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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魅以求12诺
下一幅画。
滔天的洪水吞噬了这个国家,将他乘坐的小船拍成碎片。
再下一幅画。
巨牙的魔物从中将黑衣少年撕成两半。
下下幅画。
人类的军队覆灭,黑衣的君王被丝吊着洞窟里,看着部下被蜘蛛吐出的毒液化骨啖肉,直到轮到最后一个他自己......
再下——
新的画面仍在继续播放,不由分说将我的心神拖入了进去。
每一次,都是我无能,亲眼看着他惨死。
“怎么这个表情?想到了什么?”
有人倾身靠近,面对着我说。
这个声音有点模糊,听不清楚,好似游离在黑暗的世界之外。
我看不见他。我的心已经灰冷,麻木了。
隐约有影子在面前晃,可我聚焦不了视线看他。他不再多说,忽地一头槌撞了过来!
“!”额头相撞叫我痛醒,强行打断我的思维。
我伸手去捂额,头被人钳制住了。
一张怒意满张的脸正近在咫尺。
他捧住我的脸,双眼似电,目光降临时震雷滚滚压了下来。
皇帝陛怒而下令:“不论你想到了什么,都给朕停下来!醒过来!现在只许看着朕!”
眼前人的脸和我刚刚看到的黑衣青年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我流着眼泪,怔怔看着他:“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可是面前他还活着,面容神情无一不是鲜活的。
我愣住了。忽然又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
眼前的美好也是一场噩梦吗?
会不会下个瞬间他就被——
不!
我颤抖起来。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几许熟悉。自那双深邃眼眸里传来的压迫感,似乎想一眼看到我的魂魄深处,连我的所有记忆都看了去。
我哆嗦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眼前人沉默了一下,轻抚了一下我的后颈,将我按住,同他额头相抵。
“平静下来。只许看着朕。”他一下一下轻拍着我,扶着我的身体,“好点了吗?”
天旋地转撕裂灵魂的痛楚,终于沉淀下来,只映照出他眼底我弱小的身姿。
周念、周念。变成了眼前这个人,我的陛下。
“你都想起来了吗。”几乎是贴着我的脸在说话了。
我看着他的双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想起来?我就是我啊。
我是……
嗯?
渐渐醒神,方才种种不过是这笔上所施法术引起的幻觉罢了。
在幻觉中,陛下是那黑衣青年?那我是……我是谁?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武力法力超群的我?现在的我?
怎么会?!
明明是幻觉......可犹如切身体验过的经历,真是幻觉么,未免也太过逼真了。连我的所有情绪都一一模拟代入了。
可若不是幻觉,又能是什么?是数段回忆?是什么时候?
我立刻去看那杆笔,眼睁睁看着,不过几个呼吸,这支墨笔努力燃起的光亮就黯淡了下去。内芯晶莹,变得和普通的玉石没什么两般。
再也什么都感受不到。
我茫然睁着眼,忘记了要说的话。
在某个瞬间,我竟然觉得,那些幻觉里的画面才是真实的,现在的我、现在的陛下,都是虚假的。
不,不能这么想,一旦这么想,就能发现越来越多的不对劲的地方。
我发现,我往前二十年的记忆,越是回忆到某个具体时间点,就越是模糊了细节,全像是盖上了层白雾。
经不起丝毫推敲。
由此带来更严重的后果:我的头脑、身体开始发热,脑袋一阵晕一阵痛,渐渐喘不上气。
我再去试图将方才看到的所有画面塞进回忆里,对比时间线,这时忽然又发现,这些幻觉里的画面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捏紧了笔的手颤抖不已。
像是被稠密的丝网包裹,扼住了呼吸。
心头一阵动摇。那种已经握在手中却又从指缝间滑落失去的无力感满溢出来。
我根本不是什么失忆了几天——
“不、不行陛下,”我哆嗦着嘴唇,自言自语。这一刻无人能懂我的惊惧。
“我得立刻把它们画下来!”
我掀开他的臂膀,抓起的笔冲向了墨水,扯过纸便将笔尖挥开,洒上了墨水。
一笔又一笔,纵横交错,犹如屠刀在手,在这洁白的世界里大开杀戒。
这时候什么也不顾了。
无人能知我在这场幻觉中看见了什么,无人能懂我的恐慌。突然惊现和现实世界之间完全不同走向的错乱感,而我越是审视和自
', ' ')('己记忆之间的不同,就越是能找出不和谐和漏洞之处,微妙得就好像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为什么之前我毫无所觉?
万一,万万之一,那幻觉里的画面才是真实的记忆呢?
我必须立刻将这些画面画下来!
那幻觉中的画面正飞速着消逝着,很快就淡忘成灰烬了。
像是我的记忆在自主修正着不该横生出的枝节。
我喘着气,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心慌得失速。捏着墨笔的手不敢停下一刻。
我必须得快一点,更快一点,才能抢回那一段记忆。
如果不能记住,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或许会叫我后悔。
我心里冥冥之中有这样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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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里?”我问。
这里是一处奇峰,放眼过去可以看见整个盛国的全貌。纵使下面被白雪覆盖,这山顶方寸之地上,仍芳草萋萋。
顶上其间生长着一棵大树,具体是什么树我倒没考虑过,只是觉得这里应当有个遮风挡雨之处,它便存在于此了。
一个人躺靠在树下。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颇有些静谧美好的氛围。
如果忽视他那一身破烂黑袍,以及沾满了血迹的内甲之外。
我自己身上倒也全是血迹,弄得脏乱不堪。
“嗯,喜欢。喜欢看着这个国家。”他懒洋洋地回答。
是累狠了。不久前我们才在这个世界大战了几番,才终于杀出一条血路,耗死所有魔怪。才终于守到这天光乍破。
我握着笔,施了个洁净的法术,身上顿时就像洗过一遍似的,再无黏腻感。衣服也变得纤尘不染,白衣胜雪。
我很满意地踩着草地转了两圈。
回头看见某人两眼放光看着我,有些眼馋地说道:“过来帮我也整理一下。”
“法力用完了。”我调皮了一下,等看到他一副无奈的神情,才走过去,将同样的法术对他使了一遍。
现在我们两个都看不出来曾经历过什么了。
我很喜欢这样。
喜欢晒太阳。喜欢有这个人在身边。喜欢这样静谧度过的时光。
我在他身侧坐下,陪他同靠着大树,放眼去看这万里山河。
我又问:“现实里有这样风景好的地方吗?”
他思索一阵:“不曾。”
我笑了:“那是。因为这是我送你的一场美梦。”
他从这朗朗乾坤偌大天下间收回目光,注视着我道:“有锦绣江山,有太平盛世,有美人在怀。这里,确实是我最美的梦了。”
“别的能给你画,美人我可画不了。”我晓得他的意思,可我偏偏不能明白……因而故意撇了脸不给他看。“舍不得这里,那你赶紧多看两眼,不然很快就要没了。”
他悠悠叹了口气:“那便明日再来看。”说罢便揽了我的肩膀靠着他。
我没说话。静静享受着这一刻。
还有不多久,就要真的天亮了。
这梦里的一切美好,都将还于我。
我也要将他,还给他的国家。
“其实我很害怕。”他突然说,“怕明日只剩我孤军奋战,怕有朝一日再也不见你。”
我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说。
“……我原以为,你只会恐惧这里的梦魇。”我想了想,说:“我不会丢下你的,信我。”
我将手放到他的腿上,拍了拍。他反手握住我的手,五指交叉缠着我的,扣紧了。
他使出了很大力气,我确信他此时内心并不平静。
他说:“除了你,我再没有人可以相信了。”
听见他这么说,我心里泛起阵阵酸涩,还有心疼。
他并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处境不好过。而我陪他一路走来,早就不仅只有同情。
我怎么可能丢下他一个人,弃之于不顾。
那不是比杀了我还难受。
可是他叹气:“你与我不同。我在这个世界里死了,也只是回去,重来这一轮的折磨。那梦魇被打败,也只是休眠了,等着下一轮的卷土重来。只有你,在这个世界里受伤了,就真的伤了好些天都好不了。”
“要是你在这个世界里死了,说不定就是……”他轻声说,“真的死了。”
我没有说话。
他注视着我。阳光镀在他的眼睫上,无比温柔。
我不用反驳他,因为这是真的。
这是场极不公平的比赛,只有我是用命在争。
但我仍决定了要来救他。
救他,从每一个地狱里救他出来。
我要他再不用一个人忍受这折磨,再不用一个人去厌恨这个世界。
我要驱散他心里的黑暗,我要赠他这天底
', ' ')('下最美好的梦。
“你不怕死么?”他用这般诱哄的语气注视着我问,“若是有天你打算不再为我赴死,我也不会怪你。”
“那才是出于正常人的考虑,对吧?”他眨了眨眼。
周念。我在心里说,为什么此刻你的眼睛里藏了许多哀伤?
你是愿我不再冒险,却害怕我真的丢下你一个孤零零在这无尽的噩梦里。
所以把这选择的权力放在我手上,又贪恋地看着它。
你早就知道,我是不会抛弃你的,是吧?真可恶啊,还故意做出这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像个孩子。
得有人哄着你,才叫你安心。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我缓缓开口。
他神色怔怔,我突然忍不住笑开了:“可是我怎么会死嘛,凭那个梦魇就想杀我?它再修炼十年也不行!”
我大笑:“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未必打得过我。”
他呆愣了几秒,随即扶额,看着我无奈道:“你啊、你啊。”
眼底几分欣喜,闪闪发亮,像那太阳。
他冲我指指点点:“现在得胜了就骄傲得跟个小公鸡似的,前几日被打断了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大话?当时是谁吓得脸都白了,躲在我怀里直发抖。所幸后来恢复了,不影响握笔。”
看家宝贝险些被夺了,因此慌了神有什么不能害臊的。不过缩在某人怀里就有点那个,咳咳,了。
我装作早就忘了这回事,摆一张笑嘻嘻的脸故意说:“我可是杀敌主要战力,法力高强,谁敢不承认?你除了宠着我别无他法。”
他忍俊不禁:“好,好,就宠着你。”他张开双手,敞开了怀抱,“来,我的胸膛借给你,无论何时都可以躲进来。”
我想踹他:“用不着!”
其实早就羞红了脸。
两人笑闹了一阵,闹够了。我蹲着,慢慢挪到他身前,扶着他的膝盖,借以平视他的双眼。
他收敛了神色,平静看着我,等着我开口。
“周念,以后你无需害怕。”我说,“我会守着你的每一个夜每一场梦,护你夜夜无虞,决不留你独自一人。”
“这是我一生一次,只为一人的承诺。”
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我示意他先罢口听我说完。
我拿出了我的笔,咬破手指,抬手以血写下法阵。
我静静看着它,“倘若我敢违背我的承诺,就罚我……罚我也尝尝被梦魇支配的恐惧好了。”
他脸色微变:“你怎么在这里发这种誓言?可能会被那梦魇利用,或者被偷偷做什么手脚。它在这里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没事,”我并不担心。冲他扬了扬笔,“这是我的本命法宝,如果我忘了我说过的话,它会提醒我的。”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忽然起身拥住了我。我还维持着蹲姿,一下子给他扑过来带倒了。
两人滚到草地上。
他抱着我,呼吸滚烫而炽热。
一如他的心跳。
“哎哟。”我推他,“突然怎么,被我感动到了?”
说着,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嗯。感动死了。”他紧紧拥住我,不愿放手,“从此以后都不许离开我。”
“你要是敢逃跑,我就是把整个世界翻过来也要找到你。捉住你,打断你的腿,叫你只能待在我的身边。”
他恶狠狠地说。声音却嗡里嗡气,埋在我颈侧,说话时的音气弄得我有些痒。
像小孩撒娇。
“好。”我笑着说。回抱住他,让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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