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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柳夫人到了。”曲江在外头通传了一声。
曲默闻言忙起身,将头脸都从曲鉴卿怀里摘出来,又抬袖抹了眼角和两颊的泪痕。
“倒还晓得害臊。”曲鉴卿打趣了一句。
曲默耳根都都红了,却还要犟嘴:“没有的事!”
曲鉴卿唇角翘起,眼底流动着浅浅的笑意:“好了,咳咳……别闹了,去、去歇着吧。”言下之意是他接下来要见柳观玉了,叫曲默退下。许是谈之事曲默不便知晓,又或许是因他跟柳观玉见面曲默不方便在场。
曲默却佯作不懂,挑眉笑道:“你才要歇着,任凭什么要紧的事,也得等你身子好些了再议。”
而后不等曲鉴卿反驳,曲默已起身,他顺手掖好了被褥,温声道:“父亲好好养伤,府里这些小事我还应付得过来。”
曲鉴卿不置可否。
曲默侧首,在曲鉴卿耳边轻声道:“我是你教的,你还不放心?”
曲鉴卿抬眼,视线便跌入曲默笑意盈盈的眸子里,那其中的爱意浓烈地像旋涡一般,叫人目眩神迷。
曲默低头在曲鉴卿眉心印下一吻,“睡吧,我等会儿叫常平过来伺候你,有事唤他就好。”
说罢,曲默便离开了。
曲鉴卿躺在床上,轻轻阖上双目——他的默儿,似乎变得没那么好懂了。
曲默到院外见了柳观玉。
“柳夫人找我父亲何事?”曲默略一躬身,权当行礼了。
柳观玉回以微微一个万福,颔首道:“大人昏睡了数日,妾身理当去瞧瞧。”
“父亲方才睡下了,您有什么跟我说也是一样。”
“不过是府里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大人若睡下了,妾身便晚些时候再来……”
曲默定然不信她这套说辞,他轻笑一声,不疾不徐道:“父亲养伤,这几日不能操劳。若是小事,柳夫人自己拿主意便是。若是有要紧的,您差人给常平送个信儿,我即刻处理。”
柳观玉能料理相府内务多年,自是聪慧过人。见曲默言谈间尽是冷漠之色,她也不再坚持,只是垂下眼睫,顺从地应道:“那便有劳公子代妾身向大人问安了。”
见过柳观玉,曲默便出府去了,到的不是别处,正是九皇子燕无痕的府邸。
前来迎曲默的,却不是燕无痕从清风殿带出来的老太监,而是个脸生的小厮。
曲默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那先前的老太监,那小厮便答说老太监数日前出府采买,而后便不见了踪迹。
曲默了然于胸——齐穆办事,果真是干净利落、叫人放心。
“你家殿下呢?”曲默问道。
“殿下到宫里给陛下拜年去了,大人要不进来坐会儿?”
曲默颔首:“也好。”
小厮在前头带路,一路领曲默到了会客的大厅,引曲默落了座,又上了糕点香茗。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燕无痕从宫里回来了,他甫一下马车,门僮便迎了上来,说是府内有贵客造访。燕无痕狐疑片刻,打发了身后的捧着皇帝赏赐的侍卫,朝门僮问道:“是谁?”
“打丞相府来的。”
燕无痕眸子一黯,“知道了。”
——越是怕,越要来。他将将忘了燕贞的那句“曲默与曲鉴卿有染”,正主便找上门了。
快到正午了,起了些微风,吹动着吊在抄手游廊檐下的竹帷。曲默便于游廊一隅负手而立,他穿着身黑绒的衣袍,滚着金边的封腰将他的腰身缠得劲瘦,更显身姿高挑挺拔。他身侧别着根短鞭,想来是骑马出行。
燕无痕纵有诸多顾虑,见到曲默这一刻也都尽数消散,只余欢喜。
“怎么舍得来看我?”燕无痕走上前去,温言试探道。
曲默闻声回首,“有事找你”,话落举目四顾,“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燕无痕眉头轻蹙,抱怨道:“我就知道。若是没事,你怎会来找我。”
曲默没再接话了。
燕无痕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自知无趣,也便即刻应道:“你…罢了…跟我来。”
燕无痕领着曲默朝后院的园子走去。他的府邸建成没多久,因着没有封地又不曾娶亲,是以府内清净得很,偌大的地方,连下人都没几个。这花园更是腐叶与雪层堆叠,像是年久失修的废旧庭院。
燕无痕似乎也未曾料到他的园子会是这幅模样,不过好在树木都只剩躯干,周遭没有能藏人的地方,确实是不怕有细作偷听。
这园子长久未有人踏足,昨夜下的雪厚厚铺了一层,踩在鞋底下吱扭扭作响,响的人牙痒痒。
因着方才燕无痕那句冒失的话,两人同行一路沉默。燕无痕有些懊恼,又心有不甘,是以顿住步子,转身看向跟着他的曲默,“你便厌恶我到这种地步,连一句玩笑话都听不得?”
曲默也便顿住步子,垂眸沉声应道:“你心里清楚。”
几次三番
', ' ')(',曲默都是这幅态度,似乎是在告诉燕无痕“这只是你一个人的闹剧”。
燕无痕终究是恼了,眼眶逐渐发胀变红,他便由着性子喊道:“我不清楚!我不要清楚!”他觉得委屈极了,却又无处发泄,只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然而步子将将迈出去,便被曲默拽住了手腕。
“别闹了,我有正事跟你谈。”
“放开我!你……”燕无痕甩着手腕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曲默,他恼羞成怒,反手一巴掌掴在了曲默脸上,“曲默!你放肆!”
曲默今日戴的是眼罩,原本便扣得不牢,被燕无痕打了一巴掌,便松松垮垮吊在了鼻梁上。曲默反应不及,左眼便被雪地反射的亮光灼了一下,刺痛得很。他立马松开了燕无痕的腕子,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去找眼罩的带子。
燕无痕自知闯了祸,只呆呆地站在原地。
曲默摸到眼罩系带,熟稔地单手挽了个结,但左眼的刺痛短时间却无法消散。他的眉头紧紧蹙起,面色阴沉,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我……”
燕无痕将将开口,曲默便一抬手打断了他:“殿下若是不想谈,臣便再择他日拜访。”话落,他退后一步,甚至躬身一揖,而后长腿迈开,作势要走。
燕无痕从未见过曲默这般模样,比那日在马车里掀掉他的面具时还要可怖。那日曲默只是掐住他的颈子,然而事后还抱着哄他。如今他在曲默眉眼间看见的却只有冷漠,冷得叫他心底都打颤,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继续闹下去,曲默便会转身离开,两人从此形同陌路。
燕无痕怕了,他冲上去,从后方抱住曲默的腰,眼泪顷刻滴落,“三哥哥……元奚错了…你别走……”
曲默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任由燕无痕抱着,他眉眼低垂着,长睫在眼下打出一扇淡淡的影子,也遮住了他瞳孔中翻涌的情绪。片刻后,曲默缓缓舒了一口气,沉声道:“请殿下自重。”
燕无痕却将手收得更紧了,“不要叫我殿下…我也不要自重。涤非……我等你等了三年,你怎么从北疆一回来就变了,跟我那样生分。你以前从来不叫我殿下,都唤我元奚的……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求你了…”
燕无痕其实心里也知道答案,燕贞告诉过他了,是因为曲鉴卿。但是他不敢表现出知情,他怕一旦捅破了这张窗户纸,曲默便从此更有了拒绝他的理由。
“你——”喉结上下一滚,曲默面露无奈,“元奚,你是大燕的皇子,是尊贵无匹的王孙贵胄。你为何……为何如此轻贱自己?”
“我没办法,我不知道…我也不想这样…”燕无痕兀自呢喃道:“那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你为什么非得——”
“够了。”曲默掰开燕无痕抱在他腰间的手,他实在疲于再对燕无痕进行毫无意义的说教。
燕无痕却也不再纠缠,只是将眼泪抹了,小心问道:“我不闹了,你、你说吧,你找我所为何事?”
曲默转身,看着燕无痕哭得红肿的一双眼睛,他难再硬下心肠,也是为了此行目的,他接下燕无痕的话头,“燕贞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不是皇叔……”
曲默沉默片刻,向前走了几步,以缓解内心的烦躁,而他身后燕无痕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若非有据可考,我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你可以选择不回答,这是报酬——对于你那天向我报信的答谢,但你不要妄图遮掩真相。元奚,别的什么事我都可以容忍你,唯独我父亲遇刺这件事不行。我定要亲手捉拿刺客,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唯独我父亲”,五个字刺痛了燕无痕的耳膜,可他也无可奈何,思虑再三,终究是说出口:“皇叔说……曲相死了,你便会死心塌地地辅佐我。但我……我是不同意他这样做的,否则我那天也不会告诉你‘有人要刺杀曲相’的消息。”
“此话当真?”曲默狐疑。
燕无痕立马立指发誓:“皇叔他真这么跟我说的!若有一字虚言,叫我……叫我不得好死!”
曲默无奈地摇摇头,扳下燕无痕发誓的手,“我信你就是,发这样的毒誓做什么。不过燕贞的话,根本立不住脚——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父亲若死了,我便同他有杀父之仇,又怎会践三年前的约定,辅佐你上位呢?这只是他的托词,他没跟你说实话。”
话落,不等燕无痕回复,曲默又道:“我再问你,月翎在不在燕贞府里?若不在,燕贞将月翎藏于何处?”
“我——”
曲默再一次出言打断:“自燕贞从亓蓝回来后,你跟他来往甚密、情同父子,他串通外邦使者,谋划刺杀当朝丞相这样的大事,你别告诉我,你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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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早上,燕无疾携皇子妃进宫去给皇帝拜年了,葛芸睡到日上三竿方起身,懒懒卧在梳妆台后边的湘妃榻上,身旁两个丫鬟正从妆奁里取首饰,一件一件地比给她看。
“您看这支翡翠步摇……”
葛芸乜斜了一
', ' ')('眼,“带那支金镶玉的簪子吧,正好配我的新衣裳。”
她派给表兄葛炀一件差事,让葛炀给娘家送过年的礼品。按理儿说,葛炀应该早早儿地去了便回,却不知为何,眼下快晌午了也不见葛炀回来。
葛芸正念着,可巧葛炀便回来了——他脸色煞白着,唇色发青,脚步虚浮,门僮半拖半拽地给他弄了进来。
葛芸大惊:“你怎么弄成这幅模样!”
葛炀灌了一杯茶水顺气,而后上前抱住葛芸的双腿,痛哭流涕:“芸芸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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