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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戒所打电话,说段平顺可以出来了。
这已经是段平顺第二次从强制戒毒所出来了。
第一次关了三年,出来之后好了三年,复吸又被关进去。
强戒所的民警告诉过段景行,只有百分之三的吸毒者能一次性完全戒掉毒品,剩下的人都会反反复复地回来。但只要还知道回来重新戒毒,就不算失败。
民警还说,吸毒者更像是病人,段平顺自己不放弃,希望家人也别放弃他。
其实这七年段景行觉着和他相处得还行。
段平顺住强戒所,他就每个月去看看,段平顺出来,他就帮着租房子、找工作,不敢给他太多钱,怕他拿着又去赌。
以前段平顺吸毒,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人在哪儿,杀了人还是被人杀了,现在知道他在强戒所,倒也踏实。
戒毒所后门的矮墙上生长着牵牛花,绿藤与一朵朵浅紫色花筒相互映衬,缀满了整面墙壁。
阳光照不到的台阶边缘生了一层薄薄的苔藓,绿莹莹的,仿佛会发光。
天空上一片乌云盖到头顶,雨滴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他没带伞,幸好雨也不大。
绿叶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扑鼻,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民警领着人走出来。
段平顺在强戒所待胖了不少,脸上的皱纹被脂肪撑开,反而看着年轻有朝气了不少。
到了门口,民警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拍拍段平顺肩膀,便回去了。
只剩了他们父子,段平顺僵直着身体,手拧着自己的裤线:“景行……”
“走吧,”段景行指了指天,“一会儿雨该下大了。”
年底,他接到一个电话,自称是什么节目的总导演,找他去参加一个比赛。
再一细问,听明白了。
是综艺。
他把婉拒的话说完,那位总导演仍没撂电话,只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我看你在LOP决赛上跟老外记者说,希望大家给舞者更多关注,对吧?你都不站出来,怎么让人关注?”
录制现场没有段景行想象的人多。
许多都是他以前比赛时常碰上的人,这些舞者都在自己舞种里已经出类拔萃,没必要趟综艺。估计也是被导演打电话一个一个的摇来的。
排斥综艺的理由无他——专业赛事至少使用的都是专业评委,但综艺的导师一般都用当红的流量艺人,有的导师连好坏都看不懂,大家一起尴尬。
刚开始录第一轮,就出问题了。
一个在韩国做过练习生的姑娘,穿着短款露脐小背心、热裤渔网袜,配着一首慢节奏的曲子跳爵士。
挥臂时肌肉力量不够,该卡的点倒是全卡上了,加上吃曲子节奏慢的福利,她排的动作不密,整体的视觉效果是过关的。
小导师一通夸,直接给了晋级。
但地上坐着的选手大多数都打过国际赛事,这姑娘的水平对他们来说不够看,选手们又不惯着节目组的毛病,直接开始起哄。
二十出头的明星导师被哄得录不下去,来了脾气,梗着脖子和选手对着呛:“我喜欢她就给她过怎么了?谁觉着自己比她好看,上来啊!”
一百来号人齐刷刷地看段景行。
段景行想说刚刚我可没跟着起哄。但还是被人抛绣球一样推出去。
摄影师立即架高机位瞄准他,他赶紧摆摆手要回人堆里,还没等成功钻回去,一个女孩又推了他一把:“锁王,你来都来了!”
二楼音控那儿搓盘子的DJ也是老熟人,见段景行出来了,还搓了个出场音效。
段景行回不去观众席,杵在外头,头皮都尬得发麻。
选手们整齐划一地开始喊:“battle!battle!battle!”
他们闹闹吵吵,小导师看得挺来劲儿,兴冲冲探脖子看段景行身后的选手席:“你们都认得他啊!他是谁啊?”
二楼的DJ又开始作妖搓音效,这回DJ旁边的主持人跟着一起作,直接举起了麦克风:
“段景行,LOP第一届亚洲区冠军,第二届全球总冠军,第三届全球总冠军,第四届没有名次——”拖了一秒的长音,才续上,“他在第四届被邀请作赛事评委。”
小导师好奇得不得了,完全把自己刚刚夸上天的美女晾在一边,睁大眼睛看着他,视线溜到他的腰上:“你这T恤好潮啊,底下系的是丝巾吗?”
他点头。对方又问:“你拷音乐了吗?跳什么曲子?”
“不用麻烦,”他说,“放刚刚这美女跳的那首就行。”
底下顿时跟烧开了水一样嗷嗷叫唤——那首曲子是爵士,不是他的舞种。
他转过去给起哄的泼凉水:“我的招儿你们都熟,就算放钢管舞曲子我也还是比划那两下。”
周六晚上节目播出,他直接上了热搜。
热搜词条居然是“段景行教你如何把丝巾系在T恤上”。
不点开,
', ' ')('还以为是哪个穿搭博主自己买的热搜。
热搜过后录下一场时,在T恤下摆穿洞系丝巾的选手多了几十个。
水城四季常夏,冬天温度也能有20度上下,一直是座久盛不衰的旅游城市。
公园里,两个背包的女孩儿正在同一颗椰子树自拍,大概没有带自拍杆,找不准角度,一直试图抻直胳膊把手机拿得更远些。
秦晚的手机叮一声,他触亮屏幕,看见那条热搜推送,点都没点,面无表情地关上手机。
身旁还站着珍珠,他不想让珍珠看见段景行的照片。
谭潘足足七年没开张做大买卖,也一直坚持着没回国。
这次他不但人回来了,还要出一次大货。买家的事儿谭潘连他都没透露分毫。
只知道那些“钻石”乘着船过来,如果不出差错,明天午夜时分就能到水城港口。
“乌哥,”珍珠歪过头看他,长发从肩后垂下来,随风轻拂,“天热,我去给你买水。”
秦晚看着她微微一笑:“我去吧?”
“没事,我有换好的零钱。”珍珠亮了亮手里的纸币,就近朝一家便利店走去。
他在后头招呼:“顺便再给我带包烟。”
“好。”
看着珍珠拐进一家店铺,秦晚快步走向那俩背包的女孩儿,友好地开口:“我帮你们拍吧?”
女孩们一齐转过脸,其中拿着手机的那女孩有一头闷青色的染发,她先是一愣,然后笑容灿烂地把手机递向秦晚:“那谢谢啦,帅哥!”
秦晚半蹲下来低头摆弄着手机,示意那两个女孩:“太阳太大,我调个滤镜。”
俩女孩嬉笑着等他。
他点开信息页面,按了个熟烂于心的号码,飞快地输入“已回,老地方见”,发送,删除记录。
调出滤镜,框住两个女孩,微微仰角,连带着把女孩们身后的椰子树,和椰子树上结的五六个沉甸甸的椰子一同拍进镜头。
拍完把手机还给了女孩,女孩们看了眼照片:“拍的好专业啊,把我照得好瘦!”
跑步声渐近,一转头,看见珍珠跑得发丝微乱,朝着他递来一瓶矿泉水:“没有你抽的那种烟,先喝口水。”
说着,她疑惑地看了看这俩女孩。
“刚帮她们拍个照。”秦晚主动解释了,接过水,拧开瓶盖,自然而然地先给珍珠,自己又接着拧开第二瓶,这才仰头喝了一口。
“我们去附近调料店看看吧,”珍珠说,“没藤椒,我哥涮火锅吃不惯。”
“好。”他捏着饮料瓶开始灌第二口,没注意到珍珠的视线在那两个女孩的背包上稍稍一顿。
白色帆布背包上印着湛蓝的字:椰岛旅行社。
凌晨两点,珍珠借由困了,离开了谭潘的牌局。
白天热,晚上的风也闷着,没什么凉意。
椰岛旅行社是本地比较出名的一家,她找到电话拨了过去,假装成脱团落单的游客,说记不清入住的酒店地址了。
那边查了一下,很快报给她一个酒店名字和位置。
是本市比较常见的便捷酒店。
她随身一直带着假的警察证,这是谭潘几年前在美国想到的主意,给她印了好几个国家的警官证。
她从来没想到真能用得上。
亮出警察证,内印的防伪标都在灯光下微微反射蓝光,她心跳快到呼吸发窒,目光坚定地看着酒店前台,先说了是哪个旅游团的游客,而后仔细形容了女孩的外貌和发色。
也许是闷青色长发这个特征太有记忆点,前台一下子想起来,说了句“请稍等”,躬腰在键盘上敲击几下,然后抬起头看着她:“402号房。”
“谢谢。”珍珠收起自己的假证件,转过身,上了电梯。
过山乌很不喜欢拍照。
也不喜欢给别人拍照。
无论在哪个国家,任何女孩跟他搭讪,请他拍照,她印象中他都会拒绝。
便利店有没有他习惯抽的那种烟,她没来得及问。
她那时正在看过山乌摁手机。
从嘴唇看得出过山乌说的是给她们调滤镜,但看他的手,摁的位置不在手机边框附近的设置键,反而集中在手机下方——更像在打字。
她跟她哥相依为命,干的是你死我活的买卖,不能不谨慎。
珍珠坐在酒店大堂,掏出背包里的笔记本,十来分钟,便入侵营业厅,复原了手机里被删除的信息。
过山乌发送出去的那条短信是:“已回,老地方见”。
这个男人身上略显怪异的细枝末节在这一瞬串连在一起,她的后背霎时渗出一层汗,感觉心口像被人生生剜走一块肉——她十五岁第一次见到过山乌,喜欢过山乌,一晃七年。
而她哥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从酒店出来,闷热的风骤然变得凉飕飕,迎面吹过来,她打了个哆嗦,一抬头,看见停在酒店门口的黑色轿车
', ' ')(',车门推开,一个男人从后座出来,径直走到她面前。
珍珠下意识攥紧手机,等男人走到她面前,她才不得不嗫嚅着出声:“哥……你跟着我做啥?”
“我还以为小公主长大了,半夜出来会情郎呢。”谭潘朝着她摊开手掌伸过去,“手机,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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