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当年在大学里组乐队,最难找的就是鼓手和贝斯手,所以当姜珏第一次看到方秀湖打架子鼓时,就下决心一定要把她拉到自己的乐队来。
刚上大一时姜珏就加入了音乐协会,方秀湖是音协的一个前辈的朋友。有一次社团活动时前辈把她拉来了,说全校没人比她打鼓更好。于是不光姜珏,在场的各位都想要见识一下她的本事。
方秀湖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坐到架子鼓后面,拿起鼓槌打了一套鼓。
她的技术自然非常好,在业余学生里已经是拔尖的存在。但让姜珏着迷的并不只是这个,而是她在打鼓时仿佛怀有的那股愤怒,甚至是——一股杀意。
她想,方秀湖就是她要找的鼓手。
彼时她还是个新来的菜鸟,说要组个乐队,除了姜玺没什么人愿意加入。她主动去找方秀湖搭讪,对方性格淡漠,也没有玩乐队的打算。姜珏碰了一鼻子灰,但并没有放弃。
后来她拿到了校园十大歌手的冠军,有意跟她组乐队的人渐渐多了。再后来,键盘手定下了孔潇,姜玺由吉他转贝斯,鼓手陆续试了几个,都没有太合适的。
在此期间,姜珏一直没有放弃游说方秀湖。方秀湖被她磨了小半年,大概是被她的诚意打动,自己也想尝试点新东西,就同意了加入乐队。明日回信由此正式成立。
方秀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又比姐妹俩和孔潇都大两届,平时相处中总带着股疏离感,但姜珏有的是办法跟她套近乎。
她觉得大家既然都组成乐队了,当然要团结一些,互相搞好关系。于是三天两头就找个由头把大家凑到一起,除了日常排练,年轻人们还有太多可玩乐的东西。
那时候她还并不知道,方秀湖已经默默为他们每个人都设计了属于自己的死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孔潇性格温柔腼腆,看起来是那种富有同情心但本质脆弱的人。如果用一个谎言哄骗他尽心尽力地付出,再狠狠背刺他,想必就能看到他痛苦崩溃的模样,逼他自杀是最有意思的。
姜玺那个人表面亲和友善,实际上心眼子最多,跟她玩阴谋有风险,最好还是背后暗算偷袭,比如毒杀就很合适。
至于姜珏,一看就是那种还剩最后一口气都要玩命反抗的人,必须要一击毙命。不如就用钝器攻击头部吧?如果能用枪更好,可惜这玩意儿实在很难搞到。
刚进乐队的时候,这些就是方秀湖脑袋里最常想到的东西。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自己,她觉得应该是克制。
从青春期开始,克制自己骨子里的那股杀欲。
看到鲜花会想践踏,看到动物会想摧残,看到周围的人会想扼杀他们的性命。
她不确定这是因为遗传还是因为从小的耳濡目染,总之必然与那个人有关。她不想变得和他一样,所以竭尽所能克制自己。
她不与任何人交往过密,说话也不多,为了避免万一的失控。但这股杀欲总要有一个释放的出口——这就是她打架子鼓的理由。
打鼓是刚上初中时学的,那时候她已经生活在暴力中很多年了。
自从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在目睹父亲殴打母亲,这是她童年太常见到的画面。后来再长大一些,她也落入了母亲的处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父亲在外面并非是这副恶棍形象,反而温和儒雅、翩翩斯文,还是文学院的教授兼副院长,称一声君子也不为过,唯独把自己暴戾残酷的一面留给了妻女。
因为一家人生活在大学的教职工宿舍区,周围邻里都是同事和熟人,为免被别人发现,每一场施暴都是静悄悄进行的。
父亲总是一边对母亲拳脚相加,一边用阴狠的、低沉的语气咒骂她。而母亲就死死憋住哭声,咬牙等待这场暴力结束。
年幼的方秀湖不能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忍耐呢?人在疼痛的时候是可以保持静默的吗?反正她做不到。
她曾经恐惧而焦急地去阻拦父亲,结果被他一脚踹开。她伤心地大哭,然后母亲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秀湖,小点声。你再喊别人就都知道了……”
她瞪大双眼,然后渐渐也学会了保持静默。
哭声、呼救,在面对父亲的殴打时都不可以出现。“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一个轻巧又结实的门锁,锁住了门内一切的残忍与苦楚。
而在她一次又一次试图从父亲的拳脚下拯救母亲,从而遭到父亲的迁怒后,转头就看见母亲又在外人面前跟父亲恩爱如初,和他一起表演锦瑟和鸣。
母亲背叛了她。
她至此对任何人都失去了信任,毕竟就连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曾经与之共享过血液与心跳的母亲,也是会背叛自己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后来再长大一些,她好像明白了母亲这么做的理由。母亲出身书香世家,聪慧漂亮,从学业到事业都出色。年少时和父亲在大学里相识,又从初恋走进婚姻,育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一直过着令人艳羡的完美人生。
母亲誓死要维护这样的光环,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半点失败或污点,如果有,就极力掩盖和粉饰它,好让别人相信自己永远是世俗标准里最幸福的女人。
一旦把这标准当成信仰,自我的痛苦就不那么重要了,女儿的痛苦亦然。
痛苦维持了母亲的体面与骄傲,然而对她来说,痛苦催生了杀欲。
此后的人生就是克制,一再克制。
加入乐队算是个计划之外的决定,她当初之所以会答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被姜珏搞烦了。她从未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几次三番被拒绝了还能再缠上来磨她。那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当他们的鼓手,大概是过不了安生日子了。
那就陪这几个学妹学弟玩玩吧,谁知道这种心血来潮的校园乐队能存在多久呢?
然而她低估了这几个学妹学弟,尤其是姜珏。姜珏不光会唱歌,弹起吉他也是个好手,扒谱又快又准,写的几首歌都意外的好听。
杀死姜珏,一定比杀死那些平庸之辈有趣多了。
组乐队比想象中的更占用时间,排练还在其次,主要是以乐队为名的其他活动太多了。聚餐、看演出、打牌、轧马路,甚至连在QQ群里聊八卦都属于必要的团建——反正姜珏是这么认为的。
方秀湖大三了,不像他们几个大一学生这么空闲,但还是被硬拉着参加了不少活动,毕竟厚脸皮的姜珏实在是不好敷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有一次,四个人在学校外面吃了顿烧烤,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只小猫。校园里的流浪猫都被投喂得圆圆胖胖,还特别亲人,经常会主动过来跟路人撒娇。当时方秀湖第一个听见了猫叫,往那边一看,果然有一只橘猫正朝他们走来。
孔潇一向喜欢小动物,便开心地蹲下来逗它,姜玺也忍不住和他一起。橘猫的尾巴竖得高高的,不停蹭他们的裤腿,显然也很喜欢这两个人类。
方秀湖看着这温情有爱的一幕,杀欲又涌上来了。
“哟哟,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原来你喜欢猫啊。”姜珏没心没肺地笑道。
她垂下眼睛,只能嗯了一声。
姜珏拉着她的胳膊也一起蹲下来,四个人对着橘猫围成了一圈。橘猫得意极了,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朝大家亮出肚皮。姜珏伸出手去抚摸它腹部柔软的皮毛。
昏黄的路灯下,方秀湖看着那修长的手指埋进猫毛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忍折断了。
从春天到夏天,再到入了秋,乐队参加了校内校外的不少演出,四个人逐渐变得默契,成为一个团结友爱的小团体。方秀湖也逐渐发现,比起杀死这几个学妹学弟,让他们活着好像更让自己快乐。
尤其是姜珏,就算所有人都死了,她也不许死。
但杀欲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当她离开队友们再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会更想要杀死那个阴险残暴的父亲,以及那个软弱虚伪的母亲。
那年秋天,乐队报名参加了一档叫《校园新声》的选秀,顺利通过了海选。五十进二十的淘汰赛已经彩排过一次,周六下午需要到电视台进行正式录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按照以往习惯,大家会各自前往电视台。那对双胞胎姐妹肯定是一起的,孔潇从自己家里出发,而她就从大学过去。但那天有一点不同,姜珏因为当天早上要去给音协的周末活动捧场,前一天晚上就没有回自己家,于是打算下午跟她一起结伴去电视台。
那天出现了许多意外,比如姜珏跑来找她汇合时,路上突然下了场急雨,人被浇得半湿。
比如她破例邀请了外人进入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还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姜珏换上。
比如母亲趁周末到外地参加一个同学聚会,两天都不在家。
比如父亲那时刚好午睡醒来,在脑袋还不太清醒时看到了姜珏。
如果有一个环节没出意外,此后的一切都会被改写,她的人生也将完全不同。
但这么多个偶然都恰好叠加在一起,或许也是一种必然。
当时姜珏穿着她的衣服,站在客厅那面书墙前看了又看——都是父亲的藏书,那些东西总会让人以为他是个什么渊博有涵养的正经人。
而那时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想要找到那对用得最顺手的鼓槌。
彼时父亲结束了午休,一走出卧室就看见了姜珏的背影。
在书墙前鬼鬼祟祟的,是想要对他的藏书搞什么?真是令人烦躁。方教授闷不吭声地走到她身后,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带着她的脑袋撞向木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方秀湖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伴随着姜珏的呼痛声,她的愤怒在那一刻淹没了理智,杀欲冲到峰顶。
来不及回过神,手中的鼓槌已经抽向了父亲的脖子。父亲惨叫一声,又被转过身的姜珏一脚踹中了肚子,身体往后倒去。
方教授这时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个陌生女孩,并非他那个可以任意打骂的女儿。
那身后的又是谁?谁在偷袭他?
方秀湖把鼓槌卡到父亲的脖子前,双手握住鼓槌的两端往后拉,死死地勒住他的脖颈。
他怎么敢对姜珏施暴?他怎么敢?他该死!
杀了他!
十数年的仇恨都在这一刻爆发,肾上腺素在飙升,她的双手下了死劲。她看到父亲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珠也渐渐翻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愉悦和兴奋。
原来杀人是这么快乐,她早知道的,所以此前才一直拼命克制。否则一旦尝过这个滋味,就再也戒不掉了。
姜珏见她面色如冰,双眼透出嗜血般的杀气,而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她有些害怕了,忙去拽开方秀湖的手:“秀湖姐,你快松手,他好像要不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见方秀湖不为所动,她更加着急地想要把她推开:“你会勒死他的!快松手啊!”
方秀湖渐渐收束了力气,但理智并没有回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