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每次在结束一次副本之后,隋冶都会给自己一段时间的休息时间。或许是因为虚空的影响,他并不需要进食,但怎么说,食物都是人类最基础的追求。
所以在那段休憩的时间里,隋冶有时会背一些菜谱,什么鸡翅切好花刀,用花雕酒和酱油腌制,什么牛肉焯水,放葱结和姜片去腥。他总是一边背,还时不时神经兮兮地问柳奕君:“这样会很好吃的,对吧?”
柳奕君就只能不争气地偷偷咽了几下口水,毕竟他也很久没吃过任何可以被称作食物的东西了。
他的身体在炼制的时候就被调整过能力的汲取,食物对他来说是可以完全消化其能量的东西,但水不是,水并不在能量吸收的循环里,而隋冶这“几天”又似乎对他的女性器官很感兴趣,有时做着做着手工,就会把他叫过来玩一会,不把柳奕君搞到潮吹不罢休。于是隋冶惊奇地发现——柳奕君的嘴唇起皮了。
口好干啊。柳奕君心想,幸好自己缺水也不会死,不然现在早就是干尸了。这畜牲上次拖他去厮混的时候又挤他的小腹,把他这种强悍的身体都弄出了淤青。可是他还是没尿出来,而隋冶居然有脸问怎么回事。
你说怎么回事,我体内没水了啊。
隋冶先是新奇,随后是懊恼,他拧着眉头,脸上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原来你是要喝水的,也是我疏忽了。”说罢,他就去那储物戒指为核心的取水装置里接了一杯水,用手指沾着山泉按在柳奕君略有些皴裂的唇瓣上。他细腻的指腹是温凉的,触到高热干燥的唇面,带来一阵舒缓的凉意。
柳奕君跪在他脚边——在隋冶做手工时,他大多在命令下保持这样的姿势。隋冶掐着他下巴,把那张英毅的脸抬起来,他涂得很细致,“唉……我以前没养过宠物,原谅我吧。”在虚空里,隋冶习惯把所有心理活动都放在嘴上说,让柳奕君觉得他有点大脑空空的感觉。
隋冶咕咕唧唧:“之前有同事养猫,可能是因为很喜欢吧,上班的时候就会一直推荐我们也养一只,经济上不是负担不起啦……可是虽然宠物很可爱,但如果下班回家发现它弄乱了什么,我大概很难不生气,我脾气很差的,如果要处理这种不可预料的事件而耽误了计划就会烦躁。”
是挺差的。柳奕君想,差得让人找不着规律。
“而且……虽然我上班时间很稳定,也不怎么加班,但是想到这种小东西要被我关在家里,还要抛出睡觉的时间,我还要看书、健身、做家务……一天真正相处的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最多了,我就觉得这样的宠物会有点可怜。嘛……这种事也是人类的自我意识过剩了,其实如果养得很好的猫狗的话,看到主人只会开心吧?”
柳奕君不太清楚,他那个时代猫狗这种东西还是更在意功能性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狗,猫咪则自由些,很多都不会在一户人家常待,反正很多人家都会备好剩饭,只是看它们心情要回哪里休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隋冶只是自嘲地轻嗤了一声,他托起水杯,慢慢喂柳奕君喝水:“……可能只是因为,寂寞的人就会先入为主地觉得别人也很寂寞。这么说还有点羡慕你了,什么都不知道感觉挺不错的……嗯,果然还是算了,我可不想我的尸体被人亵渎。”
他还是知道自己的行为客观来说就是不义的,华国人讲究死者为大,鞭尸和挫骨扬灰无论何时都是一种过于残酷的惩罚,死者的尊严是比生者还要重要的。“可是我没办法……”隋冶说,又摸了摸柳奕君的脸:“对不起啊。”
他这么一突兀的道歉,反倒让柳奕君卡住了。其实他的恨意也只关乎于尊严问题,如果隋冶没有强奸他,他甚至会感激隋冶。毕竟隋冶给了他离开副本的机会。虚空的确很安静,隋冶的声音隔得远了,就会变得模糊,如果不是柳奕君耳力很好,或许真听不见有的时候他在念叨什么。
可是他没有经历过那空无一物的黑暗,从他踏入虚空的一刻起,身边就有一个他不得不用全心神关注的东西。
隋冶在将近三百次副本里劫掠回来的装饰把这一小片靠近门板的虚空布置得井井有条,回到虚空的第一件事他就熟稔地点亮已经熄灭的蜡烛,因此那种虚无只是短暂的,甚至无法比过柳奕君沉眠在蛟龙大殿中的时候。
也因此,柳奕君其实没有太意识到这片虚空的可怕。他只是基于一种想象中的画面理解了隋冶的精神紊乱——只是想象。思考是很顺理成章的,啊,他在这个地方待了很久,所以疯了。也就仅此而已。
隋冶却不这样认为,作为一个甚至会认为上班族的宠物很可怜的、过于心思敏感的家伙,他一想到死去的柳奕君还留存于世的肉体居然被这样对待,就会更加唾弃自己一分。不过这种自厌对他来说也是常事,隋冶已经习惯在那厚重的自我约束下喘息,并寻觅平衡点。
柳奕君在他的喂食下急切地吞着杯子里的水,隋冶的视线就稳稳地放在他垂下的眉眼上。他问:“你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人呢?相由心生,感觉你可能是一个很古板、有点凶巴巴的男人吧……你有妻子和孩子吗?毕竟你是古代人,看脸又有三十来岁了……唔,不过你都沦落成这样了,说不定他们也。”他说着说着就沮丧了起来,然后闭上了嘴。
真可怜啊。隋冶想。
我真的只有二十八岁。柳奕君想。
不过柳奕君敏锐地抓住了什么,似乎在最开始的时候,隋冶就有说过什么“工作”的问题,而刚才又提及,他才后知后觉——这家伙绝对不可能是学生了。或许冥冥之中有什么心有灵犀,隋冶转移话题的时候真的就谈及此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把还记得的甲方的信息都写下来了,闲着没事就背一背……免得回去之后记不得内容,工作上出差错。”他叹了口气:“幸好我是做业务的,只要嘴上工夫,这行总是年纪越大人脉越多,不太容易被淘汰,后端做产品的就不一样了,人类真是最难以维护的工具了,随着年月,外貌会衰老、思维会下滑……我想象不到自己三十多岁的时候要面对皱纹和睡醒后大脑空白的日子。”
他放下了水杯,而柳奕君意犹未尽地舔着唇瓣,像一只还没餍足的烈性犬。
但接下来,隋冶的话题就变得危险了,他露出一种带着隐秘窃喜的神情:“很多人羡慕我,觉得我还没到三十岁,就靠自己买到了天元四环内的房子。他们都说什么‘青年才俊’之类的话,觉得我一定会前途无量……也有人嫉妒我,男人总是这样的,他们把我的成功归根于我的外貌,这种嫉妒都像一种夸奖了,因为他们无法得到,哈。”他顿了顿:“但是我原定计划是长出皱纹就自杀。”
……悄悄自杀惊艳所有人???柳奕君的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隋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能发现。
“一想到得知我的死讯后,那些人不敢相信的神情,我就觉得很有趣。”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带着奇异的报复感,无论他人羡慕或嫉妒,都将因为隋冶决绝的死亡而付之一炬,隋冶不是一个眷恋人间的人,即便他读很多美妙的文字,看节奏慢到催眠的文艺片也聚精会神,一周买一次鲜切花,修剪、醒花、插花都亲力亲为,好像如此热爱生活。但他只是不愿意自己活着的时候是一个被人同情的人。
而从他意识到自己的心理问题已经如此严重,以至于无法再活太久之后,做这些事就有了另一层意思——他的死讯大概会让一些人好奇他的生活,然后那些人就会诧异地发现,他居然是认真活过的,没有丝毫懈怠。
所以他的死亡会变成一个谜题。他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带着点少年气的、恶作剧似的笑容:“他们会很苦恼吧,多有趣。”
他还很年轻,而且那样漂亮。柳奕君有些茫然,毕竟他不知道什么叫抑郁症,他们都管那叫“想不开,人就没了”,甚至唾弃这种行为。可是隋冶这样说,他居然生不出多少厌恶,他甚至因此而生出了一种迫切的探究欲望——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让这样一个本应该能很幸福的孩子有这样极端的想法。
哪怕他现在已经推测到隋冶的真实年龄已经绝对超过二十五了,可是他敏感脆弱的心理,以及那张看不出年纪的脸蛋还是让柳奕君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一个过于年轻的孩子。
隋冶仰起了头,感叹似的:“不过进入游戏也有好处……至少我有朋友了,馀容和我是一个世界的人,或许我可以完成他的理想,把这些玩家解放出去,那样就有更多人记得我了,你说,馀容会愿意为我主持葬礼吗?”
柳奕君无法回答,他只是看着隋冶,烛火的光芒总是暖的,但隋冶像一个捂不热的人,他朝向火光的脸如此柔软而美丽,另一半却隐在阴影中,在鼻骨塑造出的阴翳中,隋冶金色的眼睛带着可怜的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