来是玩明星效应,谢道韫汗颜。
“说说吧,这五石散的事儿怎么解决。”话题又被绕了回来,谢安淡淡的询问。
“叔父您说吧。”谢道韫挠了挠头。
谢安沉吟,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书案,道:“那就写篇赋吧,今日在座的宾客都佳作叠出,你也露一手。”
“叔父您这是难为人。”
“要么写一篇赋,要么还公中十万钱。”
“叔父您这是趁火打劫。”
“你看着来。”谢安微笑着冲着宾客们颔首,很是潇洒的扇动了几下羽毛扇,颈上那细密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
“叔父您回去之后,应该找那个人要代理费。”
“嗯?代理费是何物?”
“用作您着凉感冒后的汤药费。”
谢安不再答话,只是有些刻意的将扇子向谢道韫身边移了移,很是随意的扇动了起来。
感觉到扇过来的凉风,谢道韫身上的内力开始不由自主的运起,为主人驱寒。
“叔父您是故意的。”
“嗯,没错。”谢安从容不迫的承认下来,继续拿出他的杀手锏,道:“写赋还是十万钱,自己选。”
正文第三十八章开了门又开了窗
十万钱啊
谢道韫挠了挠头,心想若是放到几天之前,李兴还在粮帮的话,这十万钱的确不是什么难以拿出的数目。
可是这偏生不巧的是,李兴已然在自己的安排下脱离了粮帮,也就意味着自己进钱的路数已经关闭。在这样的情形下在拿出十万钱来,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看了一眼仍在风流倜傥的扇扇子的谢安,谢道韫心想:“想要借我来为谢家造势?不知安石叔父又想做些什么。”
方才理论的很明白,不还钱的话便作赋代替。谢道韫翻了翻脑子里的存货,心中不免有些犹豫。
她并不担心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会丢谢家的脸,反而有些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写出千古绝唱。问题是这千古绝唱也不能写的太不符合此情此景,如此一来,什么《岳阳楼记》之类的名篇便都被排除在外了。
《兰亭集序》倒是不错,随意的修改几句话,便可成为一片叩问生死的佳作。可问题是今年便是永和九年,谢道韫可不想因为自己的随手一书,便使这个天下第一行书消失不见。前一世没有见过真迹,这世若是还不能得见的话,岂不白白穿越到晋朝一场?
谢道韫能够记得的辞赋本就不多,自己写的话,以她如今的文学造就倒不是不行,只是有可能达不到安石叔父想要的惊艳程度。权衡再权衡,谢道韫在心中有了计较,沾墨、提笔……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那边又在忙什么呢?嗯?好像是韫儿在那里写些什么东西。”郗氏远远的看了过去,有些好奇的问道。
“的确是韫儿那,估计又在各位名士面前展示才华吧姐姐,你瞧,韫儿才华出众,正是我谢家光耀门楣之人啊。”刘氏笑着道:“韫儿的确是天纵英才,但姐姐你何必担心的太多呢?以我看,韫儿为人非但不恃才傲物,反而进退有度,从不怎么逾礼,对你这个母亲更是言听计从。这样一个孩子,必然会受到上天的垂青的。而且我看韫儿也是个有福的样子,姐姐那些担心,实在是有些过头了。”
郗氏垂眸,强笑着点头。
谢道韫在那边书字,不但谢安站在一旁负手观看,渐渐的还有其他请来的宾客上前围观,还时不时的发出几声赞叹来。
离得远了听不真切,但郗氏却是十分关心那边情形的,这边抬手唤了丫鬟过来,让她去那边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待得这丫鬟一去一回,谢道韫已经将整整一篇《归去来兮辞》书完。她又从大局上审视了一下,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便站起身边,向着身旁的诸位前辈,一一行礼。
“怎么样了?”郗氏有些紧张的看着,小丫鬟还未近身,她便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小娘子写了一篇赋,听说是写的极好,安石公很喜欢的。”小丫鬟急忙回话。
郗氏放下了悬着的心,有些欣慰的微笑起来。刘氏微笑的看着这一幕,能够体会到郗氏和谢道韫的母女情深。
此篇辞赋一出,自然是技压群雄之作,只是最初的赞叹结束之后,这席间的某些有一说一的人不免就提出了反对意见。
“赋是好赋,只是这篇辞赋老气纵横,字字解释疲惫消沉之意,哪里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娃能够写出来的?安石兄,你说实话,这是不是你的新作,借你侄女只手写出来而已?”
“这话也不尽然。子卿兄,难道你没听说过这位名声满晋陵的小女娃,在顾炎之寿宴上写的那两首诗?一首‘昔日龌龊不足夸’,一首‘惟有饮者留其名’,这又哪里是小孩子能够写出来的东西?”
“就是,人家写出一首来,你说人家是抄袭。写了两首、三首,这次又有一篇文采斐然的辞赋,你又说人家抄袭。所谓可一不可再,你这到底要谢家的贤侄女写多少首诗赋出来,你猜相信这是她本身的才华?”
宾客们之间争论了起来,谢道韫和谢安倒是一派的云淡风轻,站到一旁,不上前插言。
事情终究是越传越广,不过片刻时间,谢道韫文不加点写出《归去来兮辞》的消息便被传扬开来。王凝之、司马方等人也皆有了耳闻,颇有些兴致的来凑趣。
王凝之看完后对着谢道韫笑了笑,道:“韫儿妹子果然是我辈中的龙凤,写出的辞赋不但文采斐然,这书法竟也是传承了安石公与无奕公的秀丽潇洒。家父不日便将来会稽,安石公也知道的,家父素来喜爱看别人的书法。若是安石公和韫儿妹子答应,不若将此赋拿给家父欣赏一番,如何?”
谢道韫自然不会推辞,只是在谢安点了头之后,应下了王凝之的要求。
此时谢府的女眷、下人们都听到了这面发生的事情。便有谢家的下人站在别府仆从的身边,远远的指着谢道韫,颇为自豪的道:“喏那就是我家的小娘子。”
众人都围着书法赏来鉴去,谢道韫和谢安这里反倒不甚热闹。谢安微微笑了笑,偏头问谢道韫道:“现在在想些什么?”
谢道韫一笑,指着仍旧高卧在一旁睡觉的葛洪,道:“在想,春寒仍在,是否应该为葛师披上一件袍子。”
谢安哑然,笑容渐盛,心想自家的侄女果然是个妙人。
……
……
这世上传播最快的便是人言。谢府合府出游不过几日,谢道韫那篇《归去来兮辞》就已经传扬开来,又不知引起了多少读书人的慨叹,慨叹天道不公,为别人开了门又开了窗,为自己关了门又钉死了窗。
会稽王府中,王妃拿着这篇传抄而来的辞赋端详许久,最后冷笑着撇到了一旁。
“谢安这是做什么,示威么?是要在整个会稽的面前,说我们王府不如他们么?”王妃真真有些恼火,随手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起身走到窗边去看庭院里渐开的桃花。
这句话王妃的确没有猜错,谢安之所以半逼迫半怂恿的让谢道韫小露了一首,就是想要在自己嫁女儿前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有意无意的让王府的人知道,我们谢家终究还是谢家的。这当然只是做父亲的一点小心思,自然没有什么政治上的隐匿。
“自己写了这么一篇东西,还要借着一个女娃的手拿出来,他这么躲躲闪闪的,又算什么名士风流?”王妃明显有些误会了谢安的举动,向当时场间的那位“子卿兄”一般,怀疑这片辞赋的原作者。
“归去来兮,呵他这是在告诫王爷,自己终究无意为官,让王爷死了这条心。”王妃摇了摇头,所猜测的东西完全偏离的方向。人家不过是一个表层的意思,她猜中之后,竟又向着那虚无缥缈的深处挖掘而去。所谓庸人自扰,指的便是如此了吧……
便在此时,谢府的一个小院子里,管事家的长子正在一面向碗中倒汤,一面为病榻上的人讲着趣事。
“经了这么件事儿啊,人家都说咱家小娘子是文曲星转世。那些原来怀疑小娘子的,如今也都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多言了。”
男子的名字叫谢德。他家本是姓赵的,只是因为从爷爷辈起就在谢家做事,被谢家的老人拔耀起来,最终便也赐了姓氏。他如今二十岁出头,虽是家生子出身,但因为父亲在谢府做着大管事,从小便开始接触一应风雅之事。若是单单从表面上看,说他是谁家的郎君也是可以骗得过许多人的眼睛的。
躺在病榻上的人是红樱,自从来到会稽这个地方,她的病情便没有彻底好过,只是时好时坏的得过且过。谢德和红樱虽然订了亲,但双方长辈毕竟没有定下婚期来。而实际上,男方长辈见红樱十天中有八九天是病怏怏的模样,不免有些动了悔婚的心思。可偏偏谢德却是个不离不弃的,愣是将红樱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妻子,只要有时间便会到红樱这里来,陪着她说说闲话,或是给她带来一些对身体康复有利的吃食。
今日便是如此,谢德向往常一样笑着与她说话,但这只是单方面的讲着,并不期望病榻上的人回些什么。
“你天天如此,不累么?”红樱突然开了口,声音冷淡。
谢德大半个月没有听过红樱说话,此时乍一听闻,正在倒汤的手猛地一颤,竟是洒到了自己手上,烫得一片发红。
也来不及处理自己烫伤的左手,谢德急忙转身看向红樱的方向,瞪大了眼睛询问:“你、你方才说话了么?你说什么?”
红樱看着谢德那发红的左手,轻咬了下唇,偏了头,有些无力的道:“你就算是再给我送半年的汤,我也不会对你动心的,你死了心吧。”
这是一句极伤人的话,红樱本以为谢德听了这话后,会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甚至还骂上几句难听的气话。谁知等了半天却不见谢德动弹,抬了头去瞧,却见谢德正站在那里咧嘴无声而笑,显得极为开怀。
“你听到我说的是什么没?”红樱觉得自己心脏微颤,又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听到了,”谢德笑的极为开心,“没关系的,送半年不成,我就送一年。反正你住在这个院子里,我也住在这个院子里,我天天来又不麻烦……”
正文第三十九章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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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不知岁月,那是指修真之人修行时所度过的时光。
谢道韫并未深处山中,也并未踏上上寻仙之道,但她每次静思打坐之时,也都会感受到时光如流水般逝去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太差,实际上还颇有些静寂的美感。那时的自己就彷如一个时间的旁观者,心神亦不知飘荡于何方。
“你确定这种东西练到极致之后,不会发生飞升之类的事情?”
又一次从打坐中醒来,谢道韫舒活了一下筋骨,发现自己的身体和往常一样,并未因为久坐而疲惫,反而有些呼吸雨后新鲜空气的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