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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后半程,唐戎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好像更懂了一点唐珂,也更懂了一点他自己。

唐戎策并不是活了三十多年还可笑地认不清自己的人,只不过他那多出来的自我,就像多出来的唐珂,前三十年不曾有,是忽然之间来的与长的,那一部分的唐戎策的自我与唐珂共生,是属于对方的。

因为他懂了,时间都愿意对这个已经很无所不能的男人宽容,叫他能够慢慢适应。所以它叫这条回家的路很慢,车水马龙,晚风吹云,够把每一个路过的行人看遍。唐珂确实赢了,他让唐戎策变了,于是从前唐戎策觉得从未有必要说的话,也忽然自己跳出了口。就从生下唐珂的女人开始说起。

但小少爷好像对“自己的母亲”这个概念完全陌生,以至于唐戎策说起来时,唐珂脸上是全然不作假的疑惑:“我真的有母亲?”

唐戎策好笑,止住话:“那你是怎么来的?”

唐珂唔了一声,但答得很干脆,没经过深思:“全凭爹爹心意长的。”快得像在心里想过念过千百次,所以哪怕他在说如此荒谬的话,但仿佛因为是他说的,也就成了真的。

唐戎策的笑容淡了一些,如今再听唐珂真挚的所有话,新长出来的那部分自我能够为他剖析。唐珂知道母亲,知道别人有母亲,但母亲在他的世界里太陌生了,他扭曲地坦然接受了自己没有母亲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这需要多少年与多少句自我催眠?唐戎策放在唐珂身上的细腻用尽了他一生,有时候甚至让他不再像他本人。而唐戎策并未发觉,他甚至在刹那间听者有意,觉得唐珂仿佛在说唐戎策是他的天。无论唐珂自愿或不自愿,他都要依附唐戎策活着。

唐戎策捋顺小孩侧脸一根根的发丝。

“你不是的。”但男人这么说并非责怪的意思,他反而是要把唐珂捧高了去,“我借了珂珂骨血,但珂珂是由此托生出的最好。你是要凭自己心意长的。”

唐珂好像是被撩头发的动作弄得痒了,又像是因为被唐戎策的话哄开心,也许二者兼而有之,他笑得露出几颗洁白牙齿。他的快乐来得如此轻易简单。他从挨着唐戎策,变成靠着、躺着,喉咙心脏不设防地袒露给这个赐予他命运的男人,他好像被驯服了,心甘情愿了,他偏还有热扑扑的粉颊笑靥,望着你,让人为他昏头脑。

唐珂拉住唐戎策的一根手指,晃一晃,就跟撒娇似的。

“那你再和我多说一些娘亲。”

其实唐戎策已经记不清了,年少轻狂,他并不算多爱那个女子,更遑论岁月。但岁月为他带来了唐珂,唐戎策此刻就要为唐珂挑拣自己的记忆。他也一点点记起那个女子。

“是个很漂亮的妓。”应该美得在那年燕城无人可媲美。唐戎策什么都要最好的。可是那姑娘身体不好,命运也不好,等唐戎策进了别的温柔乡时,她很傻地以为自己和少帅谈的是爱情,最后连孩子也不知道该打掉,大出血死在了床上。唐戎策是很后来才知道对方有了身孕。他那时多轻狂啊,从来没想过娶妻生子,还是老大帅认为事已至此得把人接回家给个名分照料,但等女子死去唐珂出生,这件事就再没了后续。

燕城最俊最有本事的青年和最漂亮的妓子,但生的孩子是个不男不女的小怪物。

唐珂轻声:“难怪拜年时候我没看到别人。”只有唐家的亲戚。

他也只感叹,没有怪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娘亲有半点不好。他只怪唐戎策:“我要这个答案,等得太久太久了。”以前他在乡下,过得不好或好,好到了天上去,也终究只是乡下庄子里的少爷。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唐珂责怪唐戎策的话总是说得那么轻易,“爹爹,你真不好。”把唐戎策当成了他这一世最大的坏人,孽因孽果都怪他。

唐戎策哂笑,唐珂就躺在他腿上,他怎么弄小孩的脸蛋,他都无处可逃,所以男人折腾得很肆意。但他好像只讨了这点好,旁的都被唐珂贬到了尘埃里。唐珂拍打他,唐戎策轻易就擒住他双手,意犹未尽最后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就蹬鼻子上脸。比马还会踢人。”

小少爷翻了个身,背对人:“我没有!”

唐珂有段时间没剪头发了,已经盖过后脖。唐戎策见过他长发的样子,束辫子又没梳好,那是他们的第一面,唐戎策忽然觉得遗憾可惜,他就问唐珂。

“当初怎么剪头发了?”

唐珂眨眼,陷入回想。

他安静下来,唐戎策以为这是他逃避话语的小伎俩,本以为唐珂不会回答他,但唐珂突然说了。

“我和庄子里的那些小孩玩,他们总是喜欢玩我的头发,有时候揪得我好疼,我就剪了。”

他是小少爷,也是总被欺负的小孩。他是唐戎策唯一的宝贝,但此前过得那么不好。

唐戎策搂紧了他这匹把痛苦都说得这么无忧无虑的小娇驹。

“再蓄起来吧。这次爹爹看着你。”没人再敢欺负你。

小少爷噗嗤一声笑了,扭回头来。

“我不要。燕城的人早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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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长发了,我一个人留,像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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