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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弦没有抬一下眼皮,道:“油腥太多。”
话音未落,宫九已经将那碗肉递到了小花身前。猫儿高兴地“咪”了一声,埋头苦吃。
老刀把子:“……”
他瞧向宫九:“不知这位是?”
宫九收敛了柔和的笑意,端正了神情,每一个字中都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威严,道:“本世子来自太平王府,江湖化名宫九。”
老刀把子突然很庆幸旁人瞧不见他的神色。
要创立幽灵山庄这等基业不知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要维持下去更是艰难,成为这许多人的领袖,他想做的自然是一件大事。老刀把子想过这件事情会遇到的重重阻力,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江湖事会牵扯到朝廷。
太平王世子,昭云郡主,光是他们的身份,就已经注定和他是云泥之别了。江湖人虽有些瞧不上朝廷,但也没有谁会傻到真的跟朝廷对上,因此眼前的两个人,绝不能对此处抱有敌意。
所以他只有忍。
做大事之人,本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老刀把子开门见山道:“不知两位要和在下谈什么生意?”
白弦轻轻启唇,道:“你可知道武当木道人?”
老刀把子道:“他是武当辈分最高的长老,这等人物我当然有所耳闻。”
宫九嘴角带着丝奇特的笑意,道:“多年前木道人本可以做武当掌门的,但是却把掌门之位让给了他的师弟梅真人,世人都以为他无欲无求,却不知道他并不是自愿的。”
白弦接道:“若是一个人被强迫让出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自然会想要夺回来,这本也是人之常情。”
老刀把子沉声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宫九紧盯着他,一字一字道:“因为你就是木道人。”
老刀把子竟然还是很沉静,声音里没有一丝颤抖,道:“哦?我就是木道人?”
有振翅的声响自天空中传来,猛禽的轮廓与这夜色融为一体,白弦步出石屋,微微抬手,便有个蜡丸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肤色莹白的手心。
老刀把子的瞳孔微微收缩。
驯养苍鹰本就不易,能够让此等禽类如此通灵更是难上加难,即便有足够的财力,也不一定有这等心思;即便有这等心思,也不一定能让它如此灵动。这鹰竟然能在高空之上抛掷个小小的蜡丸,其中的艰险与困难,简直无法言表,老刀把子敢肯定,江湖上驯兽最富盛名的门派也不能养出如此猛禽。
莫非朝廷竟在不声不响间已有了这等实力?
白弦剥去层蜡,展开了其中的纸团,和宫九凑在一处看完了内容,喃喃道:“叶雪不是我堂妹?”
宫九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双手将他拢在怀里,道:“她是木道人和沈三娘生的,看样子只有叶灵才是你的远房堂妹了。”他特意咬重了“远房”这两个字——表弟的亲戚已经太多了,九公子实在不想再多出来一个人分去白弦的关注。
白弦将他就要贴着自己的脸推得远些,道:“不是也好,否则我难道要叫她阿雪不成?”这明明是西门吹雪的小名好吗!
木道人和沈三娘本是表兄妹,表兄在壮年之时与正值豆蔻的表妹有了私情,怎奈当时木道人已经是武当的掌门弟子,前途远大,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与她结为夫妻,因而他就想出个李代桃僵之计,让沈三娘嫁给了他的亲传弟子叶凌风,女儿也改名做叶雪,让其认叶凌风为父。
这本是个隐藏得极好的秘密,但到底还是被人所得知。木道人的师弟梅真人掌握了他不守清规戒律的证据,以此相要挟,他不得不让出了掌门之位。
那以后木道人心思郁结,长年云游在外,沈三娘空闺寂寞,竟和叶凌风弄假成真,还生下了小女儿叶灵。
思及往事,老刀把子声音艰涩,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我就是木道人。”面对白弦和宫九,他已完全落在了下风。知己而不知彼,兵法大忌。
他沉默半晌,颓然道:“不知两位要我做的,到底是什么事?”从站在平等地位上的谈生意到放低姿态的任凭差遣,也不过是一炷香时间,当真后生可畏。
冷雾浸染的山谷中,星辰的光芒黯然几近于无,白弦的眸子却比星光还要明亮而温柔,和缓道:“我们的目的,其实都是一样的。梅真人已死了,但还有本记载了你的秘密的账簿,已传到了武当现任掌门石雁手中。”
老刀把子倒抽了口气,道:“你要得到它?”他知道这账簿。小小的一本册子上记载的,却是千千百百人的身家性命,那么有钱的人、有名的人的见不得人的隐私和秘密,就记载在这本账簿上,若是这册子被公开,这些人非但从此不能立足于江湖,只怕立刻就要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这账簿落入朝廷手中……他已不敢再想下去。
白弦饶有兴致道:“即使已经坠为邪道,却还是心系江湖么?你放心,我只不过是要毁了它。”
木道人重复道:“毁了它?”
少年轻轻勾唇,带笑精致面庞让人联想到话本里夜出的狐狸,妖异迷惑人心:“它记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些。”他转身,扬起的衣摆如同死神黑色的披风。
知道的秘密越多的人,往往死得越快,木道人一向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管他心里如此猜测那账簿上记录的东西,也依然要点头。但他也不免想到,若是知道了被白弦和宫九忌惮的秘密,是否就可以威胁朝廷?
似乎瞧出他的心思,已走到门槛的宫九回过头来,眼神锐利如刀锋,语声却是带笑的,笑着道:“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屠尽武当上下,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的眼中仿佛有尸骨堆积成山,血腥和黑暗喷涌而出,那是掌控千百人生死的枭雄才有的气势,木道人绝不会错认。
——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老人的眼中明明灭灭,良久一声长叹。
隔天陆小凤起床的时候,还未下地,就捂住肚子呻-吟了一声。昨晚跟将军比谁吃的肉多,虽然勉强赢了,但也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吃货如陆小凤都觉得他今天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宫九推开门就瞧见这副景象,揶揄道:“你怀孕了?”
白弦紧随而至,打着呵欠道:“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陆小凤:“……”
酒盏是上好的汉白玉,酒是上好的竹叶青。酒过三巡,宫九倒转杯底示意,道:“我们要走了。”
陆小凤不自觉露出种被抛弃的表情:“你们要走了?”在这让人不舒服的山庄里,他就如同无根的浮萍般与这儿的氛围格格不入。
白弦安抚道:“过不了多久就会再见面了。”
宫九眼神有些诡异地瞧着他,讶道:“你不知道?”
陆小凤莫名其妙:“我应该知道什么?”
九公子微微而笑,神色间既是留恋更有种祝福,如同初升的旭日那样柔和而明亮:“小妹要嫁人了。”
陆小凤呼吸一窒,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道:“牛肉汤要嫁给谁?”
宫九道:“花家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