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春末细雨连绵,神驹城外一行车马自绿叶烟雨中驶来,领头的是三两高头大马,后随一蓝幛红木三驾马车。
打头的青鬃马上坐着一名白衣男子,他是如此地引人瞩目,不单为着他面容俊美冷肃,身形端正如白玉菩萨像般,也不为着他背后长而线条优美的精银色长剑。
这人很高,已经超出了常人身高的范畴,是坐姿都可让人觉得压迫的高,是以匹配了这么一匹高壮如巨兽的骏马,他穿着洁白飘逸,仿佛一面高高白帆。
“天爷呀,这要是不细眼瞧了,还真以为是甚天兵神将来了。”挑担行商见了,无不投以侧目,窃窃私语。
神驹城虽有赫赫大名,也可称为广阔丰饶,到底是落在边地上了,远不如江南京城之地富有,城内住着个落魄王爷,要进城也只比旁的地界多了一个递关牒拜帖的手续。
马车内三人共乘,璩润瑾一路闭目养神,此时拿了鼻药壶在唇上细闻,此时听得窗外议论,桃花眼微微眯着笑了:“都在看你们师父笑话呢。”
另外二人是一对少男少女,很有几分相像,肩膀挨着肩膀缩在一侧,少女见他一笑如水,忍不住红了脸,抬高了声音回道:“璩大夫,都和你说了几回了呀,是师公,不是师父。”
少年也做了个附和:“他是我们爹爹的师父。”
璩润瑾比这二人都长几岁,也让着他们些,忍不住打趣道:“你们爹也真是个聪明人,知道司师父下了绝不收徒的死令,倒想出这种办法来。”
少女抬了抬下巴,自豪道:“那是,我爹爹可是神驹王爷,自他拿了城中权柄,赶走了那个糊涂官儿,将城内治理得井井有条,咱们如今还没这青石路可以跑马呢。”
“好了好了,都吹嘘一路了,”璩润瑾收了收脚边行囊,“可是到地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少年耸了耸鼻子:“是桂花糕的味儿,就快了!”
他们来得早,正撞上集市开市,少女生性活泼机灵些,趁着外头嘈杂,压低了声音问他:“大夫,师父都不让我多问,咱们此番突然回来,到底是为着什么呀?”
璩润瑾:“自是送你们二位贵人回家探亲呀,王爷这般请封,昨儿还是乡野儿女,今日就成了世子郡主,不仔细照看着些怎么成。”
少女轻哼了一声:“就知道您也敷衍我。”
璩润瑾还怕他们二人非扯着自己问个究竟明白,没想到少年轻推了推她的胳膊,女孩便也不纠缠了,自言自语道:“罢了,想必是不到我该知道的时候,那咱们今日便放开了玩儿去。”
心里也觉得稀奇,十一二岁的孩子少见这样不缠人的,也不知道这位王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奇人。
璩润瑾只知道此人名为楼引殊,是老皇帝那几十个儿子生的上百个孙儿的其中之一,早年间屈居在小小一隅的封地里,后偶得了玉山矿脉一座,趁着老皇帝八十大寿便献了上去,讨巧卖乖,划了块又新又大的封地,这才敢叫一声城。
如今也十来年了,却不再见任何大动静,唯一让人知晓的一回,便是他一双儿女长成,非要学剑术,而且等闲剑客他还瞧不上,看上了天下第一。
外头身长远不止九尺的奇高男人,宗门已然破落,可并非因为实力不济,当年的仙影剑宗门下弟子少而精,却个个都是奇才,实力超群,一山已然难容二虎,更别提一整个宗派,顶尖到无法忍受任何强敌卧居在侧的剑客,自是要各自离开的,最后留下的唯有一根独苗——剑主司素鸿。
楼引殊是个无甚武学根骨的平凡人,却有一双天赋极佳的好儿女,璩润瑾曾问那一双儿女:“你们到底是怎么说动司师父的?”
少女得意一笑:“靠哭惨求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从她嘴里,璩润瑾听到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故事:“我爹爹作为威武勇猛的神驹王爷,隔着那样远的山路给师公跪下拜师,还要听他羞辱自己无能,惨不惨?我们二人虽拜在他膝下,却只能做徒孙,答应不能学仙影长生剑最后一层,受师叔的嘲笑,惨不惨?为了让师公意动,我们在剑宗门前磕了九九八十一个长头,哭得人都晕了,惨不惨?就靠卖惨求学,这才把师公的心撼动了不少。”
外头有三两化缘僧侣经过,司素鸿拿出银两轻轻放于小沙弥碗中,稚童懵懂念一声:“阿弥陀佛,心诲谢过施主。”
司素鸿微微颔首:“在下也多得佛缘,不必道谢。”
司素鸿为静心修习钻研剑术,曾得普渡点化,剑宗内也承袭了一脉清净简朴,倒是苦了这二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萝卜头,璩润瑾也不由佩服,即便是成年男子,也难熬这苦难日子呢。
将少男少女送到了地方,司、璩二人却未转身离去,他们来此,自然不只是来送人的,早早就递了信来,问神驹王爷要了一个住处。
一下马车,司素鸿静静站着,在门前和管事面面相觑,璩润瑾却差点没滑了脚。
这管事一身玄色,倒是正式肃穆,可身形矮了些,瘦了些,没有人看司素鸿的脸能不抬起头的,于是管事也抬起了头:“请您暂候,今日有美人入府,王爷被春色拖住了脚步,没得到王爷首肯,小的也不敢就这么放了您进去。”
司素鸿点了点头。
少女这时高声喊了:“枫夫人,是我呀!仙儿!”
管事愣愣看了她两眼,等看真切了,身上骤然露出笑容来:“仙儿,怎么……真是你!”
少女两眼含泪快步跑上去,正要抱她,却听身后一阵怒音,璩润瑾突然道:“我说呢……怎么数次找你都不见人,原来你躲在这儿了!枫无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管事竟是名男扮女装的,她灵活一躲,闪到仙儿身后,仙儿也伸开胳膊挡着她:“璩大夫,我不知道您和枫夫人有什么前因,可我不能瞧着你欺负我庶母!”
璩润瑾想到一路上闲聊时对着二人倾吐的闲话,说自己如何不甘名次居于枫无疾之下,现下红了脸,眼见门前车马逐渐繁忙,也不好再说什么。
仙儿赶忙握住枫夫人的手:“他们二人是我和哥哥都信得过的,不必阻拦了。”
枫夫人这才忙不迭地点头:“不拦不拦,快到小花园里去,姐妹们都想你们二人想坏了。”
她看向少年,也莞尔一笑:“王妃要是知道世子回来,心里也能舒快了!”
世子便一刻也不等了,一改这一路的唯唯诺诺,撒开步伐便跑进了门内,喊着娘亲就不见影子了。
枫夫人紧紧攥着仙儿的手在前头走着,司素鸿紧随其后,唯独留了璩润瑾一人在后头止不住心里嘀咕:三年前神医榜开榜,枫夫人一个苗地出身的野地赤脚大夫,居然胜了他这玉脉谷单传的大弟子一筹,居于医术榜头名,他如何也不服气,始终想再和她一较高下,可无论如何寻找都难见人影,再次相见,她竟然已嫁入王府,成了神驹王爷的妾室,还青天白日地扮起男子管家来了?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偌大的王府,不说雕梁画栋,也称得上规整精致了,竟然无一仆妇丫头迎接,院中也不见洒扫家丁?
司素鸿先开口问了:“可否先引在下二人到住处?”
枫夫人顿了顿:“抱歉,恕妾身并不知晓……不然,二位先同我们到小花园议事,人都在那儿呢。”
司素鸿点了点头:“也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璩润瑾新下愈发觉得奇怪,等过了几进大门,绕过亭廊,到了锦簇丰美的花园,彻底傻了眼:这不好,绝对一点也不好。
司素鸿面上依旧冷冷淡淡的,却隐隐往后退了半步,不为别的,只一点——
这儿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
仙儿生的英气勃勃浓眉大眼,没入了这一团花丛,一下便寻不到人了,各色美丽女子将她团团围起来,又摸脸拥抱,又含泪关怀的,香气,色彩,笑声,哭声,比春日鲜花还过度鲜活的一切让人眼花缭乱。
她们见外男到来,竟也没有如璩润瑾医治过的宗室妇女般遮面掩羞,目线对上了也只是有礼地点点头,或浅浅一笑。
司素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璩润瑾却轻轻“咦?”了一声。
这儿的女子,似乎有数位他并不陌生,甚至,还颇为眼熟?
嗒,嗒嗒。
身后传来脚步声,璩润瑾自是不如司素鸿武功高强,可也能分辨出脚步的主人是名身形高大的成年男子,内力甚至远在他之下,只有点三脚猫功夫,还有些偷偷摸摸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叮叮叮三声,三点星光毫不留情落在来人身前,锋利的金针晃得人眼疼,男人“哎呀”一声,噗通摔倒在地上。
他有点尴尬地抬起头,和司素鸿对上了视线。
璩润瑾一看到来人的脸,就彻底失语了,长得和那兄妹二人眉目相似,即便穿着常服也难掩英气十足俊朗异常的面容,除了神驹王爷楼引殊,还能是谁?
楼引殊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愣地盯着司素鸿,司素鸿竟也就这么和他对视着,视线分毫不离。
楼引殊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你……你真长成这样?”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更是让二人感觉诡异,这一群显然是江湖女子占多数的妻妾们赶忙跑过来将他围住,看他起了身,才左一句右一句地把满脸通红的楼引殊拥到空地前方,那儿有个小木台子,楼引殊像足了个丑角,左一把金鹊长刀,连刀鞘都是金色,中看不中用,右一把青铜重刀,把他腰都要坠断了,他还强撑着非要挂,可就这么个瞧着色厉内荏的家伙到了那个木台子上,咳咳两声,一群花枝招展的妻妾就都安静了下来。
楼引殊显然强忍着刚才出糗的羞耻,故作镇定沉声道:“今日议事开始。”
璩润瑾忍不住觉得怪:哪儿有王爷会跟后院女子议事的?
接下来的事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听楼引殊语气,这么个议事会竟是每七日举行一回,一月开四五次,每回都分为三章,头一章听着是些狼烟大话,楼引殊关心了后妃们是否康健如常,近期生活质量是否良好,世子郡主得封后礼制的变更,以及外男二人即将入住,望各位注意自身礼数,注意避嫌等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璩润瑾听得面色抽搐,刚才他瞧见的,便是他说的“避嫌”吗?可身旁司素鸿依旧不见烦躁地听着,璩润瑾只能赞叹一声,不愧是心神肉身皆强悍的剑客。
第二章起,楼引殊开始磕巴个不断:“王妃,王妃,身体不适,这个,事,事……”
他说话慢了,下头的妃妾竟然不满起来,楼引殊一捂通红的脑门:“兰妃,你来替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