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会前往何方?
这是每个人都会在某个阶段自问的问题,而答案往往无疾而终。有人苦苦追求,是为执,有人乘桴浮于海,是为超脱。
男人湛蓝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思绪缓缓凝聚。
我的名字叫吉尔伽美什。我从亚斯……不对,我正是在这个地方出生的,虽然更具体的位置是在隔壁。
真是巧合,巧合到有趣;但是又很无趣,思考这种事的你真的很无趣;不,停止发散思维,这不是适合头脑风暴的时候,可是现在除了思考之外还能做什么呢?除了我的思想,不再有任何活着的东西……
最终,他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终于得到了一个唯一固定解。
那就是,发现自己被囚禁在自己出生的地方这件事本身,真的很有趣。
啪嗒。一滴粥状物掉下,正正好好地落在他的嘴唇上。他探了探舌头,把它舔入口中,让它沿着喉管流进食道深处。胃部传来平和的感觉,不是空虚也不是充实,他不饿也不饱,只是平和。
他已经维持这样的状态很久了。
他的床铺宽大而柔软,身下的丝绸软得像酒。床铺的设计非常符合人体工学,床面完美贴合他的身形,他可以肯定自己身上每一寸的压强都是均等的,以便他的肌肉获得充分的放松……
他只是不能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赤身裸体,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全身关节都被柔韧的丝粘住,缝在床里。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里的鸟——密密麻麻的白色丝线裹住他的腰腹、臂膀、脖子和脸颊,甚至连手指和脚趾都不放过。它们异常牢固,无从挣脱,于是吉尔伽美什能动弹的只剩下舌头和眼睑。
一根长长的导管垂在他的嘴上,为他提供营养液。还有两根透明的软管插入他的尿道和肠道,用于排泄排遗。
他一点都不能动。
偶尔有研究人员走到他的身边,把冰冷的探针捅入他的身体,然后冷漠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他一开始置之不理,可最后也开始好奇了。终于有一天,在一个中年人把那东西从他的阴道中取出之后,他努力地对那个人眨眼,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中年人浑然不觉地离开了,仿佛根本没看到男人的示意,又或者对方只是一块石头。
研究人员也好,换洗导管的侍从也罢,没有人对他说话,甚至没有人和他有任何眼神交流。他们神情平静,有序地来,有序地走,仿佛与这些导管床铺营养液一样,只是人类形状的工具罢了。
可很快,就连这些长着人类面孔的工具也消失了。似乎是完成了这个阶段的任务,他们不再来到这个房间,于是地堡中只剩下吉尔伽美什一人。
于是世界只剩下空空荡荡的灰色,那是天花板。无论闭上眼睛再睁开多少次,都是天花板。
身体没有不适感,甚至平和到让他腻烦。周围静谧无声,仿佛世界在此处静止。
他只是一点都不能动。
嘀嗒,嘀嗒,营养液成了唯一能够代表时间流逝的东西。它们灌入他的嘴中,被身体消化吸收,剩下的沿着导管流走。他困了就睡,醒了就睁开眼,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没有日光,没有时钟,只有仿佛背景音一般的滴水声,嘀嗒,嘀嗒,嘀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它落下的间隔是5分钟,确切地说,是4分零56秒。不,这个数据也不是准确的,事实上,那和每一滴液体的质量有关,误差在10秒之间,即,4分56秒和5分05秒之间的数值都是有可能的。继续计算的话,一天期望落下的液滴数量是288,包含了人体所需的全部能量。
而它目前落下的总数是……几千次,还是几万次?算了,记不清楚了。
还是换一件事情思考。比如……试着分析一下营养液的成分?我敢打赌里面富含蜂王浆和林蛙油之类的物质,而它们……该死,前者含有大量的雌激素,而后者往往给孕妇使用。
可我不是孕妇,我是一个因为太久没有运动而胖了一点的男人。他这样对自己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情舒缓了一些。
还好,自己是有理智的。人类若是一直禁闭在黑暗静止的环境中,好像最多一个星期就会疯掉。可那不是我,我是吉尔伽美什,我是水源的一度王爵,是审判之轮的主人,我从亚斯蓝远道而来,怀揣着复仇的怒火和欲望,而现在……
我要去往何方?
我将要去往何方!!?
柔软的产床上,金发男人的眼睑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某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击中,他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迫切,喉咙中发出呜咽的声响。
可是房间依旧安静得像个墓穴。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苦痛和压抑。他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愿想。
只有药剂一针针地注入身体,冰冷而滚烫。它们汇成一股股暖流,往他的下腹涌去。
吉尔伽美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北之森的谷口。一阵钝钝的痛感传来,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正抓着自己的右臂,肩上一个碗口大的伤口,正咔嚓咔嚓地缓慢愈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而在他前方,其他王爵的身影已隐约可见。
他一怔,恍惚记起了自己的设定:他刚刚战胜了自由,现在正准备去抓捕宽恕。看来自己又回到北之森了啊……等等,“又”?
他对漆拉扬了扬下巴——那是一个暗号,含义是“自由已经重伤,你可以抓捕它了”,然后看着漆拉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随后彻底变成一片死灰。
巨大的阴影铺天盖地地遮下,他抬起头,发现宽恕摇曳的花苞,在头顶徐徐绽开。
下一秒,数以千计的猩红藤条朝他弹射而来,噗呲噗呲几声轻响,男人被宽恕的血藤捆起,高高举到了空中,仿佛被献祭的羔羊……
吉尔伽美什呆呆地看着它的花芯缓缓分开,露出漩涡般的黑洞,腔里是密密麻麻的利齿,仿佛七鳃鳗的口器。它卷着他,高高捧起,送入嘴中。
咔嚓,口器缓缓闭合,男人渺小的身影消失在如山岳般的花座中。咀嚼,咀嚼,层叠的花瓣间流出潺潺的血。
这个梦结束了。
吉尔伽美什豁然张开眼睛!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布满冷汗,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刚刚的死亡感觉太过真实,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宽恕的巨口中,每一寸皮肤都传来被切割的幻痛。
看来,他依旧没有逃离黄金瞳孔的磁场影响。它的磁场太过强烈,可以扭曲一切美好的愿望。我曾幻想过逃出生天,幻想过顺利结盟,幻想过使徒俱在,生活平静……
而现在,我仅仅幻想做一个正常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疲惫地阖上了眼,尽管现在感知不到魂力,但他清楚,自己一定处于魂雾浓度极高的环境下。一般来说,魂力亲和度是需要从小培养的,所以就算是为了那个未出生的胎儿考虑,西鲁芙也一定会把他安置在一个离黄金瞳孔很近的地方。甚至有可能,黄金瞳孔就在这间屋子里。
不能再久眠了,这样下去,我的精神状态会越来越差。他打定主意,重新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开始默数营养液滴落的数量。
一、二、三……五百六十一……五百六十二……
八千六百四十二……八千六百四十三……
嘀嗒,嘀嗒,墓穴一般的石室再度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时间就这样静悄悄地流逝,在一片单调的灰色中,男人双目中的神采渐渐再次溃散。
吉尔伽美什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北之森。
这次的战况比较危急。他带着幽冥和特蕾娅在天空飞行,躲避已经全然觉醒的宽恕的进攻。审判之轮仿佛十二只飞鸟,盘旋着把三人护在中间。而地面上,漆拉正竭力操纵着【时空之阵】,那个金光闪闪的阵旋转着飞速扩大,可最终只覆盖了宽恕一小半的面积。
“再大一点儿!现在的阵太小了。”他听到自己对漆拉喊道。
“没法再大了!你将就一下吧,现在的阵我也维持不了太久。”漆拉一边吐血一边回答,空气中的魂雾越来越少,他现在就连自己的伤势都很难恢复了。
“那就这样吧!幽冥,特蕾娅,快!”吉尔伽美什喊道,幽特二人同时发动天赋,一个圆形的魂印在宽恕的花座底部被召唤出来。他瞳孔一紧,审判之轮齐刷刷地调转方向,如飞鸟投林般朝着宽恕的魂印刺去。
宽恕发出凄厉的嘶鸣,巨大的魂力在空中震荡翻卷!吉尔伽美什瞳孔一紧,灵魂呼啸而出,向虚弱的宽恕扑去。然而与此同时,他余光一瞥,发现了其它三人不约而同露出的微妙表情;下一个瞬间,画面切换,周围一片漆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来到了一个长满白色干枯草丝的诡异洞穴。
那些草丝顺着他的小腿一路攀爬,很快裹紧了他的躯干。很快,男人的四肢和下半身被牢牢包裹起来,仿佛一只悬挂的茧。
“唔嗯……”吉尔伽美什拧紧了眉头,脸上泛起潮红之色,低喘着说:“啊!别……不要。”
可草丝们却爬得更欢了。它们喷出雾气般的孢子,无数细密的菌丝爆开,牢牢地扎进他的血肉,在他的身体内部生根发芽。等它们在他体内繁殖得足够多的时候,它们开始吸血。
温暖的血液从身体里抽出,把莹白的草丝染成了润泽的红。那些草丝鼓鼓囊囊晶红透亮,仿佛一戳就爆浆的气球,里面包着的却是一汪血。冰冷的晕眩感传来,吉尔伽美什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先兆;若是在他魂力丰沛的时候,这种失血量倒无足轻重,但他现在不过肉身凡胎,所以是致命的。
终于,他被吸得干瘪了,仿佛一具人形的皮囊。那些草丝悉悉卒卒,仿佛很疑惑他怎么这么不经吸似的。于是它们只好分泌出一些黏液,融化他的内脏。
极端的黑暗和寒冷淹没了他,他再次醒来。
好酸,好痛,腹部有一抽一抽的感觉传来,就像吃坏了肚子。吉尔伽美什无力地瞟了一眼腹部,发现它又变大了一圈,像一个隆起的小土丘。
原来我胖了这么多啊,回去要好好减肥呢。
嘀嗒,嘀嗒,永无休止的水滴声传来,让他的心情从躁动渐渐变得平静,可随即却是更强烈的烦躁!每一寸皮肤都好像爬满了蚂蚁,百爪挠心,他想扭动,想立刻离开,想做点什么,该死,做点什么都好!
还有别的吗,他在心里恶狠狠地说,你们只有这点本事而已,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招数啊!我就在这里,来啊,过来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过来啊……
有人……过来吗……
啪嗒,一滴营养液落在他的唇上,他瞪着它,决定不去舐,于是它顺着脸颊滑下。它软得像面条。
可等它干涸后,那段皮肤却传来了强烈的触感,强烈而清晰。仿佛有人轻轻用茅草搔他的脸,却又不许他挠。
他确实想挠,可他就连这件小事都做不到。于是瘙痒的感觉扩大了,仿佛蚂蚁生了许多小蚂蚁,从脸颊爬到了四肢和后背,占领了每一寸和床垫接触的肌肤。那瘙痒和压抑的焦灼渐渐汇合,变成了一首嘈杂的交响乐,在他的大脑中嗡嗡作响。渐渐地,他被吵得无法思考,心想,能停下来吗。
可灰色的天花板不会告诉他。
好吧,那我换一件事祈祷。有人吗?现在我不觉得有趣了。
我想擦一下嘴巴,有人来帮帮我吗?
一句模糊的话语从他的喉咙中挤出:“……我要见西鲁芙。”
石室空空荡荡,无人应答,甚至就连回音都未曾产生。于是他尽力大声了一点:
“我要见西鲁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听到了没有!我要见西鲁芙,或者铂伊司!我是实验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回答我!回答我啊!”
“有人回答我吗……一个风津猎人也好,一只老鼠也好……”
嘀嗒,嘀嗒,仿佛木鱼般规则的水滴声,就是仅有的回应。
吉尔伽美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绝望地合上了双眼。他想,快看,这有一个难看的家伙,不是夸张,真的好难看啊。确实,我经历的挫折太少,导致思维产生了局限。这样不好,以后得改。
那么,现在我该去哪里呢?是继续在梦中一遍遍地经历死亡,还是清醒地躺在这里,像个死人一样?哪一个更好?哪一个更糟?
——混乱和静止,杀戮和空虚,共同构成了最迷乱的图景。
吉尔伽美什这次醒转得很快。
在上一个梦境中,那枚传送的棋子出现了问题,他被直接传到了宽恕的胃袋中。那里狭小,腥臭,充满酸液——那是致命的胃酸。于是他就这样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消化,浑身上下的血肉一块块脱落,变成了营养丰富的泥。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在睡梦中死去多少次了——方式多种多样,堪称豪华套餐。比较好的是与宽恕同归于尽,差一点的是在雪崩中窒息而亡,或者直接被幽冥等人削下头颅。如果不慎被传送到了白色地狱,那结局就比较简单,便是被那可怖的白色草丝吸成干尸。
不过,与永远空无一物的静止相比,死亡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只有一次除外,那便是那些鬼面女之发没有杀死他,而是让他以清醒的状态被禁锢着……他在那场梦里坚持了几个月,终于忍无可忍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他疲惫地睁开眼,扫了一眼自己的下腹。肚子越来越大了,从土丘变成了一座小山包,可以看到肚脐。腰部传来持续的酸痛,大概是压迫到了神经;没有尿意,插在下体的导管却流着细细的淡黄色液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想点别的吧,他这样对自己说。然后,他的脊背僵硬起来,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快记不清三个使徒的样子了!他们的面貌仿佛罩着一层雾,飘渺地看不分明。
这是哪种邪恶的魂术吗?还是普通人常见的遗忘现象?一阵巨大的恐惧感将他包裹,他恍惚间看到自己的肚皮蠕动起来,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在皮肉之下挣扎,马上要破体而出……
砰通,砰通。有心跳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吵闹,越来越分明!吉尔伽美什僵硬地睁大了眼,因为他意识到,那不是他自己的心跳,而是来源于他的腹中!在那里,有一个新的意识,正在悄悄诞生……
突然,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反常想法。那毕竟是我的骨肉呀,我应该爱它。是的,我当然应该爱它,我可是它的母亲呀,我会保护它,让它生下来……嗯,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柔软的产床上,金发男人双目迷离,浑身泛起了熟透一般的红色。他轻轻哼着,仿佛陷入了某种臆想的快乐中。渐渐地,他身下的床单打湿了一片,清亮的蜜汁不断从他的女穴中渗出。而他胸口的那对乳房发出一声细微的噗呲声,在没有任何人刺激的情况下,自动涌出了洁白的乳汁……
“唔嗯……好难受……”吉尔伽美什脸颊通红,喃喃自语,胸口和下体的水渗得越发厉害。在越来越强烈的情潮中,他再次陷入了梦境。
雾隐绿岛天气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