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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韩昭不语,却也是满脸震惊。
他未曾想到,这个封闭沉静的地下暗流,竟是一座隐藏着巨大秘密的坟墓。那具白骨极小,极其脆弱,经过来人粗I野I的翻找和极不温柔的对待已有部分骨骼支离破碎。
在这寂静昏暗的空间内,扑朔的光芒依旧照不亮头骨上的两处黑洞,舒作诚不忍仔细观看,他也不敢。仿佛一旦定睛与其对视,就会被他的哀怨所纠缠。从尸体完全白骨化来看,他已去世有些年头,但死因如何却不得而知。
舒作诚被这突然出现的骸骨分散了大半注意力,可韩昭却眉头紧锁,用手里的那把阴剑不停的在蛊蛾尸堆里试探,企图用阴剑感知阳间的气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结局并不如他所愿,他们来晚了,阳剑显然已被其他人取走。
韩昭的愤怒可想而知。
他低眉不语,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原本盛放这把剑的地方。
似乎再多看一眼,它就可以再度出现。
在他身边站着的舒作诚不禁向一旁退了两步,生怕那人发起狂来,再做出什么风魔九伯之事。
舒作诚见此状,也失望至极,他二人今夜可谓是出生入死,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韩昭如今还中了毒箭,结局却是这么平平无奇一场空,换做谁也不甘心。他脑筋急急地转着,想着一会儿应该怎样出言劝解,可就在这时,好巧不巧,意外地听到这棵树再往内部的河流里,发出了一声气泡的声音。
“嘘。”舒作诚对那人晃晃手,小声道:“人没走远,你听。”
这是在绝境中的希望,无论是谁也不愿撒手。
“他应该在水里。”他用口型对那人说,伸手指了指远处。
他们顺着一条很长的暗河来到面前的湖泊,这棵树立于湖泊的中心位置,二人正身临在此,而方才向舒作诚放箭之人应该趁着箭雨混乱的时候躲入湖中。
阳剑十有八九在他身上。
舒作诚把蜡烛递给韩昭,自己悄悄绕到铁树后面,脚下蛾子实在太多,踩起来咯吱咯吱出了声音。在水边,他用鞋尖探了探那水,想着待会儿自己应该如何擒获那人。
少焉,便听见水中咕嘟的一声,随即便是出水之声。
就在前方,舒作诚有意将其擒获,他想都没想紧接着跳了进去,等人到水里才傻眼了,他干嘛要往水里跳?为何不直飞置岸边再与其相较。
这死水凄冷倦怠,毫无生机,激得舒作诚差点冻晕过去。
在他懊悔之际韩昭已然追了上去,由于行动之时带风,唯一的光源熄灭,在黑暗之中韩昭与那刺客交了手。
那人直接用阳剑相抗。
舒作诚还在水中就感受到那阳剑逼l人的剑气,韩昭自然是使出全力攻击,却相差悬殊。
果不其然,是它。
一把可以强到直直压制减弱对手能力的神剑。
阴阳相克,在与阴剑交手之时更是能将其剑气翻倍。
仅仅是听这声音,刀戟碰撞这么十几下,舒作诚都能听到韩昭已占下风。
“韫天!硬拼你打不过他!”这把剑太强了!那人并非等闲之辈。舒作诚一时间竟想不到如何巧妙制衡他,面前虚无一片,除了两次剑气带来的刺眼白光和零星的火花以外什么都没有。他看不见那人出招,自然无法拆招,也寻不得破绽。
如今韩昭的右肩还偏偏中了一箭,箭头还没能从骨肉之中拔出。
他若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舒作诚刚刚上岸,眨眼间,韩昭被对方招数直逼十米之外,狠狠的甩向一侧的岩墙。登时地洞山摇,有月光照射进内,他转头去看,见有一石门打开,又慢慢闭合。
“跟上。”
韩昭未叫痛,扶着墙站起来,没等缓和便向外追去。
舒作诚来不及多想,趁着石门关闭之前也跟着他跑了出去。
这么厉害的一把阳剑,光是听就足以知其威力之大,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为何这些年他都未能听闻,为何它会逐渐在世上销声匿迹?那来者在此时寻此剑的目的为何?
虽说自重逢以来,他未见韩昭与任何称得上为高手之人过过招,却可以大体探测出他的实力,韩昭天聪颖,韩氏剑法难攻难破,多年磨练下来他已成武林难得的高手。那人实力究竟如何强大,才足以流利操控此剑,还能在短短数招之内在韩昭剑下脱身?
舒作诚出了石门,顺着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回饶了几圈,路过多处被破解的机关,走上数百节陡峭的楼梯,这才到达外界。
夜风袭人,他们已出缺月楼,最终在其后面的矮山脚下的枯井钻出。
韩昭与那人在远处的竹林中打斗。
簌簌之声在侧,银月映得双剑格外耀眼。
舒作诚抬头看,心道大事不好,缺月楼那拔地而起的十三层楼里,每一层都点上了灯,灯火通明之间还依稀能看得见人影窜动。怕是外人闯楼之事已被人察觉,过不了多久,
', ' ')('此地就会被各大门派包围。
若再在此纠缠下去,定会大事不妙。
舒作诚拧干身上的水分,他被这夜风又激起了几个寒颤,顾不得胸前伤口撕裂和后腰的酸痛,赶到韩昭身边。本想卷入战斗,双手一摸胯侧,完蛋,短剑呢?
那把从黑市花三百两买来防身用短剑不见了。
舒作诚背后一凉,恐是之前将他遗落在缺月楼的死水潭中。
他无奈不敢贸然行动,韩昭正在打架,见他赶来只嫌其是个累赘,对他道了句:“你先回去,此处交给我。”
“你的伤,还有毒都……。”
他话未说完,那刺客便飞远了,韩昭两脚一蹬地也赶忙追了上去,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夜色里。
舒作诚分得清事态轻重,不再浪费时间,转身朝着缺月楼的方向前行。
好赶慢赶算是回了式微院,他一身湿漉漉地回来吓坏了元荔。还没等那人寻来被褥给他披上,舒作诚便道:“快灌点米汤给那些个侍卫,把他们弄醒,一会有人来查园子。”
他所料及时,侍卫们微微转醒,舒作诚的房门就被一众人等使劲儿敲开。
他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一身睡袍在身,像是刚刚沐浴完毕,一袭黑发软塌塌的落在身前,他容貌甚佳,娇美清澈,此番打扮徒生几分懒散的温柔。
之前在城外见过的那名执事问道:“少庄主,方才可有人来过园子里?”
舒作诚面色不改,佯装困意打了个哈欠道:“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
执事从打探了两眼房内,道:“少庄主睡得可是够晚的。”
“白日里在太阳下面晒得舒服就多睡了一两个时辰,如此便睡得晚些。”他装作无辜的样子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刺客夜闯缺月楼。”执事如是回道,“少庄主,按规矩我们是得把缺月楼周围的所有园子里外都检查个便……您看……”
舒作诚知道,之前在城门放水之时这人就猜到韩昭藏匿此处的嫌疑最大,今晚无论如何也得把这翻个底朝天。
于是他取出一斗篷把自己围住,欣欣然从房内走出,随手一挥,道:“您随意,记得轻拿轻放,物归原处。”
他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那人假惺惺吩咐道:“您放心。”
回头又道,“快给少庄主多披几件衣服,可别着凉了。”
他们查完时天边已泛鱼肚白,舒作诚在园内的秋千上干坐了一晚上,元荔不敢多言,见他胸前晕上一层血迹,便取来些药酒蹲在地上默默为他上药。舒作诚预料到此事今日一定会引发轩然大波,想着留在楼内的那把短剑会令他染上嫌疑,他可千千万万不能牵扯进去。
计划先想办法将变数告诉苏宸,再安安心心躲过这几天。
果不其然。
他补觉还没补到午时,白均一小朋友便黑着脸上了门。
元荔见他杀气四溢,并不敢惹,但也绝不敢出卖自家少爷,于是就在门缝里谈了个脑袋,装傻问:“怎了呀?脸拉的这么臭。”
“舒渝非呢?”
“少爷休息呢。”
“你叫舒渝非出来!”他大声道。
“我们家少爷在睡觉。”
“睡觉?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半夜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儿现在睡觉?!你把它给我叫出来!”白均一两只手扒着两只门框,使劲儿往外拉,险些把这红木的大门给卸掉。
元荔急了,连忙道:“你又是在做什么,一大清早又要发疯病!”
“我再说一遍,”白均一用手指指着他,“你把舒渝非给我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我……你有话好好说,这是什么样子,要吃人不成。”
“我好好说话,也不见得你们听得懂!”
“你这是吃火药了还是吃炮仗了,又看谁不顺心看谁不顺眼啊?”舒作诚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掐腰赤脚懒散地走上前,头一撇,示意元荔:“唉,你给他把门打开。”
元荔听话,也未多言,老老实实地给他开了门。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白均一冲进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大声呵道:“从你整日缠着我爹爹开始我就看你不顺眼!你跟他眉来眼去的我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儿!你这个害人精!”
舒作诚大概知道白均一为什么来了。
他两只手乖乖摊在胸前表示投降,明知故问:“少侠,有话好好说,别这么凶。你爹爹怎么了?”
“你说!我爹爹去哪儿了?!缺月楼被盗,全城,全天下都在通缉他!”嗯,如他所料,缺月楼被盗,首当嫌疑人就是韩昭,并且已经昭告天下,重金悬赏。韩昭昨夜追那刺客怕是早早远离平金,一时半会那些人追不上他,舒作诚当下自然也不担心。
他突然又想起了韩昭对他说过的话,冷不丁的回了一句:“你爹爹哪一日不是被全天下通缉?”
是他鲁莽回了这么一句话,白均一听后勃然大怒,对
', ' ')('着他的脸就是一拳,随即又向着舒作诚狠狠踹上一脚。
他腿抬得高,这一脚不偏不倚正踹到那隆起的小腹上。
此刻他身着轻盈丝绸所制的睡衣,孕态尽显,虽说不到五个月,但那腹部的轮廓早已清晰可见,它的规模在一个瘦弱少年的身上并不算小。
白均一却完全没想到这点,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舒渝非这张写满了无所谓的可恨的脸上,他道:“你还敢耻笑我爹爹?!我让你耻笑我爹爹!你敢说他不是受你蛊惑才去偷东西的?”
舒作诚也没料到那孩子会来这么一出,完全没能招架得住,一屁股摔在地上,吃痛心道这孩子的脾性还真是像极了韩昭,冲动的性子难以管教。还有他好不容易和白均一混熟了一点点,如今白均一又翻脸不认人。
他捂着肚子,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
他本就伤势未愈,昨夜又浸凉水受了凉,伤口感染,还被狠狠地踹上一脚,此刻真是难受到了极点。舒作诚的脸色刷得白了下来,他伸手擦过一把嘴角的血,忍着小腹密密麻麻的疼痛,无奈地看着白均一。
“火盆你疯了吗?!”元荔一下子被吓傻了,这儿除了他三人意外也没得别人,只有他能劝解,见他还要动手,连连拦住:“我家少爷伤还没好呢!我家少爷还怀着孩子呢!”
白均一愣了一下。
可转瞬他又以讽刺的口吻“呵”了一声:“也就你们家少爷这么不检点才做出这种事儿来,他自找的。”
“均一,不能这么说别人。”舒作诚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句话是以长辈口吻所言。“你不知事后根源,怎能随意论断?”
“可不是。”白均一冷冷道,“说在你身上你自然是不乐意了。”
“你别说了!”元荔大声道,“我们家少爷没做错事,凭什么受你指责挨你的打?!他好歹是你兄长,你这样做良心过得去吗?”
白均一本想出口道他才不是自己的兄长,思虑再三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就在他沉默之际,舒作诚坦言道:“昨夜之事的确与我有关。你父亲他现在应不在平金,你不用担心他被人寻到。他之所以夜闯缺月楼,是去做了一件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事,一件他不得不做的事。这件事,如若能成,将会改变世人对他的看法。”
那把剑,可是隐藏着杀害舒作诚真凶的线索。
也是能为他洗清冤屈的至关重要的物证。
不知为何,近来一向喜好胡说八道的舒渝非如此开口,白均一竟不假思索的相信了。那人的话莫名可信起来,甚至可以将他的满腔怒气浇退下去。
舒作诚扶着元荔的手站起身来,轻笑道:“你今日倒算是推波助澜了,提醒我还有一件大事儿没做。此事你知我知便好,不要对外声张,为了你父亲的安全。”
白均一见那人的模样如此虚弱,不敢睁眼直视,又不愿认错,回道:“你所言属实?”
他又问:“爹爹他还回来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舒作诚摇摇头,道:“昨日走得匆忙,未能多言,他……”
他差点脱口韩昭中箭一事,好在悬崖勒马,他又道:“他没事,你放心。”
听他并不知韩昭今后的踪迹,白均一的眼神瞬间落寞下来,这些年来他好不容易才能在爹爹身旁多待些日子,如今就这么仓促地结束,心中的不舍是不可避免的。
“你……”舒作诚扶着腰走到圆桌前坐下,斟一杯茶,道:“你来找我不会就为了……此事吧。”
他说的“此事”便是找他麻烦。
“不是。”舒渝非并不至于让白均一如此大动干戈,他极其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道:“师父要见你。昨日半夜外面就乱得不可开交,师父早早就被各大掌门邀去开会,他回来就派我来寻你。”
苏宸要见他。
巧了,舒作诚也正要找他。
白均一领他去了训真暂留的客栈,苏宸见他平安到来,那双厉眸中所端着的紧绷瞬时消散,他遣走留侍左右的弟子,掩好门窗,房间只留舒作诚一人在内。
苏宸抬眼上下打量着他,隐去心中几分情感,问:“你没受伤?”
舒作诚道:“没有。”
“那缺月楼内为何会有血迹?有人打斗过?”他语气严肃清冷,似是审问。
“这可就,说来话长。”
舒作诚看房内满满一桌的好菜,眼睛里直冒星星,完全把苏宸的担忧抛去脑后,自顾自坐下,扯下一只鸡腿吃。训真开销用度一向清减,苏宸这等修仙之人又少食荤腥,甚至常常辟谷,莫名多出这一大桌子鱼肉,舒作诚自是默认这是给他准备的。
心道苏卿真是有心了。
他还有礼道谢:“多谢你送的药,除了那股子糊味难以下咽,其他都好。”
苏宸无奈看他,在他对面寻了个位置,问道:“你们顺利把剑带走了?”
舒作诚前两日还害喜严重,今日胃口大开,满心欢喜,提及此事,语气里并无遗憾之色,回道:“
', ' ')('没有哇,有人先我们一步进的缺月楼,还是从出口进的,比我们精明多了。他省下大发的时间,提前把剑拿走了。”
“怪不得。”这便顺理成章解释了为何楼内存留争斗痕迹。
“韫天被毒箭刺中,受了伤,时间紧急,那毒我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不过解此毒对他而言应该轻而易举。”他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哦,对了……带走阳剑的那个人他身上也备了羽箭,箭头上也有毒……”
想到这儿,舒作诚不说话了。
苏宸以为他被噎到,主动倒了一杯水与他。
舒作诚一只手摸上脖子,果不其然,在他的脖根有一处平平无奇一寸长的血痂。
他这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当时被那人飞来的毒箭无意擦中留下的伤口。只不过伤口细小藏在衣领之内,并无不适,他自己完全没有发现。
“怎么了?”见况不对,苏宸问。
“没事没事,我也被毒箭擦伤了。”舒作诚摆摆手,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他说此话的漫不经心好像就在说:“昨夜我帐中飞进来一只蚊子”那般轻巧。
那人闻言脸色一变,起身走进,道:“我看看。”
“不要紧的,应该是小毒,伤口没溃烂就愈合了,不痛不痒的。”
“你既然说是毒,那必是害人之物,使人苦痛。”苏宸揭开他的手,一只手指抚上伤口,弯腰仔细观察,他眉头紧锁,不曾懈怠。
“此等小毒不值一提。”舒作诚任他摸着,伸手去够了远处盘子里的一块肉饼。
苏宸沉吟道:“你今日早已不是百毒不侵之身,不能不将此物放在眼里。”
他一愣,放下手里的东西,又一副嬉皮笑脸挂上身,假装抱拳客套:“有劳挂念,舒某感激不尽。”
苏宸瞪他一眼,不予置评,有意寻一尖利之物将伤口再度破开来做诊断。熟料舒作诚一把将那人的手从自己脖子上牵了下去,一副无奈的模样说道:“你先做下,先让我好好吃完,你再医我也不迟。”
苏宸想着自己方才的话还没问完,又看他是在是饿的紧,并不配合,只好回去之前的座位老实坐下。
“韩韫天可有把剑抢回?”
“我不知道,昨夜他追那人跑了。”
“他还在平金?”
“我也不知道。”
“你说他有伤在身,还中了毒,如今满城击杀,你不担心?”
舒作诚闻言嘿嘿两声,夹了粒花生入口,边嚼边道:“你当流灯殿吃素的,韩韫天这把好刀,他们舍得让别人杀掉?”
苏宸一惊,豁然贯通:“你的意思是,此事还有可能引其背后流灯殿现身?”
舒作诚道:“他中的是嗜时蛊。下蛊之人可随时操纵韩韫天的行踪,反过来讲,他所行动的每一步,都逃脱不了流灯殿的掌控。在他遇到危险之时,流灯殿为及时止损,一定会出手相救。”
对方听后,却犀利反问道:“流灯殿救的人是韩韫天,你我不知他的踪迹,如何借此找到流灯殿的下落?”
谁知舒作诚抬头回了这么一句:“我没说我要找流灯殿啊。”
他又道:“我只是能单纯的确定韩昭不会有太大的风险。如果真的有绝世高手取他性命,流灯殿的毒怎么也能助他逃脱缓解一二吧。”
苏宸看他心这般大,竟无言以对。
舒作诚本是丝毫不担心韩昭的安慰,却不知为何,这番聊过之后,竟有些惴惴不安。
苏宸看他心不在焉,夹菜的频率也逐渐变慢,多少也算猜到那人心思,但事实如此,单纯系念也是无用。他盛了一碗咸粥,端给舒作诚,轻声道:“上次你说流灯殿下毒的地点在鬼市附近,我去询问,缺月楼的确也料到此事,已经在派人在鬼市来回留意了几个月,还是一无所获。这一次他们若想找到韩昭,应该会把那地方翻个底朝天,如果有什么消息,我及时通知你。”
舒作诚抬头立即换了一副嘴脸,调l戏l道:“苏卿果真同我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一家人。
一个姓“舒”一个姓“苏”,两个姓读起来差不多,舒作诚自然就默认他二人关系颇为相近,久而久之就觉得是一家人了。他先前便喜欢如此调侃,时隔多年,依旧没忘记这个梗。
苏宸无言瞥他一眼,见这人没正行,本是不想搭理他。他顿了顿,又开口道:“有一要事,我得告诉你。”
舒作诚回道:“……是说我把剑忘在缺月楼地下水潭那件事吗?”
他说中了,对面那人的脸瞬间黑得吓人。
果真,这个小疏忽会带来大祸患。
苏道长急急忙忙找他来多半是因为这破事儿。
苏宸问道:“你落下的仅仅是这一把剑吗?”
“嗯?还有什么?”听他这么一说,舒作诚只觉大事不好。
他还带了什么进去……夜行衣,火折子,一把防身用的剑,还有……
还有那卷轴!
卷轴
', ' ')('上记着每一层所设机关和破解方法,这地图可是苏宸苏道长亲自去缺月楼楼主的书房里顺……回来的。舒作诚压根儿想不到这东西到底被他忘在何处,莫不是在那小船上?还是跟着他一同进了水?
那人干咳两声,道:“缺月楼的人已经捡回剑和画卷,现在众人皆知:在来平金商议的武林众派之间,有人暗助韩昭盗剑。”
可不是吗,相助之人指的就是他和苏宸二人。
他又道:“众人皆知楼主羿迎并非善类,在此事未能查明之前,他是不会放我们离开平金的。”
也就是说,若找不到韩昭,找不到背后帮衬之人,各派百余名武林弟子皆会如人质一般被困留于此。当然,这门派里不包括飞血门,东磬剑庄,外加权大势大的王府。
训真道观得不得以脱身暂不好说,但一定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韩昭的出师之地——贯清谷。
舒作诚知道这是他的粗心大意带来的祸事,又见到缺月楼不抓到韩昭誓不罢休的阵势,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不承认,我也不承认,又抓不到韫天的话……”
“缺月楼会引来众多门派的不满,并且所有的矛头终究指向韩韫天不变。万一始料未及出现什么意外,恐会天下大乱。”
苏宸并不是在虚张声势,论人性,他比舒作诚看得更清。
那么解决此事的办法……他总不能交出韩昭以泄众愤,又没有能力打击缺月楼到不能还手。除非,除非将所有矛头引向流灯殿,发生一场更加声势浩大的浩劫,引开众人的注意。
问题是,谁会这么缺德,走此下策?
“在想出对策之前,你我不要轻举妄动,以你少庄主的身份,在东磬剑庄的保护下会非常安全。但你要清楚,在这段时期,贯清谷可能会处处被人刁难,这是不可避免的。”苏宸提醒他,“你千万不要在此时为贯清强出头。”
“即便东磬剑庄能有幸躲开,我怕……也不能全身而退。”舒作诚摇摇头,“韩韫天在贯清伤我之事已经远近闻名,这是其一,其二……那把短剑,是顾雁生买给我的。”
舒作诚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虽说我觉得他待舒渝非很好……但如若他二人真是竞争关系,此刻利用这件事将舒渝非击溃,便是最佳的选择。”
舒作诚回到式微院,按照苏宸之意在院子中暂避几日。白日里派元荔出去打听外面的形势和韩昭的踪迹,他则在等顾雁生亲身前来将自己揭发,这种坐以待毙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好。
他在夜里辗转反侧,心中平白萌生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持阳剑之人武力高强,阴剑本就会被它克制从而影响发挥,更何况韩昭有伤在身。如果,即使,就算是流灯殿会在韩昭危机之时出手相救,可万一纵蛊之人走神了呢,万一没赶得过来,万一他的毒对持阳剑之人无效,无力与之相抗呢……
如果韩昭真的有生命危险……
不行,他不能再这么想下去。
如果自己再一个人这样胡乱猜测,过不了多久一定,一定能把自己给逼疯的。
他一边摸着自己脖子上那道已经愈合地差不多的血痂,一边走到铜镜面前。真是奇怪,上次他同苏宸二人研究半天也没有发现这道伤疤之中有任何余毒未清的痕迹,可他明明是记得箭端有毒,但左看右看把伤口剖开来看,它仿佛就只是被普通箭头擦层一般,是一个平平无奇不值得入眼的小伤口而已。
想到这儿,他前世好歹是个精通解毒妙计的白药师,在房里躲避风头来虚度光阴,不如好好利用这番横溢的才华前去救人,救治那些感染了流灯殿奇毒的无辜群众。
不是说缺月楼请来的大夫是司空静人的弟子吗?舒作诚前世的确与司空静人有些瓜葛,那人善解苗疆和西疆之毒,自己从前还从其身上学到不少解毒之法。
他有意去会会那位盛佳姑娘。
安放病人的地处是缺月楼附近的一个看守紧密的四合院,若达此处,他只需从式微院的后门溜出去,路过飞血门暂住的富池客栈,再往西边过两条街。
于是他悄悄摸摸地换上一身新备的常服离开式微院,在顺利走至富池客栈时候,他见客栈门口停了一辆极度大气繁华的马车。吸引他目光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看到有数名身穿黛袍的小道士立足在此地。
他停下步子,不免心生好奇。
怎么在飞血门的地盘上全是训真的弟子。他定睛一看,还意外看到了白均一和换回道袍的司马映南。
司马映南早白均一一步发现舒作诚,恭敬对着街对面唤上一句:“师兄。”
白均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瞧见了这个装扮和行为都极其诡异的烦人精。他随即翻了个白眼,心想舒渝非在这儿出现,不知又要闯什么祸事。
既然被二人发现,舒作诚又满心好奇,只好讪讪几步走过来。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舒作诚问。
司马映南道:“父亲派人准备了些住行所需用品给观里,我便叫了几名师兄弟
', ' ')('一起搬回去。”
也难怪,训真可是天下难得口碑一处倒的正经门派,又是各大门派继承人的育儿所,训真道观帮飞血门养孩子,飞血门理应客套关照一下。
舒作诚寻着他的话四处探看,见小弟子们抱着过冬用的火炉,餐盒,还有被褥,伙食等一些必用品,陆陆续续从客栈里走出。
“如今所见,飞血门的确出手阔绰。”舒作诚感叹道,他指着那辆相当精致的马车问道:“你要回去了?”
司马映南摇摇头,回道:“我会留在师父身边。飞血门此行要在平金多留些日子,父亲不放心妹妹,就先让她回去。”
“九姑娘?”这不是东磬剑庄一心想要撮合给他的“未婚妻”吗,舒作诚睁大眼睛问:“她也来了?”
司马映南点点头。
“你不要人家,人家只好回去咯。”白均一在他耳边,低声怪气地接了一句风凉话。
他这话说的有道理,舒作诚不跟他计较。
只可惜这九姑娘本是想偷偷摸摸的走,启程前却偏偏被舒作诚给撞见了。舒作诚面露难色,有些不好意思,致歉道:“我不该多问的。”
司马映南腼腆笑笑,摇摇手,意思是不要紧。
舒作诚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见他三人的师兄焕东一手提着一个棋盘从客栈里走出。之前焕东、映南和元荔在鱼临乡因调查《药间集》被盗一事转道去往吹海轩。此次来至平金,舒作诚倒是和他在苏宸的房外打过几次照面,却未来得及寒暄。
“渝非!”焕东见到他很是激动,“你的伤势如何了?”
“好多了,劳烦费心。”舒作诚不见外地笑眼看他,他喜欢这个孩子,焕东和映南二人都被教导的很好,一看就是苏宸的得意座下。偏偏就是这个白均一,从来没能跟他好好沟通过。
“现在外面很乱,你有伤在身,小心身子不要乱跑。师父还备了些药剂与你,我晚些时候给你送去。”
“好,多谢。”他刚应下,就见身旁马车的窗帘被一只玉手掀开,探出半张清纯的面庞。
恐怕这位就是传说中要结缘给舒渝非的九姑娘了。许是方才听到焕东喊了他的名字,心生好奇,这才要亲眼看看。那少女面容姣好,打眼儿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她的瞳孔黑黝黝水灵灵的,不回避也不胆怯,直勾勾地顶着舒作诚看。
她也就这么看着,并未开口说话。
舒作诚和她对上眼,迫于无奈,只好恭恭敬敬行上一礼。
“你就是东磬的少庄主舒渝非?”细软的声音从马车传来。
“正是在下。”舒作诚心生愧意,即便他拒绝这门亲事是帮衬了九姑娘和她的情l郎,但明面上还是辱没了人家姑娘,他低下头,不敢直视。
“你可知道我是谁?”她问。
“知道。您是飞血门的九姑娘,是映南师弟的妹妹。”舒作诚如是回答。
那小姑娘面带羞涩,颔首道:“这次的事多谢少庄主为我解围。小女子在此谢过。小女子见少庄主相貌堂堂,谈吐文雅,今后一定能遇一良人,相思相守,共度余生。今日一别,有缘再见。”她低垂眼帘,腼腆的神色与司马映南有几分相像。
“应该的,九姑娘客气了。”
为人民服务嘛。
一个不想娶,一个不想嫁,现在这段婚事黄了,他二人也算的上是盟友。双方心知肚明,这般你来我往客套几句,同战后庆功没什么分别,还白白换了个人情。这件事情舒作诚知,司马映南知,九姑娘知,可旁人不知。白均一和焕东明着知道几分,却不清楚其渊源,似懂非懂。
旁人更不知这东磬少庄主怎么无缘无故还勾搭上了飞血门的九姑娘。
这不,那日在教场看舒作诚不顺眼的小道士一萌听见他二人暧昧的对话,心中不爽,对着舒作诚呸了一口。
舒作诚被这莫名的一口痰脏了身,后退一步,满心疑惑的看向他。
一萌心中还惦念着被舒渝非淹死的苦命小狗,看到面前这人荒谬略加嫌弃的眼神,更是不快,大声道:“看什么看,呸的就是你!”
舒作诚本不该与这年岁的小孩子计较,可换做谁被平白无故吐口水都难免会不高兴,他冷静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替你感到羞耻!”
舒作诚以为他知晓东磬和飞血门暗自婚配一事,他知道映南不会乱说,心中疑惑这风声是怎么传出去的,便顺着那人的话接下去,道:“何出此言?我做了何事,会令你感到羞耻?”
他二人火药味十足的对话,引得四周忙着搬运东西的训真和飞血门弟子连连驻足围观。
“明明是道家弟子,不好好修道习武,整日闲散偷懒赖在东磬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对飞血门的小姐起色心!真是丢人!我呸。”那人唾弃道。
舒作诚被这黄毛小儿气笑,这不是多管闲事是做什么?还当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自己之前还真是高估他。他知道这小孩儿就是纯属闲的发慌想找点事儿来出气,纯属是看舒
', ' ')('渝非不顺眼有意报复让他颜面尽失。
不过想到这儿,舒渝非好歹是东磬剑庄的人,东磬势力庞大,按理说他应该不敢当着众多之人如此出言不逊,舒作诚百思不解,于是就随口问了身边的映南,道:“他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舒作诚本意并无挑衅之意,但这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儿,像极世家少爷发威前牛气十足所做出的反问。
“这么跟你说话怎么了?说的就是你!”那臭小子听过这一句当即火冒三丈,差点儿当着他的面儿跳脚。他本意也不是想要把事情搞大,本想着给他个下马威自己爽一下也就算了,熟料舒作诚所出之言竟激起了他的战斗欲。
舒作诚皱皱眉,歪着头上下打量着一萌,在他眼里,同看疯子没什么区别。
可是在其他训真弟子眼里,这是舒渝非作威作福之前的征兆。
“他是不是要打人了。”弟子甲道。
“师尊不在,他真动起手来该怎么办?”弟子乙道。
弟子丙让弟子丁快走,并且嘱咐一句:“快回去禀报师父,别凑热闹。”
舒作诚看了一圈,索性周围这十几二十个人里面,没有一个向着自己说话的,全部默认这个暴躁的一萌是正义的化身。
他算是看出来了,舒渝非先前在训真道观这是把师兄弟通通的罪过一遍,外加那人品行不端,小朋友们把他之前的行为和调l戏l少女一事联系起来,也是有理可依。
舒作诚背着手,暗示自己并不想打架,他眼珠子转转,平心静气乖乖认错道:“我没有非礼这位姑娘,也没有要非礼这位姑娘,我也没想着要打架……出门在外,大家都是一家人,和气生财,和气为上。我之前的确做过些许过分的事情,若有得罪,在这儿重新给您赔不是。给你道歉,你看行吗?”
他说着,规规矩矩地抱拳,恭敬行上一礼。
舒作诚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几句好话赶快糊弄过去得了。
白均一被舒作诚这套说辞哄得一愣,今儿是怎得了,太阳打南边儿出来了?
焕东本也想好对策,打算开口为其解围,一见舒作诚口出此言,他瞬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变。
谁料那人可不买账,一萌又道:“少在这儿假惺惺了,你这样做不就是怕在人家姑娘面前丢了面子?!”
“一萌!别说了!”焕东出口呵斥。
“你要怎样?”舒作诚看他巧口善变,纯心找事儿,极其不快。
“怎么,龌龊事你敢做还不让人说了呀!”这臭小子如一只疯狗一样四处乱咬,越说越离谱,把舒渝非的旧账一口气都翻了出来:
“你们几个竟然还向着他说话?焕东,你忘记他把你道袍烧了的事儿了吗?还有你映南,舒渝非往你饭食里掺巴豆的事情你也不计较了?!”
他还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这小道士还真不好惹,舒作诚刚燃起的怒火这就被压了下去,竟心生好奇想要继续听下去。
见焕东和映南两人闭口不言,一萌立即长了架势,“舒渝非你做过什么事儿你心里知道!剪掉宝山师兄头发的是不是你?把薛鳞从假山石上推下去的是不是你!把阿玢打得吐血……”
“够了!”白均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当着这么多飞血门的人说训真的私事儿实在是够丢人的,他大声道:“你不要再说了!他已经道歉了,你还想让他怎么样!”
他还想说,现在的舒渝非已经不同于从前的那个舒渝非,他自从失忆以来变了很多,虽然他很烦人,但他的确是个热心且善良的人。虽然他很可气,但是从做过害人之事,也未曾心声歹意。
“他道歉就有用了吗?!你倒如今倒是向着他说话了!”一萌指着舒作诚,脸却转向白均一,他对白均一说道:
“这个人一巴掌把你耳朵打聋,说句对不起给你就有用了?!”
此言一出。
舒作诚犹如五雷轰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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