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并不是容易头脑发热的人,在她得到消息,发怔的那两秒钟内,她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想了个清楚。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冉闵被围困的遏陉山?那她便需要很多好马、通关文牒、以及渡江的船。
这种类似于物流的东西,自然需要这些靠东买西卖赚钱的人。所以,谢道韫来找他。
海涛天站在一旁,虽然左手仍旧握着刀柄,但身子却有些放松了下来,对谢道韫并不如何紧张。
这一点其实令谢道韫微觉诧异,虽说自己那日帮了梅三郎一次,但终归只是一种普普通通的利益交换,为何他会对自己有如此之大的改观?
虽说这个疑问在心头涌出,但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做,而且时间紧迫,她便也不再顾忌。
但如今海涛天看着谢道韫,仍旧是有些诧异,因为他不明白,王府的墙这么高,这又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为何谢道韫还能悄无声息的翻墙进来,直到她现身于大门外,才被他手下的护卫们发现。
他更为诧异的谢道韫提出的要求,要马、要船、要通关文牒,她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谢道韫看着陷入沉默的梅三郎,在心中盘算着自己应该加上什么样的筹码,才能让他觉得有了足够的利益,从而答应的自己这一要求。
只是如今自己又处于被动的一方,一面赶着要救人,一面又要顾及到谢家的利益,不能让他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这场谈判便显得有些艰难了。
但心中这样的两难并没有持续的太久,因为几乎就在谢道韫提出要求的一秒钟后,面部没什么变化的梅三郎,便很是随意的说了一个字——给。
谢道韫豁然抬头,觉得梅三郎这个人的性子,实在让自己有些拿捏不住。他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到底又是出于一种什么目的?
很难得的看到了谢道韫这样的表情,梅三郎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原想过了上巳节请你喝茶,说说故旧,但既然你有急事,这邀约就延后吧。帮小娘子准备,备人备马,跟到建康去安排。”
后一句话自然是对海涛天说的。而海涛天当下竟是毫无迟疑的应下,转身便出了门安排。
只留谢道韫与梅三郎独处一室,他海涛天就不害怕自己闲着无聊把梅三郎杀了?
谢道韫皱了皱眉头,发现整件事情似乎有些自己所不知的隐秘,而梅三郎口中的故旧,所指的又是什么?
但事到如今,又如何由着谢道韫多想?
冉闵被围的消息自千里之外传来,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到得自己手上,最起码也需要整整两天。战场上的两天能够拥有多少变故,这是谁都估算不了的。也许……就在自己想方设法的往那边赶的这时,他便已然战死疆场了吧。
皱了皱眉,谢道韫觉得胸口有些发堵,情绪在一时间有些复杂。
没有时间多想什么,她冲着梅三郎抱了抱拳,转身而出。
看着谢道韫的背影在门口消失,梅三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微笑的想到,这人的心果然是软的。
海涛天离开又回来,向梅三郎报告说,一切都准备的妥当,而谢道韫也已经一刻不肯耽误的上马出发。
“那冉闵终归是一条硬汉子,那一道‘杀胡令’执行下去,也让咱们汉人扬眉吐气了一回。如今被围,也不知能够挺多久,着实有些可惜了。”海涛天微微叹气,“谢道韫这人也真是个恩怨分明的,前些年为了帮冉闵筹军粮,竟也不惜做到那步田地。如今冉闵有难,生死不明,她竟也敢以身犯险,长途去救……只是,她虽然武艺在身,也终究只是一个人,又如何救得?”
梅三郎并没有回答海涛天最后提出的问题,闻言反而是微微冷笑了一下,微有动容的道:“那石虎是蠢货一个,被杀也是活该。那慕容儁……呵,慕容儁这些年过的倒是挺好,把燕国疆域不知扩了多少倍。如今想着祛除大魏这个绊脚石,怕是下一步就要联合着其他胡族南下了吧杀胡令?咱们汉人?嘿”
海涛天听着梅三郎的语气,竟是猛地怔了怔。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自己何曾见到他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这话语里的满腔恨意,到底又是向着何处?
正文第五十一章以血洗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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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谢道韫出门,那粮帮派出的人手已然等在那里。
前世虽然对御马之术不精,但这几年的浸y,谢道韫对此也有了些经验,尤其是好马坏马,终归是分得出的。
长途奔走,恐怕又是日夜兼程,粮帮派出的人也经常如此跑动,故而是颇有些经验的。
向谢道韫抱了抱拳,这看样子二十多岁精壮男子道:“按常理,一人三匹马,轮换着用,只是不知一共有多少人。”
谢道韫看了一眼街角,微微笑了笑,道:“加上你,五个人。”
这男子并不知道谢道韫是何人,也不知道他们此时渡江是为了何事,但既然帮主吩咐了下来,他照做便是。
就在那男子吩咐身后人选马的时候,街角驶出了三人三骑来。三人都将马鞭扬的极高,马速极快的在建康的街道中驰骋。还好王府附近的行人不多,否则怕是要重演上元夜司马道福的闹事来。
远观这三骑还不觉如何,可是待得他们到了近处,却显现出几分喜感来。前头的两人一人腰间佩刀,一人背后背弓,一脸的肃穆之意。可是远远落在后放的那位,却是一个体积庞大的胖子,整个身上的肥肉随着马匹的颠簸一抖一抖,远远观之,就像是一座会移动的肉山。而最为可怜的莫过于他身下的马,被那胖子整个身体的重量压的抬不起脖子。它一面跑一面不停的打着鼻响,估计在心中纳罕着:这城里不是不让超载么?
这三人目标明确的向着谢道韫这里行来,最前方那人利落的翻身下马,一脸忧色的问道:“小娘子,出什么事了?”
“大事。”谢道韫低头轻声回答。
永和九年三月初二,有五人从会稽城的北门纵马飞奔而去,方向——西北偏北。
……
……
此时,千里之外的陈留步兵山上,冉闵的万人军队已经被山下的二十万大军,围困了两天一夜。
冉闵正在临时搭起的营帐中闭目养神,外间的兵戈之声此时并不如何热络。这些鲜卑人,除了白日每两个时辰大肆攻打一番之外,其余的时间便只是修整部队,似乎并没有一鼓作气将自己剿灭的意思。
兵法有云,围城打援。这个慕容恪,看样子是想要围敌打援了。
冉闵微微冷笑了一下,心中有些惦念那些邺城的手下。他们可千万别冲动之下率军来救,否则的话,非要被这些以逸待劳的鲜卑大军一锅端了不可。
可是自己顶着皇帝的头衔,手下那帮人也都是侠肝义胆的仁人志士,就连那些文吏在胡人面前都敢拿刀就砍,想让他们不来救援,何其难也。
无论如何都难以成眠,冉闵心想自己若是真的死在这里倒也没什么不好。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而今自己多多少少做了些事,也杀了不少人,连皇帝都做了几年。人生能做之事,怕是也被自己做的差不多了吧。
步兵山,步兵山。听说此山之所以叫此名字,是因为先贤阮籍阮步兵家住陈留。而阮籍喜欢驾车出行,行至路尽穷途,便大声嚎哭。这步兵山下有一条路直通陈留城内,想来,阮籍就曾在这山脚下哭过不止一回吧。
穷途之哭啊,如今的自己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冉闵摇头笑了笑,拿起一旁的长刀走到营帐外。
每每掀开帐帘,入目的便只剩下嫩绿与血红。帐前的那条溪流已经没有了往日清澈见底的波光,只剩下无论如何都冲不走的血色嫣然,那是受伤的将士们多在此洗伤口的缘故。
冉闵沉默着走到溪流旁,蹲到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旁,开始沉默的磨刀。偶尔从溪中拢出一些水来,泼在刀面上,那刀身便开始泛起浓浓的血色。
这都是自家兄弟的血,以血洗刀。
这几日,步兵山的山后多了许多的土包,那是士兵们将战死同袍的尸体埋在了其中。只是没有立碑,也没有禽畜祭拜,更加没有洋洋洒洒的悼文。有的只是无数的沉默与发红的眼圈,而后这些压抑着的心情,又会变成提刀冲锋的狠劲儿。
率领鲜卑大军的人是慕容恪,他如今也在自己的大营中负手来来回回的走动,面色并不如何的轻松。
以二十万对一万,这是绝对不可能输掉的战争。可是他如今看着眼前并不高的步兵山,却只觉得自己像是对着刺猬无处下口的老虎。
冉闵带出来的兵原本就足够强悍,每个人的骨子里都透露着不怕死的狠劲儿。俗话说的好,狗急了也要跳墙,更何况,如今自己所面对的,是一群被逼到了绝境上的恶狼。
慕容恪曾经亲自到前线看过一眼。他眼看着十丈之外,那个全身上下插了五枝羽箭,身上流血不止的汉人,是如何的瞪着浑圆的双目,挥动着手中的长刀,如同收割杂草一般收割掉了五个鲜卑步卒的生命,一步步的向着自己这里紧逼而来。而当那个汉人真的如同刺猬一般被乱箭射死的时候,那人竟然仍旧死死的盯着自己,那一双眸子里没有悲怆,也没有愤恨,只是一味的执着与坚韧。
想起那一双眼,慕容恪会止不住身上涌起的鸡皮疙瘩,后背也有些凉飕飕的发麻。
不是他胆子小,而是他忽然想起那双眸子有些熟悉,似乎曾就有那么一个人,一双眼,就那样死死的盯着自己,仿佛是要将自己的样貌永远的铭刻在灵魂中一般。
“全他是贱人”慕容恪猛地一拍书案,其上用来推演战术的沙盘瞬间凌乱不堪。代表着步兵山的小沙堆铺散下来,竟是将四周代表着自家兵力的小石子全部掩盖住。
慕容恪看着那沙盘,忽然觉得那已然不存在的小沙堆成了胸口极沉的重量,压抑的自己喘不过起来。
恼怒的伸出手去将沙盘完全拨乱,让其上代表着所有城池、地势的标志都乱成一片,慕容恪才像是撕破了诅咒的幸存者,快速且极深的吸了几口气。
一个拳头砸在案上,慕容恪从牙缝里挤出低吼:“胆敢那样看我的两个人都死了,冉闵,我要你死在我的手上我要你的魏国灭在我的手上”
此时的冉闵仍在溪旁磨刀,一下下的声音极富节奏感,平稳而有力。
有人走上前,张了张口,想要继续前两日的话题,又不知该何处开口。
“不用再劝了。”冉闵没有抬头,但他知道身后站着的人是自己的亲信大将。他仍旧稳定的磨着刀,撩水,来来回回打磨九下,再撩水,再打磨九下,那沉稳有力的双手似乎千年万年都不会有丝毫的颤抖。
“你若是再劝我一个人逃跑,我便会反过来劝剩下的三千士卒,索性将我捆了送到慕容恪身前,还能保住你们这三千人的性命。”冉闵的声音有些暗哑,接连两日的战斗实在太过耗费体力,而军粮辎重早就被打丢,只有每个人随身携带的口粮,还能帮助这三千人多支撑几日。但也只是几日罢了,人没了吃的,终究还是要不行的。
那些鲜卑人也学得精明了,不敢弃同伴的尸首于不顾。他们并不害怕自己的族人被山上的走兽吃掉,而是害怕这些尸首会变成魏军的口粮。人吃人,总是有些毛骨悚然的。
“陛下”听到冉闵的说法,那将领明显全身一僵,沉声道:“陛下说笑了,我们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来?”
“一样的,”冉闵觉得刀磨的满意了,便停下了动作,举起刀冲着阳光,眯着眼睛看那薄如蝉翼的刀刃。他说:“我也不可能做出你说的那种事情来。”
称帝多年,他却还是没有在非正式场合自称朕的习惯,尤其是在这些旧部面前,更是随意的可以。
“可您是陛下,若是您不在了,咱们魏国怎么办?邺城的百姓怎么办?陛下您不能因小失大啊”
“别跟我说什么牺牲小部分以换取大部分的屁话,”冉闵将刀收入鞘中,低沉但坚定的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什么放眼大局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如今被围困在这山上的人都是我的兄弟。把兄弟推入火坑的事情我以前不会做,现在不会做,以后更不会做。”
“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军中,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所谓运筹于帷幄之中的将领。没见过血的人,从来都不会知道血的颜色,也不知道看着自己袍泽死在自己面前的那种无力与茫然。那些将领不是超脱,他们只是不敢正视鲜血的胆小鬼”冉闵说得有些口渴,双手捧了发红的溪水来喝,有些腥甜的味道在嘴里荡开,惊心动魄。
“我也读过《老子》,但那‘不出户,知天下。不窥镛,见天道’,在别处或许有道理,但放到战场上,那就是狗屁不通的歪理不见刀兵,不知战之为物不见头颅,焉知争字何为?打仗打到最后你就会发现,其他的东西都是虚妄的,只有飘在身边的血腥味,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那将领明显有些发懵,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方才探讨的问题,会最终转化到老子《道德经》的深度。
“别小瞧我,我的祖先可是孔子的高徒”冉闵笑了笑,抬手拍打着那将领的肩膀,“老子也是很有学问的,就是跟你们这些大老粗在一起时间久了,也变得不再细腻了。”
说起“大老粗”三个字,冉闵忽然想起了什么,偏着头笑道:“哦,按照那年那个小姑娘的说法,你们这些人应该叫做‘文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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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应该在八点左右。)
正文第五十二章一屁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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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路上,五人打马飞驰而过。
在田间耕作的老人听到了这一阵马蹄声,有些好奇了抬起了早已佝偻的腰脊,将锄头立在身前当做拐棍儿,眯着眼睛,逆着太阳的方向,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那一行人行的极快,从只能看黄沙中的影子,到得进出,也不过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老人将遮阳的草帽拿了下来,一面远远的望着,一面将那帽子当做蒲扇,舒服的煽动起来。
咦,真是奇怪。不过五个人,怎么竟有那么多的马匹跟着?再细细看去,却见那五人皆衣着不凡,到底不凡在哪里,老人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自打那年过江之后,他就再没看过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儿这番模样,他倒是几十年来头一回见着。又瞧见那五人中有人拿刀带箭,老人自言自语的咂摸道:“不会是那个大户的人家出门打猎吧?”
可打猎都是在秋季,这刚开春的时候,能有什么好打?
真是越看越觉得蹊跷,老人又在那五人中看到一个模样不大的女孩儿,和一个满身是肉的胖子来。
“我的乖乖,这不是玩杂耍的吧?可是玩杂耍的,也不能有这么多银钱,能买这么多马啊。”老人舔了舔干裂的唇,无意识的说着,看着他们远去绝尘。
那一行五人自然是谢道韫、郗路郗弓、胖子以及粮帮派出帮忙的人手。
当时谢道韫看完书报后拔腿便走,却在院中被郗路看了个正着。郗路有些诧异的看着谢道韫离去的身影,急忙去问远远跟来的青杏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杏儿对此也是不知缘由的,但也说了有关那书报之事。郗路隐约间抓住了什么,急忙与青杏儿一同回谢道韫的房中,翻找那份书报。
没过多久,青杏儿在一天之内,再次经历了旁人一言不发,黑着脸从自己身边跑开的事情。
诧异的微张了嘴,青杏儿看着郗路的背影眨了眨眼睛,而后便拿起那书报自己看了起来。
“大魏皇帝被燕国十四万大军围困……”
青杏儿并不是很懂北边那些翻来覆去的政权,但也知道魏国的国君是一个汉人,而且是一个在胡人面前大杀四方的汉人。
“大魏皇帝,冉公……”青杏儿还是一头雾水,只是觉得这个称呼有些耳熟。似乎原来小娘子提过的,那年在北边,她是被一名男子送回来的,而那名男子似乎便是姓冉的……
“啊?”想到这里,青杏儿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收起那书报,快步向着主母的房间跑去。
可跑到半路,青杏儿又转了心思。
小娘子如今出去,无非就是想办法救那冉公去了。若是将此事告于郗氏知道,非但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换得郗氏白白担心罢了,这可怎生是好?
轻抿了唇,青杏儿微蹙着眉头思付了一会儿,跺了跺脚,转身往安石公所住的院子去了。
就在这时,郗路已经叫上了郗弓,甚至还为了保险,顺便叫上了在阁楼中吃饭吃的正香的胖子。
依照胖子的疏懒性子,他自然是不愿意去的,但却因为郗路的
晋显风流第4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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