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南军在新的主帅带领下凭三十万人筑成的铜墙铁壁,守得严严实实,连续击退了北军的数次进攻。外面金戈铁马之声,信兵往返奔走报告状况,先锋偏将先后负伤,主帅眉头亦越锁越深。
沈灿若独处偏帐一角,手指抚过琴弦,音不成调。清笙往炉中添入香料,他忍不住望帐外,心里想着战场的情形,手下一颤,香料掉了些许在地上,他慌忙拾了想再往炉内放,半途动作被止住。
“既是污了怎可再放进去?”清笙低首应了,轻声道:“只是焚烧,公子也太计较了。”“自身已是不洁,何能再渡他人?”声音不大,清笙回望他,嘴唇微颤。沈灿若手指拨动,一曲“沧海龙吟”
流泻而出,声音由小至大,气势如排山倒海,几可见浪涛滚滚奔涌而来。当音调至最高潮时,但听尖锐一声,琴弦断开。他抬起手,凝视那沁出的血珠,然后慢慢握紧成拳,突然化拳为掌,凌厉内力划出,桌几上的花瓶被劈得粉碎。
清笙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沈灿若已提剑纵出帐外。军中早闻沈公子之名,知康王极为敬重,兼与黄九郎一战后更是无人不晓。他一路行至军帐,无人敢上前阻拦。
诸将正在商议,见着来人都静声停住,拱手称道“沈公子”李鉴走下主位,迎过来道:“灿若有事叫人通传便可,何必亲自前来,你中过毒还须好好静养才是。”沈灿若道:“康王天天把人参灵芝成堆地塞过来,我再不好起来就是怪事了。灿若此来是向康王请令,准我出营至城下与沈从辉一谈。”
此言一出,四下无声,诸人面面相觑。李鉴道:“灿若,我知你念及亲情,我已下令,绝不伤及他的性命,你还是…”沈灿若道:“康王误会了,我是想劝他看在数十万将士性命的份上放弃抵抗。”
李鉴道:“你们虽是兄弟,但在此情景之下,恐怕他很难念及手足之情,战场上刀剑无眼,灿若,我不希望你去冒险。”沈灿若微微一笑“康王莫非忘记我手中的三尺青锋了,就算千军万马,我要全身而退也非难事。
如若相谈失败,就算我将他挟持了来,康王也不该惊讶。”李鉴一怔,沈灿若拱手道:“请康王下令。”
李鉴望去,但见他神色平静,如一湾清潭。他心里有说不清的疑惑,但还是拿起令牌,交到沈灿若手上。虎城之下,攻势暂歇。沈从辉与沈灿若对峙军前,士兵后退至数米开外。
沈灿若扬手,一个纸团掷到沈从辉身上“你是什么意思?”“姐姐,多日未见,难道你就这样对你的二弟?”沈从辉勾起嘴角,笑容没有温度。
他们俩人的五官有些许相似之处,然沈从辉从小习些外家硬功,身形更显魁梧。他这一声唤,令沈灿若皱起了眉头。沈从辉续道:“我又叫错了,该唤一声大哥才是。
真是可惜啊,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六年,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有一位如此…美貌的大哥,四娘真是厉害,把一家人瞒得严严实实。”
“你不必扯上我的母亲,直接说你的目的好了。”沈灿若握紧手中的剑,低声道。“你何必着急,我不会那么快就将你与那逆贼的不伦关系公布的。不过父亲真是将你嫁对了,看你这般在乎,一见要对他不利就赶来。姐姐,不知我何时可以抱上小外甥──”
他的话语陡然悄音,颊边的发丝飘落下来,血丝沁出。“你再乱语,休怪我不客气。”沈灿若冷声道,手中剑已入鞘,好似从未拔出过。
沈从辉收起原来神情,眼睛里射出慑人的光,他坐直了身体“要见你的人不是我,你若有胆,就跟过来吧。”他一扬鞭子,疾驰而去。沈灿若冷哼一声“难道沈某还怕你不成?”
亦紧随其后,追将过去。见此情景,北军似有异动,被东西两旗主下令阻住。再道那沈从辉不回城内,反往郊外乡野之地奔去。直至来到一片开阔草坡方停下马来。坡前早已站立一人,负手背面,但那身形是无法认错的。沈灿若跃下马,深吸一口气,唤道:“父亲。”
沈从辉退至一定距离之外。那人转过身来,神色不怒而威,须发虽夹有白色,却丝毫不显老态。一双锐利双目直射过来,令人感觉在那双眼睛下无所遁形。沈灿若不闪不避,静立回视。
“果然不愧为赫连皇族的血脉!”沉重方捋须道,眼光中闪现一丝赞许。沈灿若心知,眼前这个身为他父亲的男人找他来不会是为了那从来不曾存在的父子之情,他在等待对方说出真正的目的。
“你知道我当初为何要救你的母亲吗?”他这句话令沈灿若有点意外,沉重方并没有等他回答,而是自己接了下去“一片血泊里,你的母亲捧着赫连皇帝的头颅,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存在,就像人世间最精美的布娃娃。
当我抱起她的时候,我就在她耳边发誓,我一定会把赫连氏的一切交还她手上。现在该我履行那时的誓言了。”
他上前几步,单膝跪下,举手右手双指“我沉重方对天起誓,扶助赫连皇族第十四代皇子重登大宝,鞠躬尽粹,死而后已,如违此誓,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