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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魅以求13梦醒成空
只剩一小会儿了。我还因为刚刚的“表白”有点害羞,不敢看他。
“这里能长花么。全是青草,有些单调。”他也发觉了,引了新话题。
我偷看他的脸,耳朵尖有点红。
“能的。”我挥开墨笔,抬手洒落千百光点。
于是,自这青草间,绿树枝丫间,便随心所欲冒出许多盛开的花来,五彩缤纷,应有尽有。
“有蝶么。”他又问。
“有的。”我站起来,在花瓣里点下许多墨点。很快,各样的蝴蝶便翩翩起舞。
他静静看着我。
我不等他说话,自顾自接口道:“还要有鸟。”
我画了喜鹊、杜鹃、燕子。一时鸣叫声此起彼伏,动听极了。
我说:“还要有杨柳。”
我给大树画了垂发。
“还要有河、有桥、有青石版铺的路,就像诗里写的。还要有小船,我们并肩走过——”
“够了,够了,画不下了。”他跳起来拥住我,以止住我的动作。
我揪着他的衣服,在他胸口闷闷笑着:“好喜欢春天。可惜看不到。”
“我带你去看。”他说。
“那也看不成。念念,你不懂。”我放开他,故作轻松走到一边,举目眺望向远方。
“为什么。”他走到我面前,挡住我的视线,不容我回避。
“你知道我是谁,天下谁人不识君。”他说,“周念。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敢叫这个名字。”
他比我高一些,已经成长成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成年男子了。站在我身前,低头目不转睛将我看着,我的视野里全是他,除了他再没有可看的。
当年初遇,他还是个畏畏缩缩,走路时会把肩膀缩起来的少年。在梦魇手下,就是个被颠来抛去,随意掷玩的物件,比那砧板上的鱼肉还要不如。我花了很多年的功夫,才治愈他,教他敢对我开口。
一晃这么多年,二人习惯了,我不自报家门,他倒也不问。
今天突然发难,叫我真有些措手不及。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在这节骨眼上绞尽脑汁想着编个什么谎能圆过去,真是比和妖魔缠斗还要命,只好弯七拐八地说:“嗯,陛下其实……和传闻里有那么点不一样……”
“别这么叫我。”他注意到这点,有些不满。
随即看着我的脸,试探着猜测着说道:“人人都说,盛国的皇帝是个唯唯诺诺的废物,是不是?大权都在太后手里掌着,太后才是盛国之主,所谓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甚至有传闻说压根没皇帝这人,不过是虚构出来冒充领权的幌子。”
“而你面前的我,又是与传闻里的那人如此不同,所以你才怀疑我的身份,不敢来见我。是不是?”
他猜疑的视线在我面上扫来扫去。我讨厌这样,我不喜欢被他怀疑。
“不是。”我回答,然后立刻闭上了嘴巴。
用来召唤我的信物都是我亲手放到你身边的,我又怎么会怀疑你的身份。
只是身份相差悬殊,顾忌罢了……
“你才刚刚许下要护我一生的诺言,现在是怎么了,不说话,不敢面对我。”他用一双沉沉的眸子锁紧了我。又捏着我的下颌,叫我不能回避他的视线。
“你叫我不必害怕,那又你在害怕什么?”
如此一针见血。
怕什么?怕你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怕你知道因为你是盛国的皇帝才接近你……
或许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最初的那个理由都已经不值一提了。
“我到现在连你的真名都不知道,就那么怕被我知道了身份?”他见怎么诱惑我都不开口,板了脸狠道,“你等着,等我亲手捉到你的那一天……”
“别。”我无奈道,“我家小,等陛下御驾亲征,那铁蹄可不得把我家都踩烂了?”
他要发火:“说了别这么喊我。”
“好念念,莫气。”我哄道。先给了点甜头安抚,“我将全名告诉你就是。”
听此他眉间舒展。见我服软顺了他的意,连眼眸间都染上了喜色。
我不知他是一时兴起非要闹着见我,还是已经想着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他在我面前,偶尔会像个孩童一样,喜怒无常,放纵无端。
不过说实话,我又何尝不是呢。
最喜爱自由自在,率性而为。
因而,我他二人在此间天地可以无所顾忌,由着性子来。可出去了,再相见,他乃九五之尊,我就只剩下了俯首称臣的份儿。
我本山林雀,叫我去做那笼中鸟,行君臣一套,我到底还是心存芥蒂的。
正思索着如何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他忽地俯身,压在我耳侧,低声说道:“来见我吧。”
“我想见你。”
耳
', ' ')('后下方一阵痒意,厮磨后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我愣了一下。他舔吻着,亲昵而暧昧地用犬牙勾着肌肤,轻飘飘的声音落在方才的湿痕上:“你懂得我的意思,我想你想得紧。来我身边,我们可以做很多事——”
我懂得什么?!
我猛然推开了他,退开了几步。
竟然、竟然用美人计!
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即使不看也知道那一双热烈的视线是多么,多么的……
让人难以启齿!
我轻喘着,被他害得心跳不稳,笔都险些拿反。
余光里看见他张开双手略微走近,我慌乱中说了一句:“明天再说!”
立即从这梦中世界逃离。
……
我疯狂地画着,像失心疯了一样涂了满纸。
可是那些画面还是更快地逃走了。我来不及画完,看着许多的片段从我的脑海中被抹去。
有人在大喊着,隔了很远,吼着叫我停下。
我听不见。
一张脸想要挤进我的视野。多么眼熟。
我看不见。
一双手捧住我的手,用力合紧,止住我的颤抖,也止住我的动作。
我推开他。
他终于火了,一手钳制我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要捏断我的手腕。我痛叫一声,松开了笔。
笔“哐”一声摔在桌上,我看着他,气喘不上来。
“松……松手!”
“不许画了!”他拍了一下桌面,噬人的目光盯死了我,怒不可遏。
我这才看清那张画纸。
不知何时我吐了许多血出来,我毫无察觉,用墨笔蘸着血水,将纸上涂得稀巴烂,看不出原本画的是什么了。
我想画的,太多了……
结果反倒气急攻心,害得呕血。手也像抽筋似的,胡乱涂画,没有章法。最后什么也没能留下。
我咳嗽了一声,又喷出许多血沫。
皇帝陛下气得脸色青白,拿起那张纸,当即撕成了碎片。
碎片像雪一样扑落下来,是被他狠狠一摔洒得。
我笑了。又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笑我自己,有心无力,只能任由那些记忆从清晰可闻渐渐模糊得再也看不清了。
留不住。失去了。
我想擦一把下巴上的血,越擦越糊了一手背。
模糊的了不止是血,还有眼前的视野。
我撇了一眼陛下阴沉的脸,他的脸也模糊得很,不知是否还在生气。
是我眼晕了。
我嘴里、喉咙里全是血,便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
我问:“陛下,你可知道,我的笔,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他冷冷答道:“不知道。”
我自答:“是梦醒石。”
一块湿毛巾搭了上来,不由分说按在我脸上,要替我擦去血迹。
动作太粗暴了。大概还在生气。
我躲开他的动作,一面又问:“陛下,你可知道,我的笔,叫什么名字?”
他捉过我的手,开始擦手背上沾的血。
皇帝陛下冷冷扫了我一眼:“不知道。”
我说:“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梦醒成空’。”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好名字。”他说。
我仔细看了看。虽然眼晕,头也晕,都已经撑到了极致,但我还是用仅存的理智得出了结论:“陛下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终于忍无可忍,按着我的头,逼迫我同他对视。
他怒:“你现在究竟是醒了,还是疯了?”
我回答:“是忘了。”
他愣了一下。盯着我,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问:“刚才为什么哭,为什么说对不起?你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啊……”我认真看着他,“因为我忘了。”
“什么都想起来,又什么都忘了。”
他怔住。
我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次深深望进他的眼底,苦笑着,“连你都忘了。”
我终于捱不住,眼睛一闭,昏死了过去。
将所有借来的,与他的过往,都还了回去。
……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躺倒在床上,且像昨天一样,好似刚发了一场大病,浑身发凉,冷汗阵阵,头脑却是热到晕晕乎乎的。
屋里没有点灯,非常黑,应当已经是晚上了。
我呼气有些不顺,刚坐起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烛火燃起,有人将杯盏递来。
我吃了一惊:“陛下。”
想不到,皇帝陛下竟一个人守在这里。
更想不到,他开口就说:“是朕不好。”
我捏着杯子,这口水没敢喝。
他说:“朕再不逼你了,不强求你能
', ' ')('想起来了。”
我听出他话里的无力和自责,也看见他神色异常,像是十足的疲惫。
然而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陛下是在对我说话吗?
想了想,只好回了一句万能的:“臣全听陛下的。”
他沉默了。
我小口喝水,隐约觉得不安。
他问我:“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晕倒的吗?”
我揣摩了一下这句话,到底还是没揣摩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能如实答道:“陛下叫臣替陛下作画,臣应当是已经答应了。随后便……臣也不知怎么就晕倒了。”
皇帝陛下听罢,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好在他没有过于在意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三天两头晕倒,还犯头痛。希望陛下不要觉得我是个弱不禁风——好吧,他已经觉得我是了。
最后他只说:“不用画了。起来用膳吧。”
“然后,陪朕出去走走。”
我察觉到他此时心情极差,赶紧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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