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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月小墅。
翠绿蔓藤沿着高大的尖顶白墙肆意生长,野性间不显杂乱,显然是剪裁过的,拱卫着这座辉煌华美的庄园。
白日里紧闭的铁艺栅门大敞着,装潢精美的马车陆续驶入。各种驯良的马兽拉着车厢稳步踏入,不乏魔兽异种作载的华美兽车,跑动间将周遭的马兽惊慑得战栗。
这里是王国高等军事学院的英才们不会陌生的地方。太多名流派对与盛大宴会在此举办。
派对的地点代表着派对的规格。如同这里一般,以冰玉作底、悬碧海明晶作灯源,如此奢华的摆灯只随意地置在沿路的草毯中,辉映出碧蓝色的莹莹光辉,与途径的贵女们的缎靴上熠熠闪耀的珠玉饰物相得益彰。
今夜这个会员制且预约制的宴会别墅再次灯火通明。举办人是王国名门特维斯家族的三子,应邀的宾客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不乏勋贵出身和背靠强横势力的宾客,也不乏新秀天才与老牌精英。
埃尔默推开马车厢门缓缓下车,动作不疾不徐,一旁等待的侍者迎了上来,面带职业微笑地弯腰致意,双手捧出。
埃尔默知道他的意思,戴着白丝缎手套的手指夹着邀请函轻柔地放下。
侍者飞快地过目了邀请函的一应名目,同时邀请函与其戴着的手环对应识别通过。
“埃尔默先生,感谢您的到来。”即使是官方式话语,他的笑容也十分真挚。旋即他调动了手环查看后,带着更真诚的笑容问道,“您的朋友贝亚德先生还未到来,请问您是否要先行前往大堂?我可以为您引路。”
在这里进行检验的不止埃尔默一人。而埃尔默的邀请函有些不同,虽然他凭b级的治疗能力足以获取一份邀请函,但他此次的邀请函实际是巴洛·贝亚德引荐的,印有巴洛的签名和贝亚德家族的族徽。
贝亚德是世袭侯爵家族,有着悠久光辉的家族历史。经巴洛·贝亚德推荐参加派对的宾客自不可轻视,冠以贝亚德的名头可以省却许多麻烦。埃尔默没有拒绝巴洛的美意,但对于连马车也一并提供的建议他选择婉拒。
至于巴洛尚未到来,他还在病假中,今夜能不能来都难说,某种意义上反倒方便了埃尔默的行事。
这里还零散地聚着些宾客,但埃尔默并没有同他们攀谈前往的想法。于是含着温雅笑意回应说:“麻烦你带路了。”
侍者怔了一下,职业笑容顿住,眼神难掩惊艳之色。周遭的切切耳语声也都消失了。
埃尔默穿了一身雪白的军礼服。通身珍珠白的色泽,仅仅在腰间被一条织金腰带收束,掐出漂亮至极的腰线。挺括的面料,精细的剪裁衬出他挺直的肩线和背脊,垂坠的西装裤则裹着修长双腿扎进雪白绑带皮靴里。
形制是简约的军礼服,在军院生的派对里并不显突兀,反而有几分庄重与冷酷感。礼服上没有任何肩章,只简约地垂了银白绶带。双排贝壳扣悉数扣上,领口围起,双手也被白丝缎手套包裹着,几乎不袒露哪怕多一寸肌肤。月光银长发随性地垂落,容貌俊逸,活脱脱一个禁欲冷美人。
银发美人从车厢探出的那一刻起就被瞩目着,惊艳目光或明显或隐晦地落在他身上。
但这月光似的冷美人作出了什么反应?饶是侍者训练有素,见识长远也不由失礼地怔住了,银发美人竟然对他露出了温和微笑,一瞬间,天边冷月化作一泓秋水。
侍者勉力地屏息回神,抬手示意,轻声道:“请随我来。”
踏上白玉石阶,侍者悄声退去,埃尔默独身进入到酒醉金迷的世界。大堂里悬着璀璨的水晶烛灯,一片明亮辉煌。宴会已然开始,盛装出席的宾客散布着,低声笑语,觥筹交错。酒杯清脆的碰撞间,交换的不只是笑容,更是利益置换与人情买卖。
埃尔默从身旁的餐车上取了一杯新添的红酒——当然是源力探过的。他捏着纤细的杯颈,遥遥向不远处四五聚着的贵女名媛们举起示意,垂首轻抿一口。
她们彼此贴耳笑闹着,更直接地望着他。原先还只是在埃尔默进来时矜持地轮番瞥他,恍做不经意模样,现下有领头的丽人也持杯回敬,余下的则是低声细语地讨论他。
埃尔默走动了几步,坐到了边上的黑萤石桌台上,复又端起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事实上,那只是沾唇而不过,一点交际的小技巧。
期间还用了些其他的交际小技巧,打发了几波前来搭讪的人,个别人还算风趣,他也不介意多聊两句打发时间。
“怎么一个人喝酒?”身边响起了揶揄中含着关切的声音。
埃尔默偏头一望,身边坐下了一位浅金色直发的男人,穿藏蓝色礼服,胸前折起的方巾一角印有族徽暗纹。来者坐姿很好,腰背挺直,落落大方地回望。
埃尔默不置可否道:“我想,现在不算一个人喝了吧?”
金发男人暧昧一笑,眨了眨眼,“如果你想,那当然不算。”说着,他举杯向左,和埃尔默碰了下杯。
“敬相遇。”男人笑着说,文雅地抿了一口。
', ' ')('埃尔默也轻轻抿了一口红酒。
“可别喝太多,”男人摇了摇手中的波尔多杯,深红的酒液在剔透的杯中流转,“这种酒比较容易醉。”
“想喝酒可以试试这个。”他抬手招了侍者前来,从其端着的托盘中取了一杯颜色更为轻透、流动性也更强的红酒放到桌台上。
没必要问为什么餐车上提供了容易使人醉酒的品种。这种宴会,安排些助兴的酒再平常不过,兴许还有更“助兴”的酒呢。
至少对方朝他释出了一点好意,埃尔默唇角微勾,将手中斜斜握持着的高脚杯放到桌台上。猩红酒液随之平缓,酒杯内里的高度仍然相当可观。
“喝太多?”他反问道,语调微扬。
男人“噢”了一声,显然发现了玄机,眼神更亮了些。“看来,并不用我担心?专家先生。”
“埃尔默。”埃尔默报上名字。
“好,埃尔默。”男人从善如流地改口。
“你认出我了是吗?”男人又问道。方才他任由银发美人打量,他从来习惯了被打量、被认出,习以为常,眼下却有点莫名的不自信。
“格列佛。”埃尔默看了眼桌上剔透的高脚杯,印出了身后空旷了许多的景象,他偏头望向身边人,“嗯……你很有名。”
格列佛同样是出身世袭侯爵家族,颇有名望。自从他落座身旁,那些打量着这边的觊觎视线散去了不少。
银发美人语速轻缓,轻声细语,有些慵懒模样,并不多么重视。但格列佛仍有一种得到认可似的喜出望外。
“是我。”格列佛喃喃道,他旋即露出明显的笑容,“能被你知道,这么一想,被那么多人成天盯着看着,好像也不算很糟。”
“其实我也一早认出了你,银发——的埃尔默。”说着,他掬起一捧埃尔默垂在身后的银色长发,轻轻地抚弄了几下。
青年偏了偏脸,银色发丝从格列佛手中滑落,格列佛不舍地握了握拳,旋即掩饰地伸回,低头拿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遮去了眼中的暗色。
“或许我有这个荣幸请你喝一杯?”格列佛笑着说,在“喝”上加重了点音。
银发青年眼尾一提,带着些狡黠的弧度,指尖点了点台上的高脚杯,“好啊,一杯。”
***
“让我送你。”格列佛坚持道。
他倒真遵守了说出口的话,大部分时间是唤来侍者添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没有为难埃尔默。不时与埃尔默轻声交流着,用一些新奇的见闻挑起青年的兴致。
他酒量显然不错,喝了这么多杯也没什么异常,仍然脊背挺直地坐着。
只是在埃尔默温声告辞时,坚决地表示要送他到车夫那,热切得抛却了大贵族的矜持。
埃尔默是坐雇佣的马车来的,若是叫他见到,恐怕会更加积极地表示要送回寝室,岂不是更麻烦。因此埃尔默仍然委婉表示不需麻烦,而格列佛再一次提出送行,甚至直接抓上了埃尔默的手腕,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礼仪。
埃尔默有些讶异,挣脱了手上的力度,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
大概对方其实醉了,和醉鬼是不能讲道理的,青年只能允准地点了点头。而后看着金发男人像得了糖一般开心,带着他离场。
两人逐渐远离了大堂的繁华喧嚣,花园的景致同样华美异常,群芳吐艳,在夜间也有耀目的美,却很静谧。两旁绿草如茵,森木层层叠叠,各式路灯与摆灯延伸至远,打造出明暗错落的氛围。
身旁人的情绪似乎有些沉下,他唤道:“埃尔默。”
“嗯?”
“能不能……让我送你回家……”格列佛轻声说,他的手也轻轻搭上银发青年的手腕,徐徐下移。
埃尔默正思考着怎么拒绝,便敏锐感到一股异常的力道传来。
惊变突生!
在他身旁如有千钧般破空压下一股巨力,不容抗拒地将格列佛摁倒在地。一道黑色身影现身眼前,动作又快又狠,将格列佛刚刚探出的手指连根一掰,咔呲的骨折声响在寂静的园中——他动作太快,埃尔默的感知和动态视力并不能完全跟上——格列佛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嚎出,下颌已被袭击者的靴子碾得脱臼,只能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喘叫声。
格列佛试图抬起的另一只手也被袭击者踩压着胸膛一扭,不知是肋骨还是肱骨发出错位碎裂的哀鸣。
但他携带的防御器具终于生了效,灿金的光辉从他无力垂下的手中戒指迅速弥漫全身,连点成面地笼罩住了他。而后接连亮起几道幽光,游离在防护罩上。
格列佛因为剧烈疼痛瞪大的眼终于有些放松,但随即就像见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十分惊愕地睁大了眼,愣着神直到昏过去。
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瞬息间完成,埃尔默尚未思考出作什么反应。
只见袭击者动作连贯地直直伸手过去,一刻也未停歇,丝毫不把格列佛视作保命的手段放在眼中。再一看,灿金的防护罩不知什么时候起被漫散的淡黑色雾气
', ' ')('鲸吞蚕食,在夜间黑雾显得并不分明,但防护罩的金光愈发薄弱,岌岌可危。
袭击者的手径直探入,轻松得如同戳破一个泡泡一般,在防护罩瞬间碎裂成星星点点的金芒的背景下,凌厉地悬在格列佛胸膛上,磅礴源力倾泻着涌出,将空间都撕裂——如此磅礴的源力凝聚居然诡谲地只有极低弱的存在感,而气息波动有些熟悉!
埃尔默心如电转,猛地推了一把袭击者的手臂,将他即将释放的源力推歪了——准确地说,是袭击者顺从地被他推歪了。
而袭击者搂过埃尔默的腰间,被推开的手也转眼间消弭了汇聚的源力,绕过埃尔默腿弯将他稳稳地横空抱起。黑色战靴一踢,将昏迷的格列佛蹬远了。
埃尔默一怔,看到几步之外的格列佛身上溅射出鲜血。虽然源力团被推开,但被擦过的腰侧,礼服和其下的皮肤瞬间被消融,蒸腾出不详的烟气,鲜血随之溅射而出。
埃尔默顿了顿才说:“放我下来吧。”
袭击者依言把他小心地放下,一双冰蓝色的眼瞳专注地望着他,巨细靡遗地观察了一遍他全身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还好没弄脏你衣服。”
“……嗯。”
埃尔默感知到源力的那会儿就分辨出来,那是一直以来的神秘窥视者的源力气息。
抬眼一看,面前的袭击者身量颇高,体型修长,通身黑衣,一头黑色短发无修饰地胡乱垂着,也不能减损他出色的外表。五官俊美但神情淡薄,面无表情,一双浅淡的冰蓝色瞳孔只是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
即使刚刚做了这么果决狠辣的袭杀,他也面无表情,情绪波动微弱,没有得手后的哪怕一点成就感,也没有进行残酷对待后的一点欣喜或厌恶。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转眼抛却脑后。
他的想法不好揣测,思维与举动也似乎很不寻常。埃尔默想了想,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谁?”
不等他回答,埃尔默绕过他快步走到格列佛旁边,在内心推敲着行为与对策后决定行动。
格列佛此刻情状凄惨,浑身脏乱,手臂和手指病态地歪曲着,身侧的伤口血流如注,洇湿了身下的草茵。
他用源力探了下格列佛的大体状况,准备施救。并不担心后背留给了窥视者,他若要伤害自己早就可以行动。
窥视者旋即也紧紧跟上来,环住了他的手腕,立即说:“不要救他。”
埃尔默视线扫过去,窥视者便乖乖地松开了手。“你……”
“A19。”A19补充道。
“你的名字,还是代号?”这可实在不像是正式的名字。
“都是。”A19语气平静,“你可以随便怎么叫我。”
埃尔默瞥了他一眼,说起自己时A19神色平静无谓,只一双冰蓝色眼睛直直望着他,与他对视后波光浅淡地一闪,有了些情绪波动。
虽然对A19有很多好奇与不解,但当务之急是地上昏迷的人。
方才查探完后,格列佛外表看起来惨归惨,实际情况还没那么糟糕,至少性命无虞。当时A19那一下,埃尔默几乎以为格列佛就要被杀。因为有他那一推,不然情况还真不好说。毕竟被A19源力擦伤的伤口,格列佛本身的愈合力被完全抑制——他可是体质强横的a+级,其他的倒是在缓慢自愈。
“为什么?”埃尔默问。
“他想害你。”A19沉声说,埃尔默难得的感受到他言语里存在丰富情绪,厌恶又厌恨,杀机内蕴。
看到埃尔默犹疑的神色,A19顿了顿继续说:“他想和你做,别墅里就有这样的,”他回想起见到的交缠的赤裸裸肉体,评价道,“恶心。”
“……那不算害。”埃尔默淡声道,“所以我要救他。”
A19皱眉,两人对话中他的表情和情感倒相当多样化。
他有点不解地问:“那你...同意?”他顿了顿,后一个词说得十分缓慢,如同呼吸被扼住一般艰难,说完细细观察埃尔默的表情。
“我的确不同意。但我可以拒绝。”即使如此仍有解决办法,而不是现下这样。
A19领略到埃尔默未尽之意,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他又说道:“今晚我有三次想杀他。”
“……”埃尔默一时没读懂他是在辩解他的杀机与行径还是为他忍了前两次讨赏?他沉默了一会。
“你不高兴的话,我下次会继续忍住。”A19语调很低,接近一米九的高个微垂着头,好像一条被主人勒令不能嚎叫的委屈大狗。
即使了解他先前狠手,埃尔默也不禁觉得他还算听话,可以试着沟通。
“他是里瑟侯爵家的,不能就这么不管,他和家族会让后续变得很麻烦。”
“我知道了,”A19又点点头,“那我现在杀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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