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俪影楼出卖了你。”白璧成道,“想知道,就带我们回去,我告诉你。”
“想回俪影楼?去找你那个背刀的侍卫吗?”丁甲不屑,“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我在这里把你处置掉就行了。”
这一次,白璧成的讹术没起作用。含山在边上听着,却道:“丁甲,你明知侯爷是无辜的,还是要伤害他,如此行径,和韦之浩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丁甲无所谓地笑笑,“我是被逼的,韦之浩是自作孽!自作孽不可恕,难道你没听说过吗?”
“但你杀了侯爷,只是为了把罪行推给雪夜盟!”含山斥道,“你明知韦之浩是赵立诚的小舅子,明知州府不敢得罪会把雪夜盟的腰牌交上去,到时候赵立诚必然要拿雪夜盟开刀,他不说小舅子如何,只消参一本雪夜盟成员庞大,就能引来清算!若是那样,又有多少人无辜惨死以至于家破人亡,你想过吗!”
“小姑娘何必同我逞口舌之利,家破人亡我也经历过,不过如此!”丁甲狞笑,“怎么,我能经历的,旁人就经历不得了?这世道便是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含山听他这样讲,不由退了半步,失望道:“我之前也曾同情于你……”
“谁要你那不值钱的同情?”丁甲嗤之以鼻,“我妹妹死在冰湖里时,谁人的同情能叫她死而复生?别说废话了!都来受死吧!”
他一言既出,将手一招,身后立即传来刀剑出鞘之声,然而傅柳带着的府军,为了能混入山庄,早就舍弃兵器,有的只带了随身匕首,有的只能就地捡段木柴举在手里。
外边的叫喊声越来越大,白璧成情知必须放傅柳出去,他再不耽搁,沉声喝道:“众将士听令,跟我上!”
一言既罢,他自己足尖轻挑,挑了脚边一支长棍在手,挽了枪花,率先向丁甲戳去。丁甲不料他会先动手,只得左右闪避开来,退了几步才笑道:“侯爷还有些功夫!不错,不错!”
白璧成哪里管他说什么,沉腕提枪,迎上去便是点崩挑拨,缠得丁甲连连后退。他俩战作一团,护院自然也同府军战作一团,但护院究竟不正规,府军虽人少,一时间也不露败象。傅柳带着沈确见了,冲出来杀入人群,左边打一拳右边拍一掌,打着打着便跳出院子去了。
白璧成眼观六路,见他俩出去了,就便松了口气。他中毒日久,身子孱弱,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与丁甲力斗几个回合便觉得气血翻涌,又接了他两招,手臂便软绵绵地,提不起劲来。
丁甲自然察觉到,他哈哈笑道:“侯爷,瞧你俏生生像个姑娘,没想到还有些武艺,也算条汉子!劝你收手吧,送你一具全尸如何!”
白璧成还没说什么,含山先不乐意,啐了一口道:“呸!晦气!我瞧你自己留条全尸吧!”
丁甲听她乱叫,免不了分神望她一眼,白璧成捉住这个瞬间,拼全力抖出棍子,向丁甲眉心点去。这一下来势汹汹,丁甲不敢硬接,不由得向后急退几步。
白璧成一招退敌,再不犹豫,拉着含山转身便跑,几步到了摆放水缸的墙边,他将含山抱起往缸上一放,道:“翻墙出去!”
那边丁甲待要再追,早被几个府军围住,一时间不得脱身,含山不敢耽搁,扒了墙头翻上去骑着,回头却见白璧成也踩着缸跟上来。
她这才放了心,翻身便跳出墙外,回身接了跃下的白璧成,两人便往火把亮堂处奔去。
却说丁甲在院里击退几个府军,掉脸跑出院子要去追白璧成,然而外面暗夜沉沉,哪里还有白璧成和含山的身影。丁甲略略思忖,认定白璧成会往庄外跑,因而带着众护院往山庄大门奔去,然而将要跑出这片林子时,却听耳后一阵风响,夹着隐隐的金属破空之声。
丁甲是练三角镖的,对这声音十分敏感,他想也不想,立即扑倒在地,果然一支利箭擦着他飞过去。没等他反应过来,一簇簇利箭破空而来,跟在他身边的护院顿时被射倒三四人,丁甲卧在地上,边挥手边大叫:“回去!都回去!”
林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傅柳提个灯笼,悠闲着走了出来,远远笑道:“丁甲,你听好了,你要把韦之浩剁成肉泥不关我的事,但你一不该妄图伤害侯爷,二不该妄图嫁祸雪夜盟。你做错了事,惊动到我,最好早早投降,免得叫跟着你的弟兄吃亏!”
“你,你是谁!”丁甲咬牙问。
“鄙人姓傅,傅柳,黔州府都尉是也。”傅柳洋洋得意道,“听说侯爷遇险,鄙人带了区区两千人马来救,如今全都进了庄子,丁甲,不知你这院里有护院几何啊?”
妙景山庄便是再横行霸道,庄里的护院也不过三百来人,还被丁甲关了小一半在地牢里,剩下的人连府军的零头也不到,如何能打得过?
丁甲躺在地上,心里一阵阵地发麻,一时间仰天长笑,指天骂道:“老天爷!你甚是有眼无珠!难道我那泼天的冤仇!今日就报不得了?”
他哭这一声,也算凄惨至极,听得人心里很不舒服。傅柳却是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人,这场面他瞧得多了,因而微哂道:“你有泼天的冤仇,也不能构陷无辜之人!否则老天爷不会帮你的!”
这声说罢,傅柳微举右手,道:“我数到三,你若不带着护院们投降,那就是万箭齐放,叫你们一个个变作囫囵刺猬!”
丁甲放眼望去,见傅柳的灯笼后面人影幢幢,兼有弓声弩影,他自知大势已去,不由长叹一声,向手里的刀向前一丢,且让它“扑”地插进泥地里,犹自发出嗡嗡之音。
******
却说白璧成带着含山只管捡亮堂处奔跑,跑了没多久,却看见树枝上挂了红绸木瓜灯,说明他们跑的方向没错,是往湖边去的。两人顾不上多想,只拣灯光密集处奔去,果然一路上的红绸木瓜灯越来越多,没过一会儿,风里便带着略腥的水汽。
“前面就是金鳞湖,湖岸上肯定有护院,要小心些。”
白璧成边说边牵住含山,紧急关头,含山也不觉得什么,只感觉到他手心里有汗。
原来侯爷也紧张,她想。
走了不多时,湖水的腥气越发重了,树林子却越来越稀,再走几步,金鳞湖与俪影楼已近在眼前,然而岸上空无一人,只有一轮明月照着黑沉沉的湖水。
“侯爷,怎么没人啊?”含山轻问。
也许沈确还没到,白璧成想,但丁甲的人哪里去了?
“侯爷,要么咱们等等吧,等沈确过来。”含山提议。
“也不必等,”白璧成沉吟道,“有两种可能,一是俪影楼已经空了,或者,他们在等我。”
“谁在等……”
“你在这等我,”白璧成不等她说完便道,“我自己进去。”
他说着跨步出了树林,月光亮堂堂照着他,把他的影子拉在地上,一阵湖风掠过,他的衣衫飘起,那影子也飘起了一角衫袍。
含山只觉得这趟奇遇刺激非常,与她之前的困守之境不可同日而语,娘亲在世时说过,人务必要活得痛快,高兴便笑得大声些,伤心便哭得大声些,不必太多顾虑。
跟着侯爷很是有趣,她心想,能开心就好,就这样罢。
一念及此,她也不管白璧成说了什么,拎着裙子从林间钻出来,跟着白璧成走在湖岸上。她纤秀的影子亦投在地上,白璧成看见,回眸见她跟过来,湖风吹起她的额发,让她看上去凌乱又美丽。
“你又跟过来做什么?”他问。
“我一个人在林子里害怕,”含山理所当然,“我最讨厌一个人待着。”
“那么一会儿进去,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万一我有危险,你就自己跳湖跑了,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