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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日子,说是平静如水,却又有些暗流汹涌的味道。
霜寒没再提起那阵法之事,顾清辉也对此缄口不言。至于教中事务,顾清辉也参与得不那么多了,常常不是独自练功,就是陪着西昀。
然而练功的时光虽多,修为却又没什么进益。每回双修,顾清辉总要将自身增长的灵力全送进霜寒灵窍,不肯给自己留下半分。他自知距离洞虚之境不过一两年的功夫,便仿佛惧怕那一天的到来似的,下意识地让修为停在了原地。
同样在原地打转的,还有西昀。小孩子心性到底稚嫩,从前不知自己进展如何,还能心无旁骛地练功,如今知晓了实情,哪里还守得住一颗平常心?有时候小脾气上来,便一个人躲起来不肯练功,折腾得整个流香殿上上下下一齐找他。
为了安抚他,顾清辉也是颇费了一些力气,总是当下有用,不过几日又重来一回,反反复复,也是折腾得人精疲力竭。如此反复了几月,西昀终于对顾清辉问出了心底话:“爹爹,你明明是在东界长大的,为什么要到西域来?”
顾清辉微微一笑,把他放在膝上:“自然是因为喜欢了你霜寒爹爹,所以才留在他身边呀。”
“那霜寒爹爹也喜欢爹爹吗?”西昀童言无忌,问得直接极了。
“嗯,当然是喜欢的。”掩去话语里的一丝失落,顾清辉温柔地回答。
“那为什么不能是霜寒爹爹到东界去呢?”西昀问道。
“昀儿为什么这么想?”顾清辉心尖一颤,似有所感。
“因为,如果我们在东界,我就可以好好练功了呀。”西昀低下头去,想了很久,才又怯怯地抬起头来,“爹爹,你偷偷带我去东界好不好?只去一年,我一定会努力练功的,等我筑了基,我们就回来,好不好?”
果然如此。
顾清辉叹息一声,把西昀抱在怀里,柔声道:“东界很危险。”
“可我们是金丹人呀。”西昀小声道,“只要我们不说自己是从西边过来的,没有人会知道的。”又拉着顾清辉的袖子求他。
顾清辉自然没有答应。可看着西昀这样哀哀地求他,心底哪能不起波澜?一连数日,他都禁不住用那血脉追踪之法,探查东界之中天龙血脉的动向,又去了几回文英阁,查探如今东界内皇族与千回峰的动向。
苦思冥想过后,顾清辉亦隐隐动了念头——其实想要避开天龙血脉的追踪,在东界游历一段时光,也并非全无办法,只要不久留一处,不靠近其他龙血亲族,以他如今的修为,还是能够避开那些追踪——抑或是追杀的。
他盘算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夜晚,把西昀的愿望说给了霜寒,亦将自己这些时日来,应对去往东界后或许会有的种种情形及应对之法都与他一一解释。
霜寒沉吟许久,只说了一句:“你若都盘算好了,那便去罢。”
霜寒的回应如此平淡,倒教顾清辉不解:“以我一人之力,想要一路避开追踪,只怕有些艰难,若要成行,还需你派些人手。”
霜寒温柔一笑:“那便由你点兵罢。”
这样全然交付的信任,自然教顾清辉心中暖成一片,忽而又舍不得走了。虽说只是分离一年,可对于顾清辉而言,那是何等漫长的时光——不能与他朝夕相对,不能与他抵足而眠,那样枕冷衾寒的日子,不知会是怎样的煎熬?
因着这份心思,虽得了允准,行程却是一拖再拖,几乎像是在享用最后的欢爱时光一般。若非日日看到西昀焦急期待的眼神,想到他若不带西昀前去,这孩子便要多受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修行之苦,顾清辉几乎要放弃这个念头了。
最终,启程的日子被定在了七月初八。前一日正是乞巧节,一年里最最情致缠绵的日子。两人从夜里一直缠绵到了早上,及至天光大亮,顾清辉的性器也没有从霜寒体内出来。这一夜当真疯狂至极,顾清辉自是用上了全身力气去迎合讨好,霜寒亦是予取予求,以至于腹中被他射满,鼓得现出一个圆润的弧度来,都不曾对他说半个不字。
顾清辉只当他与自己一样难舍难分,自然没有多想。等到日头高照,到了约定出发的时辰,顾清辉才不情不愿地从他体内出来,他想用清净诀替他解了腹中浊腻,却被霜寒拦下,回头给了他一个极温存的吻。
若非听到西昀扒在流香殿大门上兴奋地敲着门栓,他动摇得几乎想要当场反悔。
*
最终陪同顾清辉与西昀一同出行的,是十位西域顶尖的洞虚修士。这一次的行程极为顺利,或许是顾清辉身居合欢宫多年,东界皇族早已断了将他夺回的心思,直到第二个月,才有天龙血脉开始循这他的方位追来。然而这一番游历,顾清辉从未在任何一个地方驻留超过三日,即便被用血脉追踪,也是不曾被人真正追上过。
东界是极美的。不同于清气稀薄、荒凉大气的西界风光,东界山灵水秀,风月无涯,那些浮岚暖翠、万顷烟波,亦或是小桥流水、杏花烟雨,都教人目酣神醉。西昀从未见过这江山多娇之景,自然流连忘返,顾
', ' ')('清辉虽生在东界,也不曾像这般游历四方,这一番游历下来亦觉心境开阔。
只是夜里枕冷衾寒,对那合欢宫中人魂牵梦萦的思念,仍是免不了的。到了第三个月,西昀亦有了些思乡之情,夜里醒来拉扯顾清辉的袖子,小声道:“爹爹,你说霜寒爹爹如今在做什么呀?”
顾清辉坐起身来,温柔笑道:“夜这么深,霜寒爹爹自然是在睡觉。”
西昀道:“那他会不会梦到我们呀?”又说,“我刚刚梦到霜寒爹爹了。”
听他这么说,顾清辉心中亦是酸涩:“昀儿想爹爹了,是不是?”
西昀小嘴一抿,点了点头。又说:“我现在是不是比从前精进多啦?”
顾清辉把他抱在腿上,替他探过脉门,道:“嗯,照此下去,昀儿再过半年,便可筑基了。”
能有此成就,除却西昀本身天资上佳之外,也有他日夜刻苦,一日不曾荒废的缘故。要知道,这几月来,他们虽常常在奔波途中,然而哪怕是顾清辉带着他御剑飞行之时,西昀都不曾停下歇息。
“半年……好长呀。”西昀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昀儿若是想家,我们便回去,好不好?”顾清辉看出他心思,亦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思念,“这东界,往后有机会,还能再来。”
西昀听罢,即刻扬起笑来,重重点了几下头。
如此这般,又踏上了回程。只是这回程的路,却没有来时那么好走。或许是因为先前他们一行人深入东界,自己这血脉方位与其余天龙血脉难以分辨,追他的人辨不清那追踪图景中哪一点才是真正的顾清辉,因而无法集中全力。如今他折返回去,那行程动向却是再明显不过了——除他一人之外,还有哪个东界皇族会直奔西域而去呢?
一番你追我赶,及至临近西界之时,顾清辉意外地发现,这最稳妥的潜回西界的路,竟是经过千回峰的——因着要来追他的缘故,那原本在千回峰上的龙血亲族,如今已不在山中。
当他将这一消息告知随行众人时,十位洞虚修士面面相觑了一阵,却也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一行人风驰电掣,御剑疾行了三日,最终在千回峰下不远处落脚。
当西昀知道前边就是千回峰时,脸上不由露出雀跃之色:“爹爹,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吗?”
顾清辉点了点头:“是啊,爹爹小时候,在这座山上过了十七年。”
“那我们能去看看吗?”
顾清辉怔了怔,道:“千回峰禁制严苛,我虽有办法带你进去,叔叔们却是进不去的。”
“为什么呀?”西昀大惑不解——不是说这十位叔叔都是比爹爹还要厉害的修士吗,怎么会进不去?
“因为叔叔们都是青丹人,这千回峰,是不准青丹人进去的。”
“哦……”西昀小小失落了一下,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奇,“那就我们两个,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好不好?”
顾清辉想了想,也觉得未尝不可:这一路为了避人耳目,他们的装束大半都是和仙门子弟一般无二,加上他对千回峰的熟悉,以及合欢宫的易容之法,只是进去看看,当真不是难事。
何况他离开千回峰已有八年,也的确有些……怅惘感慨之念。
为了情爱二字,与师尊师兄反目,以至兵戎相见,势不两立。他不是不难过的。即便回想起来,往日师尊师兄们也未必对他多么亲厚,可那些养育之恩,同窗之情,又哪里是轻易就能揭过不提的?
只是回去看看,也算聊以慰藉。
这般想定了,顾清辉便拉着西昀去与那十位宗师说明,约定只一个时辰便从山上下来,然后一同返回西域。
竟又是无人反对。
原以为这样的提案必定要费上一番口舌,可这十人一路同行以来从未反对过顾清辉的意见,即便到了此刻也是一言不发,只其中有几日互相看了几眼,眼神略有古怪。
顾清辉怕他们心中仍有疑虑,又与他们保证了一番,只听其中一人道:“清辉公子尽管去吧,吾等遵照约定,在山下等上一个时辰就是。”
千回峰。思过崖。这八年来,千回峰的禁制还是不曾变过。顾清辉特意挑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一路都未碰到昔日同门,只下山时遇见了一位负责洒扫的小弟子。他易了容,只道自己是来千回峰拜访的别门子弟,与他打听了些千回峰的近况。小弟子心性单纯,对他也没有防备,极热情地与他说了许久。因着这一番缘故,及至下山之时,已经过了约定时辰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而返回原地时,那十位洞虚修士,竟是不见踪影。再看周围情形,也无施法打斗的痕迹。
顾清辉心里一惊,忙抱着西昀四下搜寻,几乎把千回峰山脚之下搜寻了个遍,也是一无所获。因为这一变故,他极小心地在千回峰下驻留了一日,直到确信再找不到那十人,才心灰意冷又十万火急地回了西域,也无心去找霜寒,直奔去浮磐所在之处。
说来也巧,因着他日夜兼程,到达之时,却正好与那十人打
', ' ')('了个照面。两边相对,竟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想着其中定是有什么因缘,顾清辉把西昀交给了浮磐手下,让人先将孩子送回流香殿,打算坐下来与那十人细说因由,问他们究竟在山下遭遇了什么变故,才不得不将他二人扔在山上不理。
可从他们口中所得知的真相,却令他惊愕到无以复加。
“是……尊主吩咐。若公子有意带着小公子留在东界,我等不必阻拦。”一人说道,“那日我等久候不至,以为公子……不会再下山了。”
说罢十人纷纷跪倒在地,抱拳向他请罪。
顾清辉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脸上全无血色。他一个化神末期,竟似寻常人一般,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最终什么话也没说,一个转身,直奔朝云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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