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君子岩在归去来峰西南,与东北方向元明月生活的青云坪遥遥相望,一左一右拱卫着最高处的小蓬莱。
前一宿辗转反侧,第二天果不其然赶了个晚集。于霁匆匆赶到约定的地方时,芳衡正在练剑,山谷里升起的风吹得他身上的白纱上下翻飞,远看好似一片轻盈的云。玄玄明明抱成一团坐在屋檐下,被冻得涕泗横流也不肯把视线从崖边挪开一秒。直到主人停招收势,聚精会神的团子们这才愿意施舍一点注意力给在身边踱步的青年。
“你来迟了。”黑衣的明明一板一眼地教训他。
“主人已经等了你两刻钟。”身边的玄玄也有样学样,甚至还用指尖搔了搔脸颊,举一反三道:“玄玄和明明都不贪睡了,于霁羞!”
于霁自知理亏,嘿嘿两声,没好意思说话。
明明还想乘胜追击——多半是积怨颇深,所幸先前目不斜视进了房的人去而复返,及时打断小的没来得及出口的讽刺。
“试试趁不趁手。”
于霁望着眼前的桃木剑不明所以,但在芳衡冷淡目光的注视下还是乖乖捧在手里,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向屋后的竹林走去。
那剑崭新得就像连夜削出来的,凑得近些,隐约还能闻见一点草木清香。随意挥挥,长短、轻重正合宜,简直堪比量身定制。试剑的动作停顿片刻,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短暂地浮现,却很快被声音驱散。
“我会代你向秉烛斋告假,七日为限,什么时候削平这片竹林,什么时候离开。”
“七天?!”于霁大惊,“可是我跟人约好了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话未完,环顾四周,看了看手中的桃木剑,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而且把这块地夷平也太不环保、太不可持续发展了吧?”
孤亭君依旧惜字如金,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吩咐道:“将清风流云剑的起手式打一遍。”
雪竹林内的空气凝固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冷场好半晌,芳衡微微仰起下巴,疑惑道:“愣着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请你不成?”
他的神情和雪竹林的景致一般冷淡,看得于霁愈发心里没底,一连说了几个“不用”,叹了口气,拿出壮士断腕的架势,双脚开立,两臂前举,先走野马分鬃,再行白鹤亮翅,完完整整打了一套24式。末尾收脚合抱,分手收势,干笑道:“清风流云剑是没指望了,不过我太极剑打得还不错,小师叔检查检查,够不够资格上那个七元抡魁丢人现眼。”
芳衡合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问他:“你可知这剑法的来历?”
沉默少顷,对上对方满眼清澈的愚蠢,怒极反笑:“于霁,你真是好得很。”
被点到名的人茫然注视着他的身影向竹林外走远,一头雾水道:“原主这也太能讨狗嫌了吧?”
回应他的是系统毫无修饰的幸灾乐祸:“他恐怕是觉得宿主在装疯卖傻。”
于霁大呼冤枉,一句“没准是真傻”还没出口,就听一旁传来有些耳熟的女声:“闻说当年云微仙子仗剑云游,过西南祝灵山时,见晓日生于海中,赤光浮浪,惊涛连山,福至心灵,乃作清风流云篇。经由几代剑尊传承改良,早成了青萍山人人练得的入门剑法。”
元明月倚竹抱剑,两眼上下一打量,只“啧啧”两声便不再开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于霁嘴角微微抽搐,无端端被讥讽的光火终于战胜对气运之女的敬畏:“这么有雅兴,不如去把师父案头那沓文书处理了。”
——说好的芳迟深居简出不理俗务,把归去来峰大小事宜都交给大徒弟处理,你怎么这么有空啊!
“病榻上走了一遭,修为不见长,人倒是鲜活不少。”元明月朗声:“我只练这一遍,你可得瞧好了。”
语毕,怀中剑铮然而出落入手中。
下一刻,剑气卷起遍地竹叶落如雨,银光开复谢,划破凝滞的冷气,露出年轻人葱茏之中行云流水的动作。她的一招一式分明很随意,起落间却蕴藏一股说不出的妙意。
早在元明月握剑的同时,于霁已然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的动作。一面观察,一面情不自禁地跟随眼前人身形变幻挥动左手,吐纳之间,几乎就要抓住那种难言的玄妙,然而它敏捷得像豹,又油滑得如鱼,稍一使劲就脱手而出,无迹可求。
海底捞针似的翻找一通,回过神来,于霁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离开苍苍竹林,来到一片全然陌生的地界。着眼处天地倒悬,头顶涛声汹涌、巨浪翻腾,脚下却铅云密布、闷雷滚滚。而翻倒着的天地尽头,海潮与电光交错,隐隐勾勒出什么东西的轮廓。
一套起手式演示完毕,元明月归剑入鞘。回身刹那,瞳孔微缩,但见无形的气机旋涡中央,于霁身不动,用来充数的木剑甚至顺势落在脚边,外放的剑气却如蛮牛横冲直撞,将周遭纷飞的落叶悉数割裂。
这是多少剑修求而不得的、绝对的心神凝聚,如今竟然出现在最不学无术的人身上,若叫其余弟子看见,免不了要怒骂苍天无眼一番。可元明月面上不见半点轻视,眼底有欣慰之色一闪而过,倏而又凝作十分的郑重,乍然出手,点向青年两眼之间。
指尖堪堪停在眉间不盈寸处。
于霁恍若大梦初醒,教照面而来的掌风刮得一凛,连退几步,诧异道:“不就是神游了太虚一会儿,不至于让我以死谢罪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元明月眉峰微蹙,沉吟片刻,只丢下“少贫”两个字。顿了顿,朝人投去深深一瞥,又说:“你且将心思放回正道上,好好练剑吧。”
于霁对着她的背影作猛虎状龇牙咧嘴,又在对方转身的刹那飞快收敛表情,阳奉阴违,连道两声遵命。
天色渐暗,象征放课的铃音几番停了又响。于霁依着元明月示范过的葫芦画了几回瓢,始终觉得离记忆里的范本还差着点什么。试图向系统求助,不想只得到“求人不如求己”六字真言。一怒之下,凝神静气,自顾自地把那套号称“青萍山的狗都烂熟于心”的剑法回顾了一遍又一遍。
谁知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就地打坐,鼓捣起乾坤囊里组装了一半的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