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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辇碾过山路,夜深渐凉。
太后捏着手帕,端庄温婉的气质略带惆怅,轻声问:
“他在想什么?”
紫蟒官袍的古典女子突兀地说道:
“以身为饵,扬名借势,邀天下人入局。”
太后紧锁深眉,直勾勾盯着轩辕婉儿。
她问这句话,只是想知道顾平安有没有一丝可能重回大乾效忠扶摇。
“什么借势?”太后困惑。
轩辕婉儿深思熟虑过后,自嘲一笑,“寻不到脉络,他横推五里路,绝非炫耀自己的本领,而是让世人目睹他的能力,相信他未来能达到极高的成就。”
太后凤眸微眯。
一路无言。
临近书院东边,一座座阁楼灯火通明,依稀能看到诸多门阀老怪物聚集在栈道,相邻栈道矗立着藏书楼的襕袍老人,武帝城城主等人漫无目的地踱步。
若从天际俯瞰,分明是一张棋盘,有人执黑作杀棋,有人执白棋,虽散乱无序却呈防御布局。
其实整个书院都很清楚,至少今夜,门阀别想如愿。
明天桂花宴开启利益瓜分,那些仗义执言的大人物冷静下来,一定会权衡妥协,满腔热血会被现实给浇灭。
但这一夜,他们愿意遵循本心,挺身而出。
“娘娘躬安。”
宫辇所到之处,众人屈身施礼,辇车悬着的琉璃灯盏映照出一张张阴沉的脸庞。
门阀望族无疑是暴怒至极,奇耻大辱绝不能吞进肚子里,更不能纵容隐患存活,零星火苗,未来有燎原之威。
他们不会责怪圣人,五里路是所有人乐见其成的。
谁能想到庶民这般逆天?
就连西蜀公主府,当时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连自家都认为必死无疑,遑论外人。
既然栽了跟头,誓要不遗余力!
“倘若圣人执意庇护,别怪我等翻脸不敬皇权,顾平安已被阎王爷点名,谁也救不了!”
钟离氏的老头盯着渐行渐远的宫辇,回头看向朝堂首辅。
闻人守礼颔首。
顾平安唯一的活路,不是这群气血上头的武夫,而是山巅阁楼的至尊。
“可憎!”钟离氏老头左右徘徊。
别看他们声色俱厉,万一顾平安真依附皇权,与圣人化解恩怨,门阀圣地也只能言语威胁。
有了皇权宠信,那顾平安一步登天,绝对会动摇势族把持天下资源的根基。
钟离氏老头越想越急迫,怒声道:
“太后娘娘屈尊降贵亲自见他,很可能冰释前嫌。”
“勿虑。”闻人守礼气定神闲。
圣人承担过失时都敷衍了事,顾平安那么骄傲,岂会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这一夜,无数目光看向公主府阁楼。
重归皇权的怀抱,有利于社稷苍生,顾平安也能安然无恙。
……
小楼檐道悬挂着铃铛,夜风一吹叮铃作响。
阁楼走出高贵绝美的身影,她直言不讳:
“见过大乾太后娘娘,深夜造访不合礼仪,请回。”
太后注视着长宁公主,面无表情道:
“哀家想见顾平安。”
姜锦霜语调冷淡:“他睡了。”
太后迈着碎步近前,俨然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强有力质问道:
“公主府尚且举步维艰,你能保住他的性命?长宁,自古浅水滩留不住鲲鹏,鲲鹏应翱翔在凤凰身后,希望你别太自私,你越想留住平安,就越是将他推向地狱!”
姜锦霜笑了,她很少笑,轻轻扯动唇角也美得惊心动魄。
“一口一个平安,他身陷圄囹,太后娘娘在慈宁宫悠哉悠哉赏花葬花。”
闻言,太后表情僵硬,仍针锋相对道:
“哀家自会悔过,平安永远是大乾子民,他少年时的志向就是辅佐帝王拯救苍生,不是去三州之地的蕞尔小国每日郁郁寡欢,伱想要补偿,尽管开口便是。”
姜锦霜懒得逞言语之利,平静道:
“在书院门口,姬扶摇推卸罪责,毫无忏悔之意,这是承认过失么?这是敷衍天下人,再次侮辱他。”
“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跪下认错,能考虑……”
“放肆!”太后眼含薄怒,截住她的话语。
周遭的宫婢也一脸气愤,主辱臣死,直呼陛下名讳倒也罢了,跪下认错简直是羞辱太庙列祖列宗。
“跪下远远不够!”姜锦霜声音冰冷。
太后很快冷静,沉声道:
“长宁,哀家要见顾平安!”
她故意拔高语调,声音响彻整座阁楼,甚至传遍附近。
过了很久。
“请回。”
暖阁深处只传来简短的两个字。
太后缓缓闭上凤眸,内心情绪翻涌,睁眼时注视着长宁,低声道:
“他有怨气,哀家能理解,但你千万不要糊涂,别等到收尸的时候抱头痛哭。”
“要不你去问问西蜀国师贾似真,你父皇姜渊敢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他能护住顾平安?不敢!”
“给哀家听清楚,整座天下,只有大乾女皇!”
姜锦霜斩钉截铁道:
“抱头痛哭?放心,本宫陪他一起死。”
说完转身走进暖阁,又突然止步,戏谑道:
“姬扶摇气量狭窄,见识浅陋,却又好大喜功,自作聪明,您真是挑选了一个极佳的继承人。”
太后寒声道:
“若非桂花宴,单凭你不敬皇帝,哀家要治你的罪!”
“你一个公主面对社稷帝王,还不配指指点点!”
“摆驾!”
太后率领宫婢内侍浩浩荡荡离去。
无论心里再怎么失望,面对外人,她是不可能指责社稷帝王。
那句“本宫陪他一起死”,已经宣告决心。
伴随着宫辇驶离栈道,消息迅速蔓延,整个书院都知道——
谈崩了!
顾平安宁死,也不愿朝着女皇卑躬屈膝。
那意味着他死期将至。
……
“自作孽不可活!”
“自绝生路,那就别怪朕冷血无情!”
女帝屹立窗前,青丝漫舞,瞳色里的一丝期待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是无穷无尽的恨意。
“朕都低头了,还想怎样?指望朕像姜锦霜一样俯首帖耳仰慕他?他想觊觎侮辱朕吗?翻遍史书,也没有哪个男人配跟朕并肩而立!”
“区区后天境第一人,他莫非以为自己口衔天宪以镇万民?社稷多他一个更好,少他一个也阻挡不了大势,顺者昌逆者亡,朕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斩了他!”
太后沉默半晌,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