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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臣来了七七八八,若说是廷议,这规模未免也有些太大了,但若说不是廷议,像隋国公杨忠、骠骑大将军宇文会、车骑大将军杨整这样的官衔都没有上殿,也的确古怪得紧了。
正武殿空旷威严,禁卫执戟,列队在正武殿大门口,森然守护,一个年轻男子站在正武殿的正中央,被羣臣包围着,大有众星捧月之势头。
此子年纪轻轻,身材高挑,冗长鹅蛋脸,乍一看上去风流又俊美,透露着一股子与世无争的谪仙风范,但仔细一看,此人双眉上挑,眼角下垂,微微有些三角眼的感觉,并不难看,微笑之时反而显得十足温柔关切,不笑之时却透露着一股子精打细算的精明劲儿。
此人必然便是周主宇文邕的弟弟,排行老七的赵国公——宇文招!
如今周主宇文邕驾崩,朝廷登时分崩离析,分裂出许多的党派来,宇文招素来风雅有文采,他的党派人数虽然不是最众多的那个,但也不乏追随者和吹捧者。
宇文招站在正武殿的大殿之内,一个官员趋步上前,小声在宇文招耳边说:“国公,那汉儿已经入宫,马上……便入正武殿。”
宇文招收敛了寒暄的笑容,细细的上挑眉,还有精明的三角眼,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于算计,善于伪善。
宇文招低声说:“禁卫已经替换完毕了么?”
官员说:“是,按照赵公的意思,全都替换成了咱们的自己人,只等那汉儿一入正武殿,便……”
官员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微微抬起手来,五指并拢他,在掌心里轻轻一敲。
宇文招眯起眼目,说:“那汉儿不是省油的灯,切不可出现任何纰漏,小心谨慎为妙。”
官员点头说:“是,赵公请放心,只要赵公一声令下,下臣们已经找齐了那汉儿的二十三条罪状,当殿宣读,请太后发令,自从宇文直那厮被冷落之后,只属赵公您一个人最得太后恩宠,太后自然是相信自家人,不信汉儿那个外人,还愁这个朝廷不是赵公您的么?”
宇文招听到这里,抬起手来,示意官员不要再说,说:“不要声张。”
“是是。”
宇文招正在和官员谋算,便听到外面有通传的声音,杨兼和宇文护到了,随即是“轰——轰隆隆——”的声音,正武殿巍峨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两条人影被夕阳拉得老长,投射在正武殿的地上,慢慢走了进来。
是杨兼和宇文护!
杨兼离开长安的时候,不过一个“小小”的镇军将军。
而杨兼回到长安的时候,仍然不过一个“小小”的镇军将军,他的官衔没有提升,但手中兵马却急速膨胀,人数众多势不可挡。
众人眼看着杨兼走进来,全都屏气凝神,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宇文招站在众人中间,大殿正中,负手而立,在看到杨兼的一刹那,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也紧了紧,似乎有些紧张。
宇文招轻咳一声,用一种主人家的姿态与口吻,说:“既然诸位都到齐了,请太后。”
“请太后!”
羣臣垂下头来,便听到仪仗的声响,叱奴太后缓缓走了出来,坐在正武殿上手的位置,垂下玉帘,与羣臣隔绝,众人立刻拜下,口称拜见太后。
这一趟御驾亲征,太后的两个儿子,宇文邕和宇文直全都没了,太后看到了宇文护,立刻说:“大冢宰,你快告诉老身,这是怎么回事……人主……”
她说到这里,仿佛是启动了甚么机括,一瞬间朝廷爆发出大哭的声音。
“天子啊……”
“人主,人主您怎么就这样去了……”
“人主您是去陪先主了吗!人主您怎么不带着老臣一起走啊,老臣也想陪您啊!”
杨兼微微挑眉,环视了一眼犹如大型交响乐现场一般的正武殿,他的目光一转,正好落在宇文招身上,赵国公宇文招显然是在偷偷打量杨兼,没想到被杨兼抓了一个正着,这时才想要不着痕迹的移开眼目,不过杨兼不给他这个机会,已经对着宇文招笑了一下,微微颔首。
宇文招又咳嗽了一声,用强忍悲痛的嗓音说:“诸位,人主驾崩,我等虽然心痛悲愤,但人主必然也不希望看到朝廷分崩,我等还是要忍痛将分内之事完成,才能报答人主的知遇之恩,不是么?”
“正是正是……”
“赵公说得对啊……”
赵国公宇文招话音一落,转头看向杨兼,似乎便要发难,本就上挑的细细双眉更加上挑,一瞬间甚么温柔关切,风流倜傥全都消失了,面相有些子刻薄,冷冷的说:“我反而有一事想要请问镇军将军,人主……到底是如何驾崩的。”
杨兼挑了挑眉,来了,这不就来了?终于发难了。
杨兼的态度恭恭敬敬,不卑不亢,说:“人主驾崩的丧报应该已经抵达长安,就如同丧报上所书,人主亲自领兵,亲征晋阳,晋阳东侧小路狭窄,遭遇埋伏,不幸崩与乱兵之中,其实……人主驾崩之时,卑将正在汾水关,因此详情知之不多,如果太后、赵公与诸位有甚么想问的,卑将以为,还是询问当时在晋阳的大冢宰,更为稳妥一些。”
好家伙,真真儿是好家伙,众人一听,踢球!这分明便是踢球啊,将这么大的铁球踢到了大冢宰宇文护的跟前。
谁不知道大冢宰在朝廷中举足轻重,一直都是铁血手腕,谁敢质问大冢宰呢?
赵国公宇文招脸色稍微有些僵硬,他已经准备好了二十三条罪状,就等着一个开场白的契机,当场宣读,然后利用太后的权利,将杨兼押解起来,夺下他的兵权,一切便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