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在表明了强硬的态度和不吝封赏的意思之后,他已经不敢继续讨价还价。
而且,他很清楚,若是自己不反正,武昌城极有可能还是会被攻破。但自己若是反正,那武昌城必定会被迅速攻破。不过,到那个时候,他就是大明的功臣了,之前背叛的是李自成,和大明没什么关系,更不用说那些闯贼同样得到了陛下的重用。
在屯齐来到自己驻守的保安门城楼,在听完屯齐交代的换防事宜之后,他便立刻派出了两个亲信将领,假意执行屯齐交代的命令,实则是想要通过王得仁,尽快将消息传出去。
屯齐刚刚看到他之后,一反常态,开口便大赞他做事得力,表现得十分欣赏,甚至还说了只要守住武昌,他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并许诺很快就会为他向朝廷申请加官进爵。
这些都让王体忠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固然知道,这极有可能只是屯齐拉拢人心的一种手段,但万一不是呢?
王体忠恭恭敬敬送走了视察的屯齐,甚至一直等到对方骑着马,消失在了保安门大街的尽头,才最终收回恭敬的目光,转身离开。
“爹,王得仁说,陛下那边派人过来了,您要不要亲自去见一见?”王体忠手下的家丁头子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体忠闻言,眯了眯眼,然后点头道:“你留在这里,继续看着城门,其他人跟我去。狗日的王得仁,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藏着掖着,还假惺惺问老子。”
“是!”王体忠的家丁头子得令,当即弓腰道。
朱慈烺派人进城了,还在王得仁那里,他怎么可能不去会一会,否则到时候反正了,王得仁恐怕就要以下犯上了。
王体忠很快就借着巡防的名义,带着几十个护卫,策马来到了保安门边上的望山门城楼。
不过,在望山门城楼,他并没有见到周世显派来的锦衣卫代表,只看到了依旧一脸笑眯眯的王得仁。
且说,王得仁一直以来都不甘居于王体忠之下,他现在作为大明和王体忠直接沟通的枢纽,更是不放过表现自己和拿捏王体忠的机会。
“将军,现在人多眼杂,不方便。”王得仁将王体忠拉到了城楼的角落里,低声道。
“……”王体忠看着王得仁的样子,眯着眼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又沉着声道:“那人现在在哪里?”
“这个.”王得仁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开口道:“将军,现在真的不合适,要是被鞑子发觉了”
王体忠听了,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但话锋一转,语气反而轻快了下来:
“王得仁,老子知道你为了这件事,忍了很久了,现在很快就不用忍了,所以特别小心。但这个事情,若是没有老子,你自己一个人能干吗?”
“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得仁赶紧解释道。
不过,王体忠却根本不管他的解释,以进为退道:“到时候,有了陛下的接应,咱们大可杀个痛快,武昌城内的鞑子,一个都跑不出去,特别是屯齐那个狗日的。
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给老子想清楚了,若是没了老子支持,甚至现在老子一声令下,你看看你现在还能不能指挥得懂那么多兵马。到时候,你凭什么杀鞑子,凭什么立功,凭什么杀屯齐?”
“我是。”王得仁牙根紧咬,甚至额头上的青筋都显露出来了,但最终只能压下心中的气,咬牙切齿应道。
而王体忠见状,也随即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走进城楼的砖屋中,坐下之后,又缓缓道:
“此事无论是你,还是我,单打独斗都是不成的。到时候,咱们必须一起行动,把鞑子的注意力分散,否则到时候能不能成功,就难说了。”
“是,是”王得仁闻言,更加心虚,随即朝着身边的家丁头子使了个眼色,让对方赶紧去把人找来。
锦衣卫的代表这个时候早就混进了王得仁的家丁之中,在王得仁的庇护下,那些在其他地方监视,不时才会来瞄一眼的八旗甲兵,根本无法发现。
当天晚上,武昌城东面,殿前中军大营,朱慈烺的中军大帐内,他刚刚收到了王得仁通过锦衣卫传出来的情报。
朱慈烺挺起身子,坐在躺椅之上,看完之后,又躺了下去,然后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脑中迅速五军都督府针对武昌城内,不同状况制定出来的多个预案,最后嘴角一咧,暗自点了点头。
屯齐在武昌府城中的布置相当严密,若不是王得仁和王体忠独守一方,而且对底下人马掌控力极强,根本接应不了锦衣卫的联络员。
但锦衣卫的联络员除了和王得仁联系之外,对屯齐在城内的部署毫无察觉,而情报的缺乏,也影响到了朱慈烺对城内局势的准确判断。
如果不能确定城内清军的部署,他就很难判断王体忠和王得仁的情报是否属实,更不要说提前调整兵马,配合他们的行动,或者是提防他们跳反了。
要知道,屯齐此时也在盯着朱慈烺的行动,他若是兵马调动过多,很容易就会被清军部署在城头和外围的哨骑察觉到,到时候里应外合,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
不过,朱慈烺很快就睁开眼睛,从躺椅中起身,对着一旁站着候命的周世显下令道:
“清军现如今在湖广的驻军已经不多,武昌城内的八旗兵更少,屯齐在四面城墙,九座城门之间,不可能安排太多八旗甲兵,最多就是调一两千八旗,分到每个城门,也不过两三百人。”
“陛下说得极是,王得仁和王体忠两人的兵马已不到两万,城内还有北方调来的山西绿营军。若是这些绿营军和清军一起上城楼,到时候恐怕就难办了,王体忠和王得仁恐怕应付不过来。”周世显当即道,心中不由担心起来。
“而且,据王体忠现在传来的情报,屯齐极有可能要调整武昌城各城楼的兵马部署,把他们两个和其他人马混在一起,不断换防。这个狗鞑子一直提防着绿营军,就算是信任,也只信北方来的绿营。”
“这就是朕最担心的事情了。”
朱慈烺闻言,不由得眉头紧皱,随即眯着眼睛,在大帐之中左右踱步起来。这样大好的机会,他可不能就这么错过了,武昌城他必须尽快拿下,否则后患无穷。
“若是王体忠没撒谎,那里应外合的计划,就必须要提前,否则屯齐一旦开始调动兵马,现在传递情报的通道,也必定不能再用,到时候内外联络都困难,更别说起事和接应了。”
十七世纪的情报体系,受限于通讯方式,还处于十分原始的状态,特别是情报不可能永远及时和有效,朱慈烺必须要靠那点少得可怜的消息,甄别出有效信息,然后做出正确的判断。
因此,很多事情,他都只能是根据已有的情报,不断分析,倚靠别的佐证来做出决断。这里面自然就免不了赌的成分了。
不过,打仗在大部分时候,就是一场豪赌,关键在于手里有多少筹码重要,如何把握好使用这些筹码的时机,将筹码的作用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周世显听罢,顿了顿,眼珠一转,随即又道:
“屯齐的动作应该没有那么快,这么大的调动,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换下来。否则,武昌城的城防,就自己乱了。”
“你低估满人对汉将的欺压了,屯齐若是真的铁了心要换,其实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武昌城里有好几千八旗兵,各部绿营军也互不统属,还有很多新进城的,王体忠和王得仁的绿营,其实毫无反抗之力。”
朱慈烺的担心其实不止于此,现在清军的城内的实力大大增强,王体忠和王得仁还敢不敢反正,也是他必须要时刻考虑的问题。
“不过,屯齐为了军心,应该也不会太过强硬,但无论如何,咱们都必须要尽快行动。否则,锦衣卫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便功亏一篑了。”
“就是王体忠那边,不知道准备妥当了没有,现在突然启动,臣担心他们会出问题,到时坏了陛下的大事。”周世显担忧道。
“现在的局势,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准备妥当了,屯齐还没有准备好,他们还没有换防之前,就是最好的机会。
而且,咱们此前已经有了预案,城中的局势虽然发生了变化,但王体忠,王得仁这两个老狐狸,这样的问题他们若是想要解决,必然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否则,他们也活不到现在!”
朱慈烺说罢,扭头看向了大帐之外,朝着大帐幕后的林昌福喊道:
“昌福,你立即派人去将各营的将领召来,一个时辰之后,朕要召开军事会议,除了安排到值守任务的,各营将领必须到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