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骨不好,受不了风,所以才没让他们开窗。”梅三郎头都未抬,“还有,小人一介布衣,当不起王爷如此亲近的叫法。”
司马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怒气,但很快便掩了去,甚至还用着很“礼贤下士”的态度,道:“是本王疏忽了,还望梅帮主不要见怪才是。”
梅三郎
微微点头,唇边那抹似笑非笑的笑意似乎浓了一些,但眸里的冷意却更深了。
二人仍旧继续着方才的事情,煮茶,说着闲话,就像是旧相识之间毫无利益纠葛的叙旧,平平淡淡。
“梅帮主,你也清楚,自打你进府那天开始,咱们就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会稽王不紧不慢的道:“你要权,我要钱,而桓温要的是天下安平泰,虽然说出来简单,但要是想要达到共同的目的,还是需要好好配合才是。”
梅三郎不答话,低着的眸里带了些嘲讽的味道。
司马昱看不见他的眼神,只是继续道:“梅帮主你年纪轻轻便是粮帮之主,按理说,你手中能够握的住的权势也是不少的。但,说句不好听的,那毕竟是道上的东西,见不得人的。若是你真的想要明面上的权势,终要与我们合作。”
等了等,司马昱见梅三郎仍是不答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将话语挑明了一丝,说道:“合作这种关系,其实也不单单是出钱出力便行的。呵,就如同那些山野村夫共同耕地,有人播种,有人浇水,有人施肥,若是施肥的人做事情不那么积极,即便他施肥并没有施少,等到收获之时,也怕是会少得那么一分两分的吧……梅帮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梅三郎终于抬了头,轻笑,道:“王爷是嫌弃小人调粮调的慢了。”
“这是哪里的话?”司马昱表面上摆手连连,“本王也知道,如今这南北东西各地饥荒,梅帮主即便手上有余粮,调动起来也是有难处的。更何况,如今各地又纷纷传出了些洪水的灾情,即便梅帮主想要快些运粮过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多谢王爷体谅。”梅三郎不咸不淡的回应着。
司马昱最看不得梅三郎对自己这表面上恭恭敬敬的样子,听府上的下人回报,梅三郎对旁人是一味的冷,隔着一层。可是他对自己,除了骨子里的冷之外,还外加了一副恭谨的面具,便如同是隔了两层似的,让他十分难受。
在梅三郎第一次站在自己面前,说明想要共争天下的时候,司马昱是极为欢喜的。他不是单纯喜欢女子的人,府上的男宠其实也不少,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男宠能有梅三郎这样的绝色,更加没有他这通身的气度。
冰冰冷冷的男孩子他不是没有玩过,但梅三郎仍旧不一样,比之那种表面清冷之人,他是骨子里真正的冷清,还带着一股对万事万物的轻视。
这样的人整日住在自家后院里,不想是不现实的。
但梅三郎毕竟是粮帮帮主,虽然这个身份在司马昱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江湖上的草莽之辈而已,但是现如今,他却不敢随意动梅三郎。因为这个人对他来说有大用
处,即便有些歪心思,为了大计,如今也要忍着。但他还是会有事儿没事儿的来后院看看,多少算是培养一下感情。
而每次来到这里,梅三郎都是穿着极为华丽的衣服,却做着极为清雅的事情。或是如此煮茶静看沉浮叶,或是晚来倚窗听雨眠,又或是半卷文章手中持,亦或是焚香听琴雨幽幽。
每一次看到梅三郎,司马昱的心都会悸动一下。他往往都会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以免自己一时冲动,做出一些不符合大计规划的事情来。
其实对于此,司马昱一直以来都有些恼怒的。他恼怒于梅三郎的不识抬举,也恼怒于如今局面对自己的压制。他时不时的在想,若是等到这场饥荒过去,等到他手中有了充足的钱财充作军饷,他一定会径直的撕开梅三郎脸上淡淡的面具,让他臣服于自己。不肯?呵,你如今日日穿着逾制的衣服,若是敢不从我,本王也有足够的证据让你五马分尸
“梅帮主客气了,”司马昱压制着内心的怒气,“本王只是想,为保梅帮主调运而来的粮食安全,不如让桓温派兵沿途护送如何?”
这话说的好听,梅三郎自然清楚,司马昱之所以提出如此做法,不过是他一日见不到粮食,便一日不放心罢了。
会稽官仓的粮食早就已经空空如也,如今一直往难民身上用的,只是会稽王府的存粮。但一个王府虽然大,可存粮毕竟也是有数的。当时出此下策,也是因为梅三郎说自己能很快的将粮食调运过来,所以司马昱才忍痛挥洒自己的钱财。而为了使民心不再动荡,他每日往城外下发的米粮并不能少,否则,整个会稽城很快就会乱起来。但一日复一日,梅三郎许诺的粮食仍是不见踪影。好在梅三郎本人就在王府的后院待着,否则,司马昱非得叫人抓人不可了。
但他的耐心终究是有限的,眼见自家府库中的粮食越来越少,司马昱的心便也越来越慌。熬到今天这个时候,他终究是忍不住,前来向梅三郎旁敲侧击了。
梅三郎在心中冷笑,面上微微思付了一下,仍旧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小人便厚颜麻烦王爷了。”
“不麻烦,不麻烦。就像本王方才所说的那样,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哪里分什么彼此呢?”司马昱笑的很愉快,与方才同样的话语,却再也听不出方才的冷意。
“是啊,”梅三郎轻笑,将刚刚煮好的茶倒与司马昱一杯,“小人还得日日悬着心,生怕王爷一个不痛快,将小人踢下船去那。”
司马昱面上的笑容转为尴尬,一时间恨得有些牙痒痒……
既然问题已经解决,司马昱自然不会在此处多留。司马昱走后,海涛天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
“帮主,要不,咱们换个地方住吧。这会稽城大得很,又不是非得住在他府上。”海涛天有些不爽的道。
“都一样,若是住在别处,王府也少不了人来监视咱们,倒不如住在这里,他监视咱们容易,咱们吃吃喝喝也都算他的,也给我省钱。”梅三郎知道海涛天正在担心什么,轻笑着道。
“可是这人野心不死啊说起话来还如此咄咄逼人,我怕,我怕他……”
“没什么好怕的,”梅三郎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淡淡的笑意中带着一丝将万事万物都看淡的清冷。他轻声道:“我这个人,连死都不当一回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害怕呢?”
海涛天的身子轻颤,忽然抬起的双眼中带着心疼的痛意。
梅三郎没有理会他,只是轻轻的道:“今天天气不错,让人放风筝吧。”
——
(嗯,只要没有大事,这周都是双更。)
正文第三十九章引蛇出洞
挥挥小手帕,感谢/夜※落、童鞋的糖果
——
是夜,会稽王府往王家、谢家都下了帖子,请王羲之、谢奕、谢安前去饮宴。
毕竟是王爷相邀,即便是王谢二族,也多少要给司马昱一个面子,呼人拾掇了一番,便也去了。
如今谢家表面上看起来是风平浪静,可是府上的人都明白,有关纳妾之事,日后的争执仍是少不了的。如今或有人为郗氏觉得不值的,有人对林氏嗤之以鼻的,还有人口气重了些,直指谢奕,直说他贪恋美色至斯,竟是等人家女眷刚刚失了丈夫,便开始大张旗鼓的动手了。
林氏整日不出灵堂半步,看似有条不紊的做着一个未亡人该做的事情,可是偶尔,她的动作也会莫名其妙的停下来,目光呆滞一阵,似乎是灵魂有些空。
有些看不上林氏的人,以及平日里就与林氏有几分罅隙之人,如今便忍不住上门去踩上两脚。当然,她们自然也不会做的太过分,最多只是借着拜祭之名,在灵堂上、林氏身边,旁敲侧击的说些难听的话罢了。
但林氏只是面色惨白的隐忍着,一言不发,仿若不闻。
对于昨夜的事情,她的心思是极为复杂的。一方面,她觉得十分愧疚,觉得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扰了郎主的清名,那真的是对不起谢家这几年对自己的好。可另一方面,在心底深处,她却隐隐有了些复仇的快感,毕竟李兴是为了谢府死的,即便是死的心甘情愿,那谢家也是欠了自己的。
但后者只是心底一抹黑色罢了,林氏察觉不察觉的到,都还是问题。
她只知道如今自己活的很难受,被别人冷眼瞧着,被旁人指指点点,偶尔又得冷嘲热讽,惶然四顾,竟是连一个可以藏身逃避的地方都没有,心便也觉着累急了。
但这样的情状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的,郗氏便下发了话,说是再有人敢在府上嘲讽林氏的,那就连同家人一并撵出府去,绝不宽恕。
此话一出,府上的众人不觉惊愕异常。郗氏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身为出身士族的主母,真的决定接受这个普通佃户出身的女子,与自己共事一夫了么?
众人不禁大哗,但也因为这件事情,收敛了不少冷面嘴脸,甚至有那见风使舵自以为聪明的,已然跑到了林氏身边,开始讨好起这个未来的主子来。
前倨后恭,如此之事,虽是人之常情,却也为人不齿,不提也罢。
就在谢安、谢奕登上牛车,准备去司马昱那里赴宴之时,胖子却匆匆的来找谢道韫,说是有要事相告。
谢道韫眉毛微挑,与胖子找了个无人的地方,低声相询。
“我师兄说,他今晚会行刺会稽王。”小跑了两步,胖
子已经开始呼哧呼哧的喘粗气。他短粗的手指撑着膝盖,弯着腰喘气的姿势,已经使得他的肚子紧紧与大腿相连,“但是他也说了,这回的只是要他伤人,并不要求他杀人。但他还是遵守了之前的诺言,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不过……师兄也说了,之前王徽之的那件事情,他没有办妥,他身后的人已经很生气了。如今这次只是伤人,并不杀人,所以……所以就算是巨子你有命,也恕他恕难从命了。”
谢道韫摇头苦笑,微蹙了眉尖,在心中思索着整件事情的前前后后……
如果小刀兄真的如同自己与郗超所猜测的那样,是某个对皇位有意的王爷手下的人,那今夜这一番只伤而不杀的行刺,到底是何用意呢?如果真的是有人一步步做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完美的利用饥荒,又偷偷摸摸调走粮食,又派人刺杀王家子弟,到底又意欲何为?这人手里有小刀兄这枚棋子,怕是天下任何一人都杀得,若是他真的害怕司马昱威胁到自己登临帝位,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而是要曲曲折折的做出这么多累人的事情呢?
“这样的原因只可能是一个。”郗超听闻了这件事情,沉吟了一下,便开始试着分析,“如今,我们若是站在这个人的角色上,那便清楚的知晓自己的敌人是谁,但却不知道自己有无盟友,也完全不能猜测到旁人之心。尤其是当自己对皇位有意,可实力却不足的时候。与其直接派人杀了自己的敌人,倒不如先将敌人放到正对的位置上,旁敲侧击的做些挑拨的姿态出来,东一招、西一招,让他疲于奔命,发现不了自己,自己也好借着这个时间来壮大自己的实力。而且,司马昱是一座可以挡风的大山,只要他像如今这样表明着对皇位的心迹,那司马家其他的一些小辈必然会隐隐有些忌惮。你想,你是想要一个强大却知晓底细的敌人,还是要一堆弱小却不清不楚的敌人?我猜,这人之所以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的原因,就在这里了。”
谢道韫闻言点了点头,道:“只是他这一招用出来,怕是会让整个会稽城动荡不少啊。”
郗超此时却有些玩味的看向谢道韫,似笑非笑的道:“那咱们的小娘子是想要天下平泰呢?还是想要看看整个局面的幕后主使呢?”
谢道韫摊手,笑而不语。
……
……
引蛇出洞,那便总要有些能吸引蛇的东西。
其实对于谢家这种士族来说,谁争皇位并不十分紧要,因为他们的家族早已树大根深,不是随意就可以撼动的。所以在这方面,他们倒是宁愿做一个旁观者,观棋不语就是。
得了小刀兄的消息后,谢道韫立刻派人不着痕迹的通知了谢奕与谢安。兄弟二人思索了一
下之后,决定还是继续去赴宴,否则临时起意不去,难免会被人猜测到什么来。
谢道韫本也没有叫回两位长辈的意思,只是派了郗路前去保护,只要小刀兄不出手,他们二人自然是安安全全的。至于司马昱受不受伤,倒与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了。
这次饮宴请了会稽各个世家大族的人物到场,甚至还有些没有士族身份,但十分富足的大户。王谢三人是一起走,一起到的,下车后便有小厮殷勤上前,将三人往内堂领。
宴席的席面不大,菜色不多,但却十分精致,又有歌女、舞姬场中表演,却也弄出了一番热闹升平。
看着这副景象,王羲之却微微皱了皱眉,心想如今城外灾民不知繁几,你在这里歌舞升平,到底又是做给谁看?谢安只是一直微笑,偶尔点评上几句,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罢了。而谢奕却喝了不少酒,多少有些借酒消愁的意思。
谢安知道兄长心思烦闷,便也不怎么劝阻,随他去了。
酒至半酣,在座众人有些各怀鬼胎的味道,会稽王请他们来做什么,坐下的人在暗自揣测,司马昱在思付着时机。
如今这个时机便不错,司马昱抬手散去宴中歌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面上有些忧国忧民的味道。
座中王谢三人对视一眼,知道重头戏要登场了,只是如今似乎缺了一个捧哏的角色……
“王爷因何叹气?”会稽孔氏的一人主动充当了这一角色,这话听起来,多像那句“主公因何发笑”。
“叹天公不作美,降灾祸于黎民。叹天命不可知,降大晋于离乱。叹会稽三万户,今时无粮米可充饥。叹城外逾万众,明朝不知身亡于何地。”司马昱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这几句话一出来,座中自然有人拊掌赞叹,说些王爷忧国忧民,实乃百姓之福、苍生之幸之类的云云。
司马昱心中暗喜,表面上自然不能表现出什么。他只是再次叹息的挥了挥手,道:“今日请众位前来,实在是因为本王有些难言之隐。诸位也知道,如今城外的灾民越聚越多,虽说官仓里的米粮是常备的,但是,终究只是一个定数,这样填补下去,就仿似正在填一个无底洞。本王日夜看着这账目上米粮的减少,实在是有些……哎,这么说吧。虽然按理来讲,天下苍生均该平等视之,但说句实话,本王在会稽一地已经多年,早已将自己当成了半个会稽人,这会稽城内的风俗风骨,本王也是极喜欢的。如今粮食虽然充足,但未来如何咱们并不能随意揣测,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的,本王也不希望会稽当地百姓吃不上饭的。这内外毕竟有别,本王将自己当成会稽人,所以对自家人总要多关心上几分。”
“会稽安得此幸事,竟得王爷如此看重。我孔离在此,替会稽三万户,多谢王爷了。”孔家这人似乎十分喜欢捧哏这个角色,如今竟起身遥拜、泪眼迷离。
在座其他人也都各自赞叹不已,直说王爷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招呼他们,他们自然是无所不应的。
只有王羲之和谢家两兄弟一言不发,他们是北方士族,与会稽当地的士族身份本就不同,如今在这宴席中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司马昱倒也不大在意,反正他的目的只是伸手要些钱粮,只要会稽当地的士族给了,王谢二族自然也是不能不响应的。
就在他准备再度发扬演技,十分困难的向在座的各位要钱时,在一旁看戏的小刀兄,终于出手了。
——
(这是今天第一更,晚上那更还在七点半左右。)
正文第四十章有毒
其实身为墨门中人,小刀的生活一直是枯燥无味的。
因为种种门规限定,使他们只能成为默默行走在人世间的人,不出类拔萃,不引人瞩目,只是如同普通人那样,静默且坚韧的活着。
近千年以降,大多数的墨门子弟都选择归隐山林,在无人打扰的山野间默默的研习武道的登峰造极之术。而后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年初的师门相聚,随意用方法决定出留守之人后,便继续一整年不变的修行。
山中无日月,他们的生活里,也不知今夕是何夕。
小刀也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默默的追求着武道的巅峰,却同其他人那样,渐渐的发现了它的可望而不可攀。
遇到这样的境地,墨门子弟的反应大概只有两种。要么停步不前,望洋兴叹,回身踏进俗世生活。要么坚持不懈,奋斗如昨,只为那么一丝窥视玄妙之境的希望。
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谨记着师门留下的祖训,若非人命关天,绝不显露内功。
这条祖训,小刀兄一直都默默的遵守着。直到他十九岁那年孤身行路,于太湖边见到湖中一艘锦船,而那锦船之上,正有几个蒙面男子正拖着一个麻袋扔下湖。那麻袋中装的并不是死物,里面有人在挣扎。
其实那条船已在湖中心,若非小刀练习内力后目力惊人,他是绝不能看到这样的景象的。
他看着这一幕,有些迟疑。可就在他迟疑之时,船上的麻袋已经噗通一声被人扔下水里,径直沉落,再无声息。
小刀低头,再抬头,然后便飞身而出。
岸与锦船相隔近百丈,小刀可以选择慢悠悠的游过去,也可以选择用上内功踏水而行。后者虽然犯了门中禁忌,可是人命观天,势在必行了。
锦船上的人大张了嘴,一脸的惊愕的看着这?br/gt
晋显风流第6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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