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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卷尘飙至,一条雄健衣影滚落马鞍,金冠耀眼、赭袍飒动。此人三十上下,浓眉大眼,肌若古铜,眉头一动,眉心便深刻如镌;身长膀阔,猿臂通肩,英伟之余更显矫健。此人姓石,单名一个君字。
石君单膝跪在肃宁身前,俯首道,“迎驾来迟,惊动王爷,属下罪该万死!”
肃宁轻轻抬手,淡淡道,“你距离应州甚远,你来的算快的,起来吧。”
石君起身,“连先生可好?”
“甚好,不过比不过我。”肃宁含笑,隐了一抹得意与炫耀,“他孤家寡人一个,每日便是围着他那些花,不似我,娇妻在怀,儿女双全。”
石君听出他言语中的炫耀,哈哈大笑。
肃宁带他去了风火连环坞。新的堡垒已经建好了,他带着石君一一走过,告诉他关窍所在。连环坞已经进驻了一批人,不日石君便会带着另一批人入驻。
石君见人在堡垒周围撒雄黄粉,略微不解。“这也并非虫蛇出没的季节。”便是有些虫蛇,又有何妨,还能给兄弟们加个餐。
肃宁道,“我妻子对蛇敏感。”现在虽好了很多,还是会受到极大惊吓,粉面煞白,只能勉强支撑。如今虽非蛇出没的季节,却也是有蛇的。他上次从应州回湖阴城县,回去的急,未换衣服,沾了蛇鳞的袖口碰了她的脸,一瞬间便红肿了一大块,好几日才消下去,如今还有一层浅浅的印子。“身子不好,又娇气的很,以蛇入药倒是无妨,若是不小心沾了鳞片或粘液,便要病上许久。”言语虽有些嫌弃,眉目却满是温情。
宁朗心知肃宁这些年在各地培养了不少人手,也知道皇上皇后这些年没少暗中帮他搭人脉,为他引荐。可见到石君后还是忍不住感慨皇上皇后为人父母,为子计之深远,他亦心思深沉,做事不着痕迹。石君并非朝中人,他是江湖中人。江湖之中有一门派,居于长白之巅,其居住之地如一村落,掌权者为五人,人称五色庄。他便是五绝庄“小五绝”之首。
“对了,你师傅如何了?”肃宁问他,“月余前你师傅曾写信给我,说是新娶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寡妇。”他当日回信,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警告他莫要被虎狼吃干抹净了。
石君听他问起师傅,忍不住连连摇头。“瘫了。”与新师娘的侍女不知怎么好上了,马上风瘫了。
肃宁蹙眉,“他迟早死在女人身上。”
石君道,“他听说我要来,专门让我带了口信给王爷。”
“哦?”肃宁可不觉得那个好色老头会跟他说什么正经事。
“听闻阎老在应州,他想请阎老去给他治治。”
肃宁挥手,“治好了做什么,让他瘫着吧,还老实些。”
石君含笑,虽未应答,却显然认同。
肃宁又道,“他若是无聊,我差人将他送入宫,刚好同我爹作伴。”父皇这些年总是怀念少年时光,将少年、青年时经历的事、结识的人反复的说。“宫中什么没有,我娘也在,说不定还能让他多活几年。”
“这主意倒是不错。”长白山寒冷,已然不适合一个马上风的老人修养。
肃宁看向他,“你书信问问他,同他说一声,我派人去。”送入宫,也能给父皇一个惊喜。有那个老顽童在宫中为伴,想必父皇也不会整日喊着无趣寂寞。
两人走回营帐,石君说起肃宁的师傅与师叔,颇多感慨。“师傅、师叔他们,可惜了。”一次识人不清,落得一个遗憾凄凉离去的下场。他识趣的没有问师妹的下场,他只知道,人还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苏朝闲不住,中午借着小厨房,做了牛肉粉,邀宁安一起吃。牛肉粉味淡,加些她独家熬制的辣椒,加点陈醋,既开胃又软糯。上次在店里她就发现了,宁安喜欢煮的很软的粉面。
除了牛肉粉,她还做了豆花面。宁安没吃过豆花面,原以为是用豆腐做的面,谁知是用豆花做的浇头。
苏朝将面端给她,笑道,“这是在漠北时,一位卖豆花的婆婆教给我的。”她每日做一桶豆花,若是卖完了很好,若是卖不完,她便将豆花捣碎,加入卖剩下的咸豆花浇头,加些豆丝,加些鸡杂、猪杂或血块,重新调下味,切上一些荞麦面条,晚上接着卖。“都是些小吃,图一个价格便宜量又大,上不得台面的。”她生产前生产后,宁安都派了嬷嬷来照顾她,特别是生产后,还专门差了一个嬷嬷来给她正骨,又教她练一些连结合一的动作,说是对产后女子身体好。许多女人的私事,她羞于说出口,如今正了几次骨,又跟着嬷嬷教的练,这次生产后恢复的确实比以往好了很多。她想谢谢宁安,却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想到她曾经很喜欢自己做的粉面,便时不时做一次给她吃。
宁安知晓她的心思,自然不会推脱。“生产后就该好好歇着,养好身体,你急着下床做什么。”如今暮夏早晚风也是有些凉的,月子里受了冻,可是一辈子的事。“我让嬷嬷教你的法子,算起来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像做球,屈膝悬胯这些,原是青楼女子所用。青楼之中叫做坐瓮,依照姑娘体型年龄大小,挑取一口合适的水瓮,让姑娘们每天坐在水瓮沿上。由于水瓮瓮沿较窄,要保持平衡,只能双腿夹紧瓮沿。长此以往,大腿与臀肉变得结实紧绷,紧紧挤压在一起,形成了特殊的身体结构,即为“重门叠户”。这种训练方式使得姑娘们在成年后,身体某处紧窄湿滑。除了坐瓮,还有坐鸡蛋,拾针。这些,既有许嬷嬷在青楼时的所见所学,也有娘行医是为助女子私隐病痛而研究出的。辅助一些工具与药物,说是生过孩子也能同姑娘家一样。只是她想,生过孩子如何能与姑娘家一样。效果到底如何她也不知,总归王爷对她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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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涵暧昧一笑,“有用无用,待咱们朝朝做完月子,试试便知晓了。”
苏朝羞红的脸,气恼地要打碧涵。碧涵笑着跑开了。
三人说说笑笑闹闹,倒也让宁安忘了孩子不在身边的孤寂。她同朝朝、碧涵说了她舍不得孩子这事。苏朝道,“孩子总会长大,日后长大了,成家了,你也将他们拘在身边?”
宁安很认真的想了想,“成家了,在宫里就是了。”宫里那么大,还能没有他们住的地方。
苏朝与碧涵对视一眼,她自然而然说出宫中二字,显然已经将后宫当作了自己的东西。如此也再一次证明了皇上的心意。
苏朝笑道,“你这般小心日后儿媳女婿烦你。”
宁安蹙起眉头,言语陡然一厉,“若是不满意,那便滚。”总之她的孩子定是要呆在她身边的,无论多大。
苏朝与碧涵沉默,她们从未见过宁安如此凌厉一面。正在两人想着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时,阿紫从门外走来。“王妃,苏家人求见祁夫人。”
宁安问,“你没同他们说祁夫人还在月子中吗?”
“说了,他们坚持见一面。”
宁安看着阿紫,“他们如何找来的?”少有人知道他们住在这里。
阿紫道,“苏明雪机灵,一直在城外守株待兔。”他们来应州时,十三郎曾在城外迎接,她便是看到了十三郎,认出了十三郎。她花银子买通了一个小孩,在城外守了好几日,最终蹲到了十三郎来为他们送东西。
苏朝看向宁安道,“他们既要见我,我便见他们一面。”她与他们没什么好说的,谁知他们有什么目的。与其躲着他们,不如说个清楚。
宁安点头,“你莫怕,我与碧涵都在。”
苏朝到底还在月子中,便没让他们三人进门,只是敞开了们,以屏风隔开,在院子中摆了三张凳子。
这次,不等他们先“质问”,苏朝便道,“你们追着我来好几个月了,难道不知道京中已经开始彻查当年的案子了吗?”她语含嘲讽,“若是再不回去,真相被查出了可如何是好?”她知道,他们不敢回去。先有无诏离京,后有旧案被翻查,他们如何敢回去。
屏风后,宁安与碧涵也在。宁安与碧涵耳语,“祁源的任命明后天便能到了。”到时,苏朝便不是米粉店的老板娘苏朝,而是骁骑将军夫人。
苏明雪脸色微变,如今事情闹的这么大,又逢宇文氏一族混世魔王在京中吵闹,她自然是不敢回去的。
苏朝又道,“你一人来了,不管你的孩子了吗?”她轻笑出声,“便不是自己亲生的,也买来养了许多年,总归有些感情。”
苏明雪咬了咬唇,眼中突然滚出泪水。“朝朝,旁人不信我,你也不信我吗?”
苏朝反问,“我该信你吗?”信她的人,几个有好下场。“还是说,我该不信宇文氏一族,不信刑部,而信你?”真可笑。
苏正珩扫了一眼,带着厌烦,“好了,整天哭哭啼啼的,好事都成坏事了。”他看向屏风,心平气和对苏朝道,“朝朝,你嫁人一事,我已经写信告知了父母,今日来,便是想着将原先给你准备的嫁妆给你。”
“呵。”苏朝又笑了,“我又不是苏家人,嫁妆与我有关吗?”她虽穷苦,却也不会觊觎旁人的东西。她感念苏夫人收留她,给了她名字,养育她多年。但她不会生了侵占之心,她早就说过无数次,只要寻到苏家真正的小姐,她自愿离开。是他们,谁都没放在心中。“再说了——”她话风一转,“你们给苏家女儿准备的嫁妆,不是因为苏家的女儿偷人,都被宇文氏一族扣下了吗?”这些事,均是唐小溪告诉她们的。宇文氏一族,何曾能忍气吞声。是苏正绗与朱榕怕苏明雪名声不好听,这才凑了些银子,给她置办了两箱“嫁妆”归京。她归京时那一箱箱的“嫁妆”,只有前头的两箱是真的,余下均是石头。
她以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极力的避着他们。如今才算是想明白,理亏的从来不是她,她为何要退让。苏明雪又有什么本事呢?不过是会哭,会装可怜,会哄男人,除了这些,她还有什么?她无一丝一毫能与自己比。便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这一条,便能将她踩入脚底。
“你们今日来,是想给我补嫁妆吗?”分明就是借着嫁妆一事,将她拉入苏家的阵营,借由她与摄政王妃关系还不错,能说上几句话,为自己谋利。“苏正珩,我不傻。”她甚至比他更聪明。小时候跟着同一个夫子学文章,她写出的文章得到了夫子的夸奖,苏正珩心中不快。当时她不知,只以为他受了夫人责骂心情不好,甚至第二日苏夫人不允许她再同他一起学文章,她也没有多想。“你小时候便比不过我,如今也是。”她毫不客气地撕开苏正珩不肯承认的事。他能当官,靠的不是自己,而是父亲。
朱榕道,“朝朝,我知道你心中有气,我们也是被这个女人所迷惑。如今苏大人已经差人重查她的身世了,苏家断断不会出了一个淫荡的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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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明雪嘤嘤的哭着。苏朝道,“如今她成淫荡的毒妇了?你可还记得你非她不娶时的样子?”哪个女子对未来夫君没有期待,更何况是他们这种自幼指婚的。“我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但我知道,无论这个世道对女子如何苛刻,一个好姑娘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扑到一个男人的怀中。”她跟他说了,可他是怎么说的。他说,苏明朝,你怎么能这么恶心,如此污蔑一个姑娘。
苏明雪抬起哭红的眼,“朝朝,你误会我了。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朱大哥,还记恨我,可我与朱大哥真是清白的,如果我跟他有什么,我怎会嫁给别人。”
苏朝呵笑一声,“苏明雪阿苏明雪,你到了现在,还想败坏我的名声。”她跌入泥潭,也要让她同她一样。她要她落了善妒之名,她要在她的丈夫觉得她对朱榕念念不忘。“你为何如此笃定旁人会信你呢?”不是谁都像苏正珩、朱榕一般蠢的。“还是说,应州有你的人。或者说,是你们的人?”她都以罪人之身去漠北了,她还有什么名声。至于祁源,若是这点信任都没有,她与祁源也没必要做夫妻了。
“苏明雪,我与你不同。”
苏朝从屏风后走出,她看着苏明雪,一字一句道,“我虽背着罪名,被流放至漠北,我虽受过无数苦,但我也曾独纵马于天地间,看过大漠中的孤烟,见过何为长河落日圆。”她以为漠北艰苦,可这般艰苦之处,艰苦之地,也有它的独有的风采。“我听过硝烟中的呐喊,看过沙场上金戈负肩。”她见过恶人,也见过好人。她遇到过别有用心之人,也曾受过努力生活的诸人的帮助。“你这一身,只能依附别人,只能通过打压污蔑旁人立身,我不是。”她俯视着苏明雪,“所以,别将我与你比,你无一丝一毫能与我相提并论。”
她又将目光落到苏正珩身上,“凭着曾经的一点情谊,我劝你们一句,早日归京。”早日归京,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她知道,宁安一直与被送入西凉、西夏的姑娘们有联系,其中便有相王长女。她还知道,西凉不将那些姑娘当人,肆意凌辱,宁安私下又送去了十几个她厌恶之人替代她们。她更知道,宁安看上了她,想要找个机会送苏明雪去替相王长女受苦。
她曾说,左右不过是个娼妇,若能为国捐躯,倒也是好的。
夏侯宁安,从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最擅长,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苏明雪曾当众质疑污蔑她所生的孩子并非摄政王血脉,这口气,并非一顿耳光便能疏散的。
夏侯宁安,从来都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最擅长,窥间伺隙、待时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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