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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还未等他对此作出反应,就看见白均一上前抓住一萌的领口,将衣服连人一起把拽起,大声地呵道:“你说什么?!”
舒作诚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方才这是听到了什么。
舒渝非……打聋了白均一的耳朵?
他面带疑惑看向正站在自己对面的白均一,那孩子的反应似乎验证了什么。此时此刻的白均一很生气,他攥紧拳头,他的愤怒里夹杂着心虚,他的语气也慌乱不堪。
一萌理直气壮的挺起胸任他拽着,回答道:“我说错了吗?我说错了吗?!”
好似被隐藏许久的羞耻之事被人毫无保留地公开在世人面前,白均一现下如同被人扒l光l衣服一样难受,他失去了他不得见人的隐私。见一萌态度这般,白均一想都没想便一拳打在那人的眼眶上。
一萌惨叫,试图挣脱,白均一气得眼红,随即又补了两拳。
“火盆!你这是要做什么!”
焕东任不得他这般下去,连忙上去将人拦下,强行将那两人分开。一萌一屁股坐在地上,白均一被拉着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不甘心,又猛然冲回去那人身上补上两脚。
焕东回头对映南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
映南帮忙稳住白均一,舒作诚也跟着迎了上去,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他心跳加剧,双目发酸,他害怕,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事实,他无从招架。
地上的人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又道:“你真是个没骨气的东西!那人这般对你,你现在还有心为他掩护?!我看你就是活该!贝戋骨头!向着舒渝非说话,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给我闭嘴!”
“我呸!”
若不是有两人在面前拦着,白均一恐是能将那小破道士按在地上狂揍一通。
当着这么多人如此大声喧嚣大打出手,他们现已丢尽了训真的脸面。可是当下没有人顾得上想这么多。
舒作诚更是思维顿塞,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面前的这个事实,他急切的需要验证。
他拉住白均一的衣袖,对那人道:“都是真的?这人说的都是真的?你的耳朵……”
白均一猛然将头转向他,那孩子的眉间蹙地很高,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不屑和不耐烦。
他冷言对舒作诚说:“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舒作诚的脸上全是惊恐,是不可思议,他的眼睛上莫名浮上一层水雾,说出的话语也变得沙哑,他松开攥住的衣袖,试图抚上他的脸,他问道:“你的耳朵……哪一只耳朵?”
白均一转身,一只手挣脱掉映南的束缚,随即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对舒作诚大声吼道:“别碰我!”
白均一又推开另一边的焕东,略带狼狈地一只手扶住胸口,头也不回,冲开人群,一心只望离开这个让人心烦的地方。
“是真的?”舒作诚低头看着他的右手,又抬头问向身旁的两人,“我打的?”
焕东犹豫,他眨眨眼,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司马映南不撒谎,认真得点点头。
得到认证的这一瞬间,他百味杂陈。
自责和心疼占着大半。舒作诚愣在原地,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心脏隐隐作痛,牵扯了喉咙,他的身体因为不知所措而变得麻木,同时他也心生愧意,他在为舒渝非所做之事而感到愧疚。好像这件事就是他自己做的,是他亲手伤了白均一,害他失聪。他同时也自责自己,他总觉得若是自己还在世,事情断不会发生到这种地步。
即使他知道有些责任不能强行拦在自己身上,可无奈他欠那孩子的实在太多。看到自己的亲生骨肉遭遇这般,论哪个父亲能不心疼不悔恨?
舒作诚看向四周,飞血门的弟子对他指指点点,训真弟子对他冷眼旁观,方才九小姐刚刚掀起一半儿的帘子,在同他对视之后也放了回去。不错,毕竟是舒渝非出手伤人,他的罪恶昭然若揭,众人的反应也是在情理之中。
舒作诚的脸色很难看。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焕东犹豫再三,低声道。
“可我现在才知道。”他竟一直都不知,亏他行医半世,舒作诚感到荒唐可悲,感觉自己十分无用。他凄凉地笑了:“我算什么,在他身边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察觉……”
他抬头,看白均一已经走远。
那孩子疾行着,有意快速逃离此地,脚步有些踉跄。有几名好心的师兄弟跟上他,试图劝解,却被白均一连连不客气的推开。
舒作诚担心他乱跑,顾不得这里的情况,也只身追上去。
白均一铁青着脸,一只手死死按在胸口,似是在忍耐什么。
他这是心疾犯了。
在贯清的那段时间,舒作诚趁着人杰地灵,曾将韩昭给白均一备好的药丸调换,至此之后好长一段时间,白均一并未曾发病过。如今大动肝火情绪失控,这才心疾再发。舒作诚凑上前,快步并行在他身边,问
', ' ')('道:“你的药呢?”
白均一倏而停下脚步,摘过挂在腰间的剑,剑鞘未褪,正直直抵在舒作诚喉间。
“我让你滚,听见没有!”
舒作诚道:“你吃药要紧,有什么账你往后再与我算!”
“滚开!”白均一早已失控,折回长剑,反之剑鞘再度捅向舒作诚的胸间,直逼那人退了几步。
白均一烦他烦的要紧,趁他发呆时,咬着牙捂了胸口小跑离去。
“你现在跑不得!慢点!喂!”
白均一转出小街跑到大道上,市坊勾栏,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少年跑得跌跌撞撞,陆续碰撞到好些个人,可他无空去理会旁人责骂,一味地向前奔行。
舒作诚也执着地追上去,追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孩子之所以这么着急离开,恐是要去寻药。他这么好面子,在大庭广众面前被揭掉伤疤损失颜面也就罢了,如若在此之时心疾复发,可不得沦为众人的笑柄。
白均一啊白均一,你这一点还真是像极了你爹韩昭!
不行,舒作诚不能任他这么跑下去,可舒渝非这身子旧伤未愈内力匮乏,他运功困难,刚想尝试用轻功追过去,就见那孩子一头扎进一人怀里,随即瘫软下去。
“白均一!”舒作诚大叫道。
好在那人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陌生人,待舒作诚跑来一看,好巧不巧,这孩子正撞在贯清谷的管家身上,正是汤尹凡的跟班,颜京墨。
“怎么了这是?”颜京墨被撞得突然,胸口的闷痛来不及揉,连忙接住滑落在侧的少年。
“他心疾……他心疾犯了……还跑了一路,你快带他去找药。”舒作诚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均一已经昏厥过去,他脸和唇皆无血色,在那人怀里的小身板止不住地打着颤,舒作诚上前两步,伸手点了两下锁住他的两个穴位,暂时延他一时性命。
颜京墨生的斯斯文文,可力气却不小,他闻言立即将那孩子打横抱起,嘱咐舒作诚一句:“渝非少爷有孕在身,也跑不得。”
“顾不得……别废话,你快些带他走!”
颜京墨施以轻功,三两下淡出他的视野。舒作诚一时不知贯清住所在何处,来回打听几番,周周转转,又废了全身的力,这才赶到一家白墙黑瓦的宅院前。
他到之时,汤尹凡早已两胳膊交叠相抱在一起,立于门前等候他多时。
那人身材细长,身着红袍,随意一站都是亭亭玉立,此刻他更是挺得笔直,身上的线条削薄坚厉,颇有些许冷酷的气氛。
舒作诚知道汤尹凡生气最不好对付,他虽说打心底不怕他,但他也清楚那人对舒渝非回事怎么样一个态度,故会凶恶难缠,难免教他好生头疼。
他也无暇管及这些,问道:“火盆如何了?”
“说,你又对他做了什么。”汤尹凡没有回他,也没有看他,他不屑于多看舒渝非一眼,他低下头看着地,看着自己的脚,出言直问。
这种事情常常发生,以至于那人无需多想便知始作俑者为谁。
“我说我什么也没做,你信吗?”
汤尹凡的头没有抬,突然侧眼瞪他,小声嗔骂道:“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难移!还当你厉难之后能有些长进,果真我还是高看你了。你要是再犯,我绝不会轻易饶了你。”
那人嘟嘟得骂着,字字入骨。
骂得好,骂得很有他汤师弟的风范,不拘小节,直达重心。舒作诚若有闲心估计还得在心中给他鼓几个掌来表达自己的钦佩之意。
舒作诚欲进门,却被那人一把拦下。
“谁准你进去的!他说了不想见你,你是想气死他吗?!”
“他的病稳下了吗?”奈何他没有闲心,既然不让进,舒作诚又打不过他,只得急急问道。
“如果没稳下我会站在这儿吗?!”他大声责备道,“我问你,韩昭人呢?!”
早不问晚不问,如今事情发生了好些天,他这才来问。舒作诚知道白均一出事儿,汤尹凡六神无主,即便是再厌烦韩韫天,也得留他在身边才能安心。现在却偏偏没了那人消息,也唯有舒渝非可能知道线索。
“我……也在找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我也不知他在何处,恐是已经离了平金。”
听到白均一没事,舒作诚这才松开一口气,赶路这么久积压的疲惫一时全部找上身来,他立马觉得腰酸腿软,弯腰扶手在门框,后来索性一屁股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汤尹凡白了他一眼,一副“朽木不可雕”地模样,他道:“你说说你除了添乱还知道些什么?蹲地上不雅,站起来!”
舒作诚累得很,方才白均一的病情扰乱的思绪再度折返,一想到他聋了耳朵,心中不禁又酸涩起来。他长长叹了口气,满脑子都在想着儿子这些年受过的苦,愈加不快。他也无心理会汤尹凡的命令,
“不像话,站起来!”
他究竟还是忌惮那人三分,不想惹麻烦,无奈站直身子,半靠
', ' ')('在门上。
他道:“他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我刚知道了有关于他耳朵的事情。他怎么聋的?”
汤尹凡闻言抬头面向舒作诚,他睁大双眼,表情中透露出几分同白均一一样的不屑,他道:“你还有脸问?”
“是舒渝……是我……打的?”舒作诚颤颤巍巍地问道。
汤尹凡笑着点点头,看上去云淡风轻,他道:“没错,你连个十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十岁?”舒作诚攥着拳头,红了眼眶,他的心疼和惋惜已然克制不住,只有十岁的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
“怎么,想知道?”这些年白均一不提及此事,贯清谷也不提及,无奈舒渝非也是舒作诚的儿子,自家兄弟打架,即便他心里向着白均一也不能拿舒渝非怎样。汤尹凡以为自己已经原谅了那人,熟料再度提起他还是满心的怫郁憎恶。
舒作诚点点头,即便他不忍。
“你仗着年龄长他两岁,自幼没少欺负他。事情的经过已经不重要,无非又是几句话不合起了争执。只不过你那次下手过重,一巴掌打在他的左耳上,害他废了只耳朵。”汤尹凡语气轻巧,不痛不痒。
但他出口的每句话,都如火烤过的匕首那般直直刺进舒作诚的心脏,让他的心脏又痛又烫,烦躁难耐。舒作诚鼻尖一酸,只得靠一口带着哆嗦的,长长的吁气来缓解。
“这么多年了,无论是贯清还是均一,总是抓着你这一点不放也是不好。”汤尹凡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他提及此事很是嫌弃,即便话语里谦让几分,可心中不满犹在,不愿多看他一眼。
“那……伤了他之后……可受到责罚?”
舒作诚身后一稳重低沉的男声启口道:“有。贫道关了他三十一天,让他闭门思过,不得出门半步。随后收了他的剑,六个月不得习武,不得回东磬,不得见王爷,这般惩罚,你可否满意?”
他转身,出言者正是苏宸本人。
果不其然,弟子闹事,早晚得惊动师尊本人。白均一发病,韩昭又不在身边,苏宸出面也是意料之中。
舒作诚不知如何作答。
他满意吗,他不满意。
“有些事既已发生,你我凡人之力不得转变,就必须要接受。接受不了,那就学着接受。毕竟均一本人也都接受了。”苏宸知道他在想什么,
出言相劝,“你此时的懊悔和心疼只能让你心里好受些,实则无用。”
苏宸简单向汤尹凡行上一礼,算是打过招呼:“谷主,那孩子如何?”
汤尹凡刚想回答,颜京墨便满头是汗地赶出来。
“谷主,情况不好,他又发作了!”
舒作诚见汤尹凡还挡在自己面前,心中急躁不安。
苏宸忽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舒作诚这位神医在侧,他并不慌张,安慰道:“别着急,你跟我一同进去看看。”
苏道长开口,即便是谷主也拦不下他。
苏宸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轻轻扶着舒作诚的背,似在安慰,他在身后推着他前行,带他跨过门槛,带他行至安顿白均一的卧房。
舒作诚走得急,路上被台阶和地砖连连绊了数次。
白均一只身在床,身体蜷缩在一起,一只手紧紧扣住胸口。他面色通红,满头的汗,大口大口的喘息。枕头和锦被散落在地,床侧还有半个残碗和一些碎渣。他不过十四岁,身形弱小,在宽大的床铺上更是显得形只影单。他的模样明明经受不起分毫摧残,却依旧在同命运挣扎。
舒作诚飞奔至其身前,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
还好,不烧。
“你!”汤尹凡以为舒渝非行事对他不利,急忙制止。
却被苏宸拦下,他轻轻摇头,道:“不必担心,让他去。”
“他可……”
“他习得一些医术,我教的。”苏宸谎话说得道貌岸然,极度可信,但他这话说反了,他未曾教与舒渝非医术,更不会是舒作诚,反而,他的这些年的医术,有一多半是从贯清谷偷的师。
舒作诚十几岁时去训真道观住过几年,领了一群小孩子玩。苏宸自幼乖巧好学,见舒作诚行医,便也对医术燃起兴趣。老谷主看这孩子资质甚佳,于是命儿子多多指点指点他。继而经过这些年,苏宸也修得一身的医理。济世救人一词,用在他身上倒也不是虚言。
可他却偏偏说服不了汤尹凡,那人撇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让这个小毛孩子拿我侄儿练手吗?”
汤尹凡说罢,几步上前猛然拽下舒作诚摸在白均一脉上的手,直接将趴在床边的那人提了起来,随后斯毫不客气的往后一扔。
“不准碰他!”
此事突然,舒作诚失去重心,一个不稳向后倒去,苏宸眼快,一把扶住。
舒作诚被他的粗鲁吓到,惊慌未定,苏宸把那人揽在怀里,低声关切询问:“没事吧?”
怀中人摇摇头道:“他没有生命危险,施针开药缓解痛苦,多调养几
', ' ')('日便能缓解。他本就寒凝气滞,今日受了刺激,心脉不通,必然发病。这段时间有人盯着,不会出事儿的。”
“我不是在问均一……你可有恙?”
舒作诚扶着他站起身来,笑道:“好得很。”
摸到那孩子的脉相,舒作诚的担忧暂且消缓一半儿,他宽下心,好在多年来韩昭调养得当,白均一身子骨虽不及常人,但这等病痛还是顶得住。
“那就好。”苏宸松了口气。
汤尹凡放下白均一的脉,起身来到圆桌前,挽起袖子,执笔填方。这次轮到苏宸诊脉,舒作诚则是轻悄悄走到汤尹凡身后,探头上去,偷偷瞧他所书的内容。
人参两钱,黄芪六钱,麦冬三钱,丹参三钱,北细辛一钱……
舒作诚拖着下巴在旁看他一笔笔书写,甚是满意地着头。
他蓦地皱皱眉,开口道:“五味子多一钱,葛根减两钱,另外加上红花,一钱足以。”
汤尹凡笔下一滞,留了一个墨点,他极度不满地回头就要瞪他,舒作诚条件反射连退三步。见那人突然愣住,他一边谨慎,又一边细声重复道:“五味子……”
苏宸也插嘴道:“渝非说的没错,五味子两钱,葛根四钱,红花……也加。”
“你们一个个都医术了得,空口在这使唤,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们自己来啊。”他红袖一挥双手一摊,来回瞪着那师徒二人,一副“你了不起你先请”的架势,见舒作诚和苏宸见势不再言语,这才再度填写药方。
舒作诚摸摸鼻子,迅速拾起地上的软枕和被褥,再度回到床前。他取下发冠上的一根银钗,趁汤尹凡不注意,在白均一的手上扎了几处穴位,又在他头顶和胸前刺了两下,便立即缓解他当下的苦痛。
苏宸虽未言语,但看那人短短几下就消去这急来的病痛,目色之中不胜钦佩。
白均一没有那么难受,他呼吸逐渐顺畅,渐渐睡了过去。舒作诚帮他把被子盖上,拾来那孩子冰凉的小手攥在手心。
见状,苏宸开口道:“你们先去煎药。今夜我同渝非守在此处。”
未等汤尹凡开口反驳,苏宸又道:“你放心,渝非不会伤他。”
“苏道长好生清闲。”
“这孩子一日十二个时辰身边都不得离人,在他病情安稳下来之前,身边都必须有医术精明之人在旁看护。现在韩韫天不在,凭你一己之力能守几日?”
“我贯清谷弟子个个医术了得,还护不下他?”那人质问。
“哎呀,人家好歹是火盆的师父不是。有师父亲自关照,还比不上其他弟子?”舒作诚言下之意是,你好歹给训真留点面子。
汤尹凡虽是性情中人,却也不至于不懂事,既然苏宸已然开口,他便不好拒绝。常规地抱怨上三两句后,便带着颜京墨去后方煎药去了。
舒作诚见人走,也不再装模作样,他寻了个软垫坐在床脚,伏在榻上静静守着那孩子。自重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这般近距离的观察他。白均一年纪轻轻,细皮嫩肉,肤色雪白,生得格外干净好看,他睫毛细长,根根分明,精致如画。舒作诚一只手紧紧握着那孩子,另一只手亲昵地帮他整理着额前的碎发。
平日里,他可不敢对他这般造次。
舒作诚就这般看着,看了他许久,怎么也看不腻,嘴角的笑意藏不住他内心的喜爱,单是安静地坐在他身前,也饶有兴趣。
苏宸随意挑选一个板凳坐下,在旁边静静观察这父子二人,倒也是觉得津津有味。
舒作诚想起他耳朵的隐疾,伸手探去他的左耳,仔细研究一番。虽说知道这耳朵已经治不好,但他总归还想再试上一试。那股自责,自卑,委屈的情感再次浮现,他的心境瞬间又跌落至谷底。
悲自己没用,笑风云善变。
他想,上天让他回来,是不是就是要他来恕罪的。把他所欠的,一处一处,全部还回来。
让他下一次可以走时可以走得心安理得一点,不再有所挂念。
良久,舒作诚才意识到房内还有另一人,他尴尬地咳嗽两声,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道:“还是没有韩韫天的消息吗?”
苏宸品上一口茶,回道:“没有。”
舒作诚叹气,道:“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我越想越不安,我之前不该那么自信……他失踪有两个极端的结果,一是他现在在一个极其安全的地方,其次是……他生死未卜,现在已经出了事。”
“不要多想,在没有事实证据的前提下,你的忧思顾虑,除却吓唬自己以外,百无一是。”
舒作诚只能表示赞同。
多谢苏宸的安慰,他的话语总是能莫名的说服自己,能让自己安心,让舒作诚这个老人家自惭形秽。
“你今后是如何计划的?”苏宸提问。
“计划?”
“对,你如今借了舒渝非的身份重新活着,可有对未来的规划。比如说,现在舒渝非是训真道观的弟子不假,但他终是东磬少庄主,之后
', ' ')('可是需要做东磬剑庄的掌门人的。”
舒作诚略有为难,道:“庄主?不要不要,我才不做。我还没有想过这么多。我本以为那孩子还会回来,可现在知道他死绝了,我又开始担心自己某一天又会突然离开。若说计划,我要为韫天洗清冤屈,找到当年我被杀害的真相。”
“找到真相之后,你还有大把的光阴。你不公开身份,也不愿接管东磬剑庄,你……”
“找到真相之后……我便云游四海,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不行便回贯清养老。”舒作诚抢着说道,他少年傲骨不再,早已不再期待那鹏程万里的锦绣前程,只求有一方天地够他残喘,够他安度余生。
苏宸闻言,面无表情,意若深思。
他二人交替守了白均一一夜。
那孩子睡相安稳,一夜都没有发病。舒作诚很满意这个结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歇息一下,便被急急忙忙赶来的元荔叫出门外。
元荔说:“少爷!韩大侠有消息了,我在黑市遇见了许师叔!”
舒作诚听他叙述,忧喜参半,他问:“许闻远?他怎么会在平金?他可有话要你带与我?”
元荔为难道:“许师叔说,韩大侠也在平金……他给我带一个字条给你。”
舒作诚的心,再次凉透。
据他之前分析,韩昭多日失联的结局只有两个,一是他逃离平金得到阳剑,远走高飞。不然就是他出事了,以至于他没有能力离开,这个结果,是致命的。
他抢过元荔手里的字条,慌乱地打开,他的手劲儿不稳,竟生生把它撕扯至两半。
字条上写了几个字:“昔合客栈,安宁室。”
这客栈他记得,就建在黑市最显眼的地方。舒作诚将字条攥在手里,又问道:“许闻远可有提及韩大侠的其他事情?他现在如何?是否受伤?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啊……许师叔说让少爷准备些房钱,说银子不够了。”
舒作诚现在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口袋里撑破天也就十两碎银,他转身回去火盆房里,从向来小气清贫的苏宸身上要不到分毫之后,又去寻了颜京墨讨来二十两银子。
他是不能再心平气和地走到黑市,自作主张从马厩偷下一匹黑马,策马而去。
好在他昨日出门之前换下了金碧九重纱,今日的装扮并不惹人注目,半柱香的时间,他顺利到达昔合客栈。这客栈面前人来人往,并且有缺月楼加派人手在黑市巡查,舒作诚躲过安插的眼线,悄然上了楼。
果不其然,许深已等候他多时。
“他人呢?”舒作诚自责一路,只怪自己太想当然,竟没能提前来寻他。
许深站在门前,两只手秉持住舒作诚的肩,轻声道:“事情复杂,我慢慢同你说,你不要太激动。”
“你什么意思?”
许深在门口张望一番,见处境安全,这才带舒作诚回了客房。他今日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袍在身,干净清爽,发髯皆理得规规矩矩,像极了乡绅秀才,又像一位说书先生,同上次乞丐一般的装扮孑然不同。
房间不大,舒作诚一眼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许深手脚加持这才拦下要冲过去的舒作诚,他拉住那人,小声叮嘱道:“别激动,你不要过去。他发了狂,六亲不认!”
舒作诚面色上的确冷静下来,但心脏却在胸腔中砰砰跳着,他惊惧不安,却强行忍住。他叹出一口长长的气,颤抖着问:“你说……我听着。”
许深这才松开手,也叹息一声,道:“我此番来平金是要见师兄,五日前,我在平金三十里地外的山脚下遇见的韩韫天。当时他意识清晰,身上受了几处皮外伤,但肩上的箭毒导致他伤口溃烂。他手脚麻木,走不远,便只能留在那处暂避风头。”
舒作诚记得,那毒箭是缺月楼蛊蛾树上射l出的,他中箭之时并无大碍,舒作诚也上了金疮药为其止血,但不料此毒如此难缠。不对,如果他降服楼中的刺客,一定有时间自我疗愈,既然许深是在山脚寻到的人,也就是说他并未给自己进行任何的救治,这才导致手脚麻痹,无法移动。
“那他发狂……”
许深道:“他同我简单讲述了当时的局面,是有敌手武术高强,他追至那处便追丢了。周围全是追兵,各个都是寻他而来。我带他在山洞里躲避一夜,简单为他缓解那毒,他方可自由行动。但因内力受损的厉害,不能顺利运功。他发狂是在三天前,可他的嗜时蛊却发作了,嗜时蛊的毒性太可怕,他杀戮心中,险些拿我试刀!后来我迷晕他,为他简单易容混进平金,躲至客栈安顿,这才叫来你。”
流灯殿的人不禁没有出手相救,还令其蛊毒肆发?!是啊,蛊毒发作实在是可怕,上次发作他在墓前刺入舒作诚胸口的那一剑,还历历在目。
是舒作诚考虑欠佳,还是他以为自己很了解流灯殿?!他转身看向床上的人影,懊恼万分,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那他现在呢?还在发作之中?你不怕他弄出声响引来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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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怕了!这不前脚刚到就让元荔叫你过来。我封住他几个大穴,又灌了安魂药下去,但他意识不清,蛊毒又太烈,我无法控制他的行动,他还是会突然伤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毕竟是你的徒弟,你来管。”
舒作诚看向韩昭的眼神里的懊悔未减去几分,又多了几丝哀伤和心痛。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咬下牙平息住自己的情绪,恭恭敬敬地对许深行上一礼,郑重道:
“多谢许道长的救命之恩。”
如若不是许深恰巧出现,韩昭恐是要命丧荒野,或是早已被各大门派抓去兴师问罪酷刑折磨。
许深愣在原地,良晌,他轻声道:
“你为何要如此见外。是二叔当年放血救了鄙人一命,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今日二叔这般客气,可真是要折煞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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