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故纸堆(1 / 2)

<p style="font-size:16px">桃花谷的谷主周无衣是个美人灯,是个放在秋风里吹一吹便会大病数日的病秧子,谢重叶也只在拜师仪式上见过周谷主一面,看着那座上的人裹着裘衣白惨惨地歪着,觉得奇怪,桃花谷这样的门派,为何会选出如此不堪的谷主。

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也不敢说出来的,只是朝着自己的师父行完了礼,站到一旁去,眼看着谷主双眉一蹙,便捂着心口咳嗽起来。

紧挨着的那位师伯便连忙起身去搭脉,查看,就连他师父都关切地凑了过去,说着,师兄快些回去休息吧。

他很久之后,才知道谷主原本不是这样的。

只是谷中众人对当年的事都讳莫如深,鲜少有人谈起,还是师父新年醉酒后,跟他们唠叨了一次。

周无衣当年是师兄弟三人中,最受重视的,样样学得都比他们快,自然而然地被选为了谷主。然天有不测风云,一次意外,周无衣子亡妻死,大病一场,自那之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到如今,就成了这副模样。

谢重叶不觉心有戚戚然。

但是,二师兄不也是周谷主的孩子么?

【雅儿是抱来的。】

师父这样说着,又忍不住夸起了周师兄,是如何如何的聪慧,是如何如何的勤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但他却觉得明明陆阑师兄也很勤勉的,师父却总夸别人。

这样不好的吧?

他偷偷瞧了一眼陆阑,却见对方只是低着头,看不出情绪。

不过周师兄的优秀无可辩驳,这代的弟子中,独这一个出类拔萃,已经是众人认定的下一任谷主,就连一枝春也早早地交到了周师兄的手里。

这样想来,师父会更喜欢周师兄似乎也挺正常的。

毕竟谷中谁人不偏心周师兄呢?

就连他也时常会想,若周师兄做了谷主,起码不会病殃殃地理不了事,收不了徒,而且周师兄那般聪慧,说不得还会写出新的功法,往后桃花谷也会越发强盛。

不是很好么。

比起陆阑,他也更喜欢周师兄,说什么话都温温和和的,相貌又好,也不会凶他。

他时常会偷溜去王师伯那边找阿文,每次回来都会被陆阑一顿教训,明明师父都不介意的,也不知道陆阑生得哪门子闲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你要是那么喜欢师伯,就不如换个师父吧。”

谢重叶不由得满腹牢骚,他倒是想拜,可惜王无鸣收了周师兄和阿文后就放过话不收别人了,而且,师父也说过他们虽是不同的师父,但都是桃花谷弟子,应该多往来多联系,师兄弟们同气连枝,往后才好光大门派。

反而是陆阑,整日独来独往,总板着脸,像是谁欠了他好几百两银子似的,自己的胞弟都扔着不理,还是周师兄看顾大的。

“师兄这样怨气冲天的,怎么不自己换个门派。阿文才倒霉呢,无依无靠的,又不能换个大哥。”谢重叶才不想受他的气,“不过也不差,阿文有周师兄照顾,总比你好多了。”

但不知是被哪一句戳中了心事,陆阑的脸色登时铁青了起来。

说不怵,是假的。

陆阑虽说严肃古板,也时常训斥他,但还未曾露出过这般凶神恶煞的面目,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正巧是师父回来了,陆阑便没再说什么,也收起了骇人的脸色。

师父此行,给他们带回来了小师妹。

阿珞比阿文还要小一些,刚到时,整日里哭哭啼啼,看着好不可怜,但熟稔了以后,便活泛起来,跟在他屁股后面东逛西逛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莫名的,有了做师兄的乐趣。

桃花谷的日子总是平淡的。

但如今想来,那却是他此生最安定,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是往后,再也寻不到的日子。

王师伯后来还是破例收了一个弟子,但却是挂在师父名下的,算是他的小师弟,与他们学的阴阳册和剑法不同,小师弟只学了医术,想来是因着他们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医谷也不好后继无人,才费尽心思地寻来了小师弟。

时光匆匆,就连小师弟都长成了少年。

周师兄近年来接管了谷中的杂事,他们也跟着认识了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还能在外行走,济弱救贫,日子很是快活。

阿文也成了周师兄的左膀右臂,性情温柔,形容出挑,很是美好。

阿珞如今亭亭玉立,却稚气未脱,总也缠着阿文,娇滴滴地喊着‘阿文哥哥’,旁人纠正过许多次,该叫阿文师兄,但阿珞仍旧我行我素,日子久了,众人也就习惯了。

不知为何,他却习惯不来,但凡被他听到,总忍不住说两句,阿珞便只是扮着鬼脸,并不理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至于陆阑师兄,还是老样子,脾气古怪,同谁都不亲近,之前还不知为了什么,跟阿文也闹翻了。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阿文那样好,陆阑怎么就不喜欢呢?

陆阑那怪人,好像什么都不喜欢,只怕以后连媳妇都难娶。

相比之下,同样有些呆板的咏安小师弟,就很招人喜欢了。说是呆板,其实咏安更多的是沉稳守礼,有时也很固执,大约是天性使然,但又不像陆阑那样让人难以亲近。

反而因为这样的拘谨,显得有些可爱。

时常会被阿珞那妮子捉弄到手足无措。

“你是又欠收拾了!”一看到他赶来,阿珞便一溜烟的跑了,这妮子轻功了得,他一时也追不上便只是喊了一句。

“没事吧?”

咏安却只是淡定地将钻进衣服的小菜蛇掏了出来,放到地上任由其爬走了,然后又端端正正地向他行了一礼,转而安慰着,“师兄不必在意,没有毒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谢重叶当然知道,哪怕如今咏安已是百毒不侵,但阿珞再疯也不会抓毒蛇过来,即便只是三寸长的小蛇,可万一被咬上一口也是麻烦。

“总不能这样放任不管的。”

不过阿珞向来不怕他。

他便直接找到周师兄告了一状。

后脚,阿珞便挨了罚,几十鞭子打下去瞧着没什么大碍,但紧接着被阿文训斥了一通后,却嚎啕大哭起来。

哭哭啼啼了好几日,明媚的眼都哭成了桃子,“师兄,阿文哥哥是不是讨厌我了?”

他一时怔然,明白了阿珞在哭什么。

恍惚间,竟感同身受了阿珞的悲伤和恐惧。

他同样在意着阿文。

故而一直以来,明知对阿珞来说阿文的话更管用,却不敢去寻,更不敢多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惟恐泄了心事。

心事之所以称之为心事,便是因其不能说与外人知。

更不能说与阿文知。

但很快,混乱开始了。

起初,阿文只是与陆阑回家拜寿,却久久未归,正当周师兄打算派人去问问出了什么事,陆阑却伤痕累累地逃了回来,说陆家大乱,生母亡故,他二人虽拼死出逃,但阿文却还是被陆家抓了回去,生死未卜,陆阑势单力薄便先回了桃花谷求援。

周师兄当即带了人手前往杭城,陆阑忧心阿文,简单疗伤后也随行而去了。

他与阿珞想跟着,但因功力尚浅,未免拖人后腿,只能在谷中等候消息。

他们等来了桃花谷的内乱。

王无鸣勾结了陆家家主,屠戮了桃花谷。

他已记不得当日发生了什么,只有无尽的痛苦哀嚎和遍地的鲜血充斥在脑海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谷主带着几个残存的弟子,退至禁地。

师父伤的很重,阿珞只会哭,哭的他心烦意乱,哭的他疲惫不堪。

他浑身虚脱,几乎拿不起自己的佩剑。

只有咏安一言不发地检查着师父的伤势。

他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只觉得茫然。

他不明白,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发生,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平日里和蔼的师伯会突然拿起屠刀杀向了无辜的弟子。

甚至是有着几十年情分的同门师弟。

“别哭了。”他抓着阿珞的胳膊,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我想阿文哥哥了……”阿珞惊慌难安,哭的停不下来。

阿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对了,他们还有阿文,还有在外的周师兄,还有陆阑,还有精英弟子。

还有他。

他还可以出去求救,或者出去探听消息。

可他有点怕,王无鸣那样可怕的面目,仿佛是一场噩梦。

一场真实的噩梦。

但如今,谷主和师父都昏迷不醒,阿珞和咏安又那样小,只有他了。

“师兄你别去了。”阿珞还红着眼眶,声音都在发抖。

“别怕,我只是去偷些药回来,而且周师兄和阿文得知了,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

他是师兄。

这一路虽险象环生,但还是安全地拿到了咏安嘱咐的药,他没太大的能力,只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先医治好师父也是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直到他在禁地前,看到了熟悉的人,熟悉的脸。

王无鸣。

他不由得打着哆嗦。

往日里,王无鸣也曾教导过他,不论是武功还是为人处事,所以他也一直都真心真意的尊敬着对方。

但王无鸣没对他出手,只是冷冷的望了他一眼,将手里的长剑扔给了他,便拂袖离去了。

他愣了片刻,才捡起长剑跑回了禁地。

师父吃了救命的药,情况稳定了很多,而谷主也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不错眼珠的看着他。

更准确地说,是看着他怀里的剑。

他此时才回过神来,定睛看了一眼,便惊慌失措地将长剑扔了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正巧掉在了谷主的脚边。

谷主俯身捡起了长剑,抚摸着上面斑驳的血痕,面无表情地开口询问,“谁拿来的?”

他此时心脏狂跳,一股巨大的悲伤汹涌而来,喃喃自语,“是,王师伯。”

谷主沉默着。

整个房间都沉默着。

一枝春,在这儿。

那周师兄呢?其他人呢?

阿文呢?

大家都死了么?

莫大的绝望浮上了心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就连一向稳重自持的咏安,都泪如雨下,痛哭流涕。

可谷主却在这一片凄风苦雨中,淡定的有些诡异,只是看着那柄一枝春,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师父终于醒了,他们三个谁也不敢说话,一夜未眠的谷主却让他们离开了屋子,不知与师父说了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又叫他们进去。

谷主和师父都坐直了身子,满面肃穆,开口便让他跪下。

他不明所以,只听话的跪好。

谷主便讲起了桃花谷的百年历史,细数了历任谷主,说自己有愧先师的托付,才导致了桃花谷今日大劫。

“我已油尽灯枯,我二人即便联手,即便全盛,也无法手刃王无鸣。”

但阴阳册中留有秘法,可保受法者半日的强盛。

而这半日的强盛,足够传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沉甸甸的一枝春落在了他手里,谷主伸手按着他的头顶,“自即日起,你便是下一任谷主,功成之日,要杀尽叛贼,重夺此谷,震我门声。”

他很想说,他做不来这些的,可谷主眼底一片灰败,他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纳头便拜。

天似浓墨般,漆黑无光,就连新月都隐去了身形,在满布的乌云之后,不肯现身。

传功完毕,宋无寒再次陷入了昏迷,而周无衣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却强撑着挥手将几人赶走了。

屋子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似燃不燃,微弱的光亮挣扎着,却照不亮周围的每一寸。

他这一生,都是什么呢……

兀地,心口传来了一阵绞痛,他下意识攥紧了心口处的衣服,张着嘴,喉咙里却不知被什么死死地堵住了,一时只有出气没了进气,头上的冷汗瞬间聚集起来,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死了,但却有一只手覆在了他的后背上,内力在体内流窜着,他猛地咳了出来,是一滩掺杂起来的血肉,落在了衣袍上,染红了一大片。

接连不断的咳嗽,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眼前都不住地发黑。

身体也软弱无力,被人伸手搀扶着才堪堪坐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被这只手搀扶了十八年了。

他看着坐在了面前的人,满心疲惫,他真的太累了。

王无鸣。

“你就这么恨我么?”周无衣很想要一个答案,他甚至都撑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可惜王无鸣却什么都不愿意回答他。

他看着王无鸣眼底的冷漠,仿佛回到了清儿死去的那一日,不论他如何苦苦地哀求,对方都无动于衷,他已经看不懂这个人了,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呢?“当年清儿,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怪你。”

清儿的死,他也只是恨自己罢了。

可是,他以为,那之后,他们之间便两清了。

周无衣很是吃力地抓住了面前人的衣襟,满眼痛苦,“但雅儿呢?他可是你!是你抱回来的!你怎么能对他下手呢!”他悲哀着,愤恨着,却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你也教导了他,养育过他,他叫了你十五年的师父!十五年啊!”周无衣想着自己的孩子,想着那柄血迹斑斑的长剑,顿时心如死灰,双眼发红,泪水夺眶而出,嘶哑的嗓音发出了绝望的哀嚎,“他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他只有这一个指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以后再也没有了。

“你怎么能害死他……”

但凡见过周可雅的,没有一个人不称赞的,这世上再没有这样好的孩子了。

可人死便是死了。

无可挽回。

周无衣脸颊上滚着热泪,和着满口的血腥,不住地淌着,他只能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布料,祈求着对方最后的一点善心。

他真的没有时间了。

可明明,他们曾经都不是这般模样的。

“事已至此了,你收手吧,桃花谷百年基业,不能就这样葬送在你我的手里,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都到此为止吧。”

周无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浑身各处的伤痛扰乱了思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们为什么会变成今日的模样呢?

他张着嘴,喉头滚动着,却只有无尽的血腥涌了上来,几乎要把他的神智都抽离了。

剧烈的咳嗽牵动了心肺,疼痛在他的身体里蔓延着,咆哮着,仿佛要将他整个搅碎,他努力地睁着眼,想再看看这个人,却模糊着,像是在迷雾中,寻不到了方向。

一如当初,他身处浓雾茫然无措,只哭着从嗓子里挤出了那两个字。

“师兄……”

怀里的人,停下了挣扎,就连抓着衣襟的手,也无力的垂下了。

王无鸣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只在沉默中,轻轻抱住了那具留有余温的身体。

他所能拥有的,只有这样转瞬即逝的温度。

周可雅赶回桃花谷之后,看到的,便是这样残破不堪的场景。

众人清理了陆家的人马,在禁地中找到了重伤垂危的宋无寒,以及谢重叶三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阿爹呢?”

“不知道。”谢重叶摇头,他们当时忙着照看师父,等想起来找谷主的时候,已然没了踪影。

周可雅并未费什么力气,便在医谷的草庐里找到了人。

草庐后有一眼热泉,阿爹身体不好,时常会过来暖身子。

王无鸣听到动静,也只是抬眼瞥了一下,并不在意。

而周无衣的尸体则是侧着浸泡在水里,面上是瘆人的死败。

周可雅张了张嘴,惯常的称呼却怎么也喊不出口,犹豫了许久,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

日常桃花谷的事务,弟子们的来去,王无鸣都有参与,都会过问,宋师叔门下的弟子,都曾教导,都曾袒护,甚至是阿爹。

阿爹他,曾被王无鸣十几年如一日的照料着,这一切,难道都只是砝码么?

究竟是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以为,这便是我想要的。”王无鸣将那具被热泉熏泡的绵软温暖的身体抱在了怀里。“我日思夜想的,都是他绝望的脸,想让他一尝我被他抛弃的苦楚。”

仅此而已。

如他所愿,他亲眼得见,并眼睁睁的看到了周无衣仓皇无助、绝望崩溃的模样,看着怀里的人,遗憾而痛苦的死去。

却未曾快意。

他本该放声大笑的,可怀里的身体渐渐冷去,没了往常的温度,他的心里也没有喜悦。

他想起了周可清的死,他恨透了周无衣舍弃了他后还能娶妻生子幸福美满,便打定了主意不救那个孩子,可是清儿死了以后,他并没有因此觉得高兴。他想着,那必然是周无衣失去的还不够多,受的苦也不够重。

他精心谋划了这许多年,如今终于大功告成了。

可为什么他还是不高兴呢?

那到底怎么样才能高兴呢?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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