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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与周欢打起了冷战。
一连好几天,阮棠要么不在寨子里,要么躲着周欢,一整天都不见人影。俞浩然依然有事没事就对周欢冷嘲热讽。周欢一改之前的态度,对俞浩然尊敬有加,一口一个俞叔地叫他。起初听到周欢嘴里蹦出这两个字,俞浩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你有病吗”的眼神看着周欢,周欢却不介意继续用热脸贴冷屁股,让俞浩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清河寨的地道如火如荼地挖起来的同时,齐王的粮也到了。周欢当然不会说这是齐王给的,而是偷偷运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堆进粮仓里。因为他每次都只是一小撮一小撮的运,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没人发现粮究竟是多了还是少了。
但是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周欢以为自己暗中添粮这事干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一周之后,还是被孟小桃当场抓包。
“阿乐!你疯啦??”孟小桃听完周欢的话,难以置信地道,“你知不知道这事要是被大当家知道了,他绝对会六亲不认地把你赶出寨子的!”
“可是除此之外,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啊。”周欢无奈地道。
“还有,你不是说你一介平民吗?为什么你和齐王竟能说得上话?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凭什么会借粮给你?”孟小桃继续追问。
“我不是曾经跟着沈惊月混进金陵阁吗?”周欢脑子飞快一转,道,“我当时胡诌了一个身份,谎称是沈惊月的远房表弟,就这么跟齐王搭上了线。”
孟小桃眉间微微一蹙,抿唇不语地看着周欢。
“真的,小桃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加害清河寨的意思,否则就让我周欢天打雷劈,不得好——”
周欢话音未落,孟小桃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好好好,我信你!”孟小桃小声道,“但是阿乐,你听我一句劝,咱别再做这种事了好吗?我真的不想看着你被大当家赶走。”
“小桃哥……”周欢胸口一热,轻轻握住孟小桃的手,“你对我真好。”
孟小桃脸一红,轻轻一挣,把手从周欢掌心里抽出来:“阿乐,你如果觉得筹粮这事很困难,那我来帮你。”
周欢睁大眼睛:“小桃哥莫非有什么好主意?”
孟小桃叹了口气:“嗐,我能有啥好主意,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咱们再到附近走一走看一看,说不定还能碰上个漏网之鱼什么的。虽然这样筹来的粮杯水车薪,但是总比你从齐王那儿借来的粮要好啊。”
周欢一颗心渐渐又沉了下去,不过对着孟小桃那双殷切的双眼,他也不好意思拒绝,沉吟片刻后他点头道:“好,我听你的,小桃哥。”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欢便与孟小桃每日早出晚归,到处侦查巡逻。然而一周过去,成果却是意料之中的惨淡。附近的村子要么十室九空,要么戒备森严。何况在路上抢粮的还不止他们清河寨一家,听说兖州一地流民盗匪横行,行商人也纷纷绕道,大片荒芜的土地上鲜有人烟。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周欢和孟小桃即将陷入绝望的时候,狗屎运却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这一日,当两人巡游至清河西南两百里之外的句阳之时,意外地碰到了一列运粮车,那运粮车总共三辆,每辆配有一名马夫,四名官兵。运粮车上还飘着一面旗帜,上面大大地写着一个“沈”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周欢与孟小桃躲在阴暗处,盯着那三辆运粮车,周欢戳了戳孟小桃的胳膊道:“小桃哥,对方有十二个人,你有没有胜算?”
孟小桃咬了咬牙,撩起袖子道:“哪怕没胜算,为了活下去,也必须拼了!”
周欢也跃跃欲试:“我也正好试试这些日子练习射术的成果。”
孟小桃小声道:“你可千万别逞强,听我号令,一旦情况不妙,咱们立刻就撤,你也不用管我,自己能逃脱就行,千万别恋战。”
周欢点点头:“知道了,小桃哥,你也要小心啊!”
于是两人迅速地议定了一个作战计划,先由周欢射中马腿,然后孟小桃冲出去吸引火力。与此同时周欢再从后方发箭射后面两匹马,从始至终,周欢都躲在暗处,掩护孟小桃。
主意一定,两人即刻展开行动。
周欢这段日子里的苦练没有白费,这第一箭,就正中马儿大腿。与此同时孟小桃也从树丛中冲出,趁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面前的两名官兵割喉,一击毙命。
运粮队当即阵脚大乱,与原定计划一样,周欢此时又朝着后方两匹马飞快射出两箭,这次他的准心稍偏了一些,一箭射中马腹,一箭射中缰绳。
然而紧接着,神奇的事发生了。最后那匹马受了惊吓,缰绳一脱,便嘶鸣着撒腿往前直冲,前方的一名官兵来不及躲闪,竟硬生生地被马儿撞飞,一下子飞出老远,以头朝地的倒栽葱姿势着地。
而另一匹被射中马腹的马虽然没有摔倒,却剧烈地挣扎起来,完全脱离了马夫的掌控,在人群中东突西撞。
', ' ')('官兵大惊,根本来不及搭理孟小桃和周欢,只顾着去拽那缰绳,混乱之中,被悄悄接近的孟小桃从背后捅了个透心凉。
这时官兵们终于反应过来,持刀一拥而上地向孟小桃杀来,孟小桃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缰绳,翻身而上,策马冲着官兵们狠狠碾压过去,又砍又杀。再加上有周欢在暗处放冷箭,十二人的队伍,转眼之间竟先后被放倒十人。一时间鲜血四溅,遍地尸横。剩下的两名官兵见大势已去,这粮是说什么也救不回来了,索性丢下粮车,仓皇逃命而去。
孟小桃表情恍惚地坐在马上,大大地松了口气,身子一软,从马上跌落下来。周欢丢开弓箭,开心地冲上来,给了孟小桃一个熊抱。
“小桃哥!我们成功了!!!”
孟小桃满脸鲜血,被周欢握着肩膀猛地摇晃着,怔怔地望着周欢。
“是啊,阿乐……我们成功了……”
孟小桃的脸上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置信,抱着豁出去拼一把的心情冲入敌阵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得手了。
虽然过程与计划中有些不一样,但是这次的劫粮可以说是大获成功。消息传到寨中,上下一片沸腾,人心振奋。阮棠得知此事之后,自然也是又惊又喜,不但当晚便将孟小桃与周欢请到自己屋里,说是要好好犒劳两位,还大方地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兰陵美酒,与众人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之后,阮棠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在现场细细查看了一番,那支送粮的队伍应该是沈惊月的吧?难道凛丘城现在也开始缺粮了?”
俞浩然点头道:“兖州大旱,凛丘城自然也不能幸免,为了维持那些达官贵人们奢华享乐的生活,从今以后沈惊月必定要从兖州各地继续吸血。”
周欢接过话茬道:“我也和俞叔想法一样,我觉得这事没完,沈惊月走陆运吃了亏,一定会有所警戒,所以真正的大头一定在漕运上。我们还可以趁机再捞到一笔更大的。”
阮棠听了周欢这话,不由得一阵心情澎湃。
“俞叔,这事能交给你吗?”他转过头,两只眼睛殷切地看着俞浩然。
俞浩然看了看周欢,又看了看阮棠,最后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当家啊大当家,每次周欢这小子提出什么异想天开的要求,你就让俞叔我去办!上次挖密道也是,你是不是见俞叔好说话,就指着俞叔一个人欺负?”
阮棠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道:“俞叔,这是您的长项嘛。谁不知道咱们清河寨中,就属您最擅长打听情报了呢?这任务除了您之外,没有人可以胜任啊。”
俞浩然敲了敲阮棠脑门:“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可不是卖乖。”周欢也在一旁附和道,“俞叔,这是大当家倚重您的表现啊。”
俞浩然叹了口气,指着阮棠和周欢,无可奈何地道:“我俞浩然,迟早有一天被你们这俩娃娃给玩死。”
孟小桃在一旁看得茫然,轻轻戳了戳周欢胳膊,小声道:“俞叔怎么回事?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周欢嘿嘿一笑,默然不语。
这一晚,众人喝酒喝到深夜,孟小桃不胜酒力,最先醉倒。他双颊绯红,躺在周欢怀里嘟嘟哝哝地说着胡话,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周欢正准备扶着孟小桃回屋,忽然被阮棠叫住,说是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他说。
周欢有些不知所措,带着一丝顾虑,看了看俞浩然。
俞浩然此时也不多话,他识趣地从周欢怀里接过孟小桃,说他带孟小桃回屋。言下之意就是让周欢与阮棠两个人好好谈一谈。
俞浩然带着孟小桃离开之后,热闹的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阮棠低头抿了口酒,烛光下,他眼帘微垂,泛红的眼角透着一丝醉意。
周欢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直到阮棠放下酒杯,静静地开口道:“周欢,对不起。”
阮棠轻抖着嘴唇,低声道:“我不该那样跟你闹别扭。更不应该当着大家的面,那样不留分寸地叱责你。”
“大当家没必要道歉。”周欢心平气和地道,“你是清河寨的一把手,你必须对整个寨子的弟兄们负责,对我这样一个外来人苛刻一点,也是应该的。”
阮棠抬起头来,默然注视周欢良久,随后叹了口气。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宽容豁达之人,可是与你比起来,我差得远了。”
“大当家,你错了。”周欢不以为然地摇了摇手指,“我周欢其实任性得很,只不过面对美人,向来都会心胸开阔一些。”
阮棠闻言,脸红微愠道:“我跟你说正经的!”
周欢正色道:“我也是正儿八经的啊。”
阮棠盯着周欢看了半晌,随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师父终于笑了。”周欢松了口气,也微笑道,“徒儿觉得,师父还是笑起来好看。”
“又在花言巧语。”阮棠从席上起身,缓步走到周欢面前,“今日劫粮,真是你和孟小桃两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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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万确。”周欢点点头,“当然,主要还是小桃哥的功劳,我嘛,就是负责在暗处放冷箭,掩护小桃哥。”
阮棠担心地道:“那你有没有受伤?”
“受伤倒是没有。不过师父,这话你也问得太晚了吧?”周欢不满地皱眉道,“你怎么不一开始就问呢,害得徒儿我心里闷闷不乐,以为师父一点也不关心徒儿的死活呢。”
“当着大家的面,我即便关心你,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啊。”阮棠讪讪地回答,轻轻抓住他的手,“你别生气嘛。”
扑通一声,周欢的心漏跳了一拍。没想到阮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撒娇。而且不得不说,还挺可爱。
可是一握住周欢的手,阮棠便暗自心惊,也不知这些天里周欢练射术练得多么刻苦,竟把大拇指关节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你的手……”阮棠怔怔地道。
“小事而已。”周欢不以为意地笑了,正要把手抽回来,却被阮棠一把握紧。
阮棠二话不说地从自己的手上取下一物,轻轻套在周欢的大拇指上,周欢一看,竟是一只翡翠扳指。
“师父要把这个送给我?”周欢又惊又喜,这还是阮棠第一次送他什么东西。
“有了这个,今后就不用怕大拇指受伤了。”阮棠握着周欢的手,祈祷一般地低声道,“希望它能护你平安。”
周欢一颗心跳得飞快,脑中一片空白,一向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的他,此刻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阮棠却不知周欢此刻是什么表情,他把周欢的手握了一会儿,最后依依不舍地放开,小声道:“你走吧。”
“啊?哦……”周欢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为了避嫌,两人早已不同住一屋,眼下天色已晚,他也该离去了。于是周欢有些遗憾地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停下,回头看了阮棠一眼。心想着阮棠会不会改变主意,又让自己留下。
阮棠也正默默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等到周欢终于带着一丝遗憾悄然离去之后,阮棠才不易察觉地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倒希望,你能任性一回……”
周欢当然听不到阮棠的话,如果他能听到,说不定就留下来了。
结果那一晚他还是回到了孟小桃屋里,喝得酩酊大醉的孟小桃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睡得昏天暗地。
周欢今天忙活了一整天,早已累坏了。带着一丝微醺的醉意,他也一头栽倒在炕上,微弱的烛光映着他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流淌过一缕温柔的光泽。周欢心中一动,轻轻摩挲着那温润的触感,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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