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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嘉吐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几乎把胃里的食物全部交代了出去,可即便如此,还是一阵一阵不停犯恶心。
短暂的黄昏渐渐落幕。
厨师已经收拾东西离开,张妈利索地来来回回收拾残局,梁以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李文嘉一个人扶着树喘气,肩膀一颤一颤的,不时又干呕几声,面孔都发了白。
蝉鸣声渐渐响起来,周围十分安静,他用衣袖囫囵地抹了一把脸,感觉痛苦异常。
那开了闸之后就无法止住的恶心感,好似要把心肝脾肺都吐出去才甘心。
毒蛇熬出的羹汤,再鲜美无害都会觉得肮脏有毒,可吐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因为那汤还是因为别的。
连自己都不清楚是联想到了什么东西,催使着他又一次吐出了胃酸,连带着刺激出源源不断的眼泪。
张妈把所有事物都打点完毕,终于给他端去了一杯清水:“你这孩子怎么吐个没完了。”
“……”
“你把少爷都气跑了。晚上虫子多,回屋里去早点休息吧。”她使劲帮他顺了顺背,“别想了,都吐干净了,不去想就不会吐了。”
李文嘉有点蹒跚地挪了两步,听到梁以庭是真的已经走了,慢慢地松出一口气。
这一吐伤了元气似的,连带胃和腔管,整个内脏都火辣辣的好像被绞过了一遍。
次日依旧觉得不适,李文嘉便没再出门,清早起床只喝了杯清水,随后拿了把花洒,在花园里浇了几朵花。
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是最舒服的时候,他在树下搬了张摇椅,开始翻书。
并不是经常看书,但大约也是因为这样,才无论是名着诗集还是通俗小说,都能体味出新鲜的趣味性。
新的一天真正开始应该要从张妈推开最外面那扇栅栏门算起。
店家上门送来当天的新鲜食材,随后又陆续有卡车和工匠上门,张妈如数家珍,一一安排,比他清楚得多。
李文嘉捡起一片落在手边的树叶,随手夹在了书里当书签,然后起身,跟着那群工匠一同进到客厅去看了看。
“这是要干什么?”他问。
张妈小小地指挥了一番,回答道:“少爷要把客厅重新改造一下。”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工匠开始砸墙。
“大概两三天工期就能完成了,觉得吵的话可以去后院休息。”张妈补充说。
李文嘉摇摇头,又回到了屋外树下。
他想离开这里。
这不是正常的生活,再奢侈舒适的环境都无法让他安下心来住在这里。
手机提示着来了短讯,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简洛维。
“嗨!今天周末,一起出来喝杯茶怎么样?”
面对简讯上的内容,他握紧手机,几次想着如何回复,可最后还是没有回。
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而那个青年,确实是很好的……
明明应该是让人欢欣的讯息,却只是让他愈发心焦。
犹豫着要把信息删除,最终却又下不了手删。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做不到、也不能够和他发展出什么关系来,两人之间的尺度若能在此刻的程度止步,才是最让他觉得合适的。
可一旦明明白白拒绝了,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无关任何情感,他自私地只是不想让他就此消失。
勇气这样东西,真是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消耗。
越发的想要离开这里……
至少离开这里,他能够毫无忧虑,坦坦荡荡地面对那个青年。
…………
像是生了场大病一样,周末两天他没进食没运动,昏昏欲睡地度过了。
周一打起精神起床上班,镜子里人瘦了一圈,好在早餐已经能够喝进稠稠的白粥,除了有点气短体虚,并没有其他不适。
李文嘉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到车库启用了那辆跑车,以最缓慢的速度一路开下了山。
一天的工作忙碌而有序,虽然一如既往不善交际,但这种嘈杂熙攘之中独自默默的安静有一种莫名的踏实。
带他工作的是个看上去年纪比他还小些的男人,自我介绍叫阿仁,午餐也是和阿仁一起吃的。
“最近公司来了蛮多新人的。”阿仁说。
李文嘉笑笑,只夹着那易消化的豆腐吃,“是吗。”
“公司又拓展业务了,合作方据说是陆经理的大学同学,对了,你知道经理是gay的事吗?”
“……”
正说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眼前掠过,陆清予和另一名西装男士在远处靠窗的位子落座。
“哎哎!”阿仁压低声音,兴奋地和他八卦:“那个男人就是我们公司副总裁,也是陆经理的同性恋人,公认了的。”
那个男人并不算特别英俊,但眉目清朗,身材高挑,无论走路还是神态都透着沉稳,看
', ' ')('上去是很可靠的类型。
“他们最近有点矛盾,一个想领养孩子,一个不想领养。”阿仁琐琐碎碎地说道。
李文嘉把筷子换成了勺子,默默地舀了满满一勺小葱豆腐低头吃。
三十而立,这样的年纪是该成家立业了。
爱人、孩子、事业……
他想起久远记忆里那个女孩子,因为怀了孕抬不起头,吓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高二搬走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现在,她是不是也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呢,孩子是不是也已经好几岁了。
李文嘉摇了摇头,把这些让人胸闷的思绪都抛到脑后。
下午的工作比上午更轻松一些,大概是熟悉的职务,李文嘉适应得很快,晚上下班,还顺带着载了阿仁回家。
几天下来,他与同僚们相处得都不错。
这一份工作的人际关系比之前都要来的顺风顺水,大概与他每天都会毫无怨言地载同事回家脱不了干系,此外偶尔下班后的酒吧小聚,就算只是去吃两串章鱼烧也不曾拒绝。
有了工作后,他回去得更晚了。
临下班前两小时,同事们的手机统一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短讯提示音。
陆经理群发了一封邮件,大致内容是因为近期来了好几位新同事,部门下班后一起去附近的酒楼聚一下餐,大家相互介绍熟识一下。
之前任何一次聚会都没推脱的李文嘉,自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一大群男人结束了一天疲惫工作后聚在一起吃喝,又不需要自己掏钱,到最后便乱七八糟没了正形,各种酒水不停地上。
李文嘉喝第一口时还是半推半就犹犹豫豫的,后来喝下了第一杯,也明白无论如何今天都不可能自己开车回去了,后续就不再推辞,与他们一样一杯接一杯喝了个稀烂。
不知道喝到了几点,酒楼小服务生提醒着要打烊,同事们才陆陆续续地回家。
李文嘉本喝得犯困,猛地一惊醒,周围已经没什么人。
阿仁喝的不多,和他又熟,义气地没有丢下他不管,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哎,看不出你喝酒这么爽气啊。”
李文嘉搭着他的肩膀,已经和一滩烂泥没什么两样了,笑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阿仁把他扶出酒楼,外面已经是夜深人静的光景,大马路上都没什么车了。
“你家住在哪里?”他七手八脚地提着不住往下滑的醉鬼。
李文嘉脑袋垂在他肩上,一口酒气喷到他耳畔,却什么也没说。
阿仁干脆把他背起来:“你醉成这样一个人回家也不大安全,算你运气好,我呢正好一个人住的,背个醉鬼回家也没人嫌弃,和我凑合一晚吧。”
“哇呀——别吐我身上!”阿仁怪叫起来。
李文嘉听到那拿腔拿调的怪声音,伏在他背上吃吃地笑。
“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阿仁自言自语地感叹,“要是换了厉哥这么吐我身上还满口酒气冲我傻笑,我肯定一拳揍飞他。”
阿仁的单身公寓小到可怜,客厅就是卧室,只有一层书架当隔离,沙发又小,根本睡不下一个大男人。
不过正常男人不会考虑那么多,又不是一男一女还有避讳,睡一起也没什么,床够大就行。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一点一点洒下,亮白的一道日光照在他薄薄的眼皮,密长的睫毛颤了颤,闭着眼睛仿佛也感知到了光线。
阿仁还在打呼噜,李文嘉扶着额头坐起来,才发现两人不仅是睡了一个被窝,还都光着身,只下身穿了内裤。
因为宿醉而头疼,李文嘉缓了缓,才推了推阿仁,“起床了。”
回应他的是更响亮的呼噜声。
“再不起床上班要迟到了!”
阿仁瞬间惊坐而起,“手、手机怎么没响???”
“关机了吧。”李文嘉比他安然,起身找衣服穿。
阿仁拉开床边衣柜,一边给自己套裤子,一边给李文嘉找衣服,“那个,你昨晚醉得太厉害,衣服裤子都吐脏了,我给你一起塞洗衣机了。”
“谢谢。”
“我忘记,你那件外套好像Versace的,一起机洗也没关系吗?……啊,一定是假货对不对?”
“没事。”李文嘉压根没听清他说的英文单词是什么,接过他丢来的衬衣披上,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去了卫生间。
两个人急匆匆又有条不紊地收拾得差不多,分别准备出门。
“喂!你要吃片吐司吗?我昨天面包机做的!再不吃会坏——”阿仁在后面追问。
李文嘉已经推开门下楼了。
楼下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阿七看到他出来,丢掉手里半截烟,一脚踩灭,不温不火地说道:“梁先生想见你了。”
不知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他脚边满是烟蒂。
阿仁提了公文包叼着吐司面包冲下楼,但没有追上他。
他只看到了一辆绝尘而去的车子
', ' ')('。
…………
……
这样不起眼的小公寓都能找过来,那切实的被束缚的感觉清晰浮出。李文嘉面无表情,紧紧拿着自己的公事包,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如果不是临时出这样的事,去上班的话也不一定会迟到吧。
过了很久,他才想起来拿出手机打电话去公司请假。
一路上都是寡言冷淡的样子,直到车子开到别墅门口,看见梁以庭背着手悠闲地站在树下,不知名的怒火瞬间燃起。
可那一把火被压制着,只缓慢地炙烤了他自己。
梁以庭踱到他跟前,盯着他发黑的眼圈,淡然地笑了一声:“夜不归宿。”
“不要有下次了。应酬多的话,那工作不做也罢。”他一边说着,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李文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僵硬地被他牵住了手腕,一路往屋里带。
客厅在修缮期间都用布料隔离,因为晚归也从未仔细去打量,而如今修缮完毕,撤走了隔离,便露出了新模样。
下陷了两阶的台阶与周围欧式风格分割,一扇浮世绘的古意屏风背后,是珠帘玉案、雕梁画栋的浓浓盛唐风,紫檀木架上,一件件地摆满了乐器,从琴筝到弦乐无一不备。
“我记得你好像喜欢民乐。”梁以庭的声音低沉悦耳,离他很近。仿佛努力回忆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你喜欢什么呢?琴?筝?还是琵琶二胡?”
随即又笑了一声,“我都买给你好了,文嘉。”
“……”
从微微的怔愣间回过神来,李文嘉扯了扯嘴角,垂下目光,中规中矩地回答道:“只是学生时代觉得好玩的东西而已,早就已经没那么喜欢。”
梁以庭不以为意,“喜欢过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忘,你还是会重新喜欢上的。”
他又靠他近了一些,手指抚上他的面孔,毫无顾忌地迫使他望向自己,“你一直不想看到我。”
李文嘉和他目光对视了一眼,挣脱着别开脸。
“可我想你了。”
一如既往真假难辨的平淡语气,却让李文嘉不易察觉地蓦然战栗了一下,心跳都好似快了两拍。
他的身体愈发僵硬了,目光发呆般定在了虚无的某一处。
梁以庭将脸挨向他,呢喃着又道:“我们做爱吧。”
那缓慢流淌着的令人心悸的温度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梁以庭的手覆上他的腰,棱角分明的唇印上他脖颈间勃勃跳动的血脉,在那枚嫣红胎记上轻轻地吮,没过多久,那里就红得仿若要滴出血来。
一时之间忘记了挣扎,甚至连对他的怨愤都已经忘记了,攫住他心脏的是一种孤独空茫的痛楚和恐惧。
这个男人曾为他带来最目眩神迷的爱情感受,但同时能置身事外地设计他,毫不犹豫地邀请别的男人共同分享他,把恋爱当成游戏,在毫无芥蒂地和那么多人上过床后,回过身又能那么坦然地逼迫他,仿佛天经地义。
而自己,刚才是期待了什么吗?
离不开,走不出。挣扎不过,他的潜意识里却像在茫茫然地等,等永远等不来的东西。
他的那些猎物中,会有人和他一样没用吗。
“别碰我!”
梁以庭并没有恼怒,对于他的反抗几乎习以为常。
一番并不算激烈的争斗,李文嘉被他几下就压在了桌案上,撑在他胸口推拒的手被一下子握住了,那手心底下是热烈急促的心跳。
梁以庭心跳很快,却依旧是平静的表情,看到李文嘉毫无缘由再次挣闹,甚至像要哭泣,简直如同犯病了一样。他握着他的手腕,哄人吃药似的低声道:“上次怎么那么乖?”
李文嘉喘息的声音里带着嘶声,手掌覆在他的心口,下意识地蜷曲了手指,洁净的指甲在他心脏位置抓出了五道火辣短促的红印。
梁以庭狠狠地吻了上去,待那亲吻缓解下急不可耐的欲望,才将人整个抱起了往卧室方向走。
大白天的门外还有人走动着打扫卫生,但白日宣淫对于那个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毕竟连性爱派对都参与过,那些出格的事他做起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是极致热情而又带着温柔的交缠,浓烈暧昧的气息发散着,能让人沉溺。
然而在这样的气氛中李文嘉还是走神了。
男人停留在他体内,只是温存地亲吻他,耳边传来性感而难以自持的喘息……
被这样对待过的,不仅仅是他。
一想到这里,恶心感就从深处扩散。
梁以庭似乎是不满于他的不在状态,忽然之间就加重了力度大肆挞伐起来,滑腻的手指向下,爱抚揉弄着他的敏感部位。
李文嘉渐渐皱起眉头,快感加剧,而恶心感却也随之愈发强烈,两种感觉交织着,让他快要崩溃。
床头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没有人去理会,床在吱呀摇摆,梁以庭让他发
', ' ')('出了更大声难耐的呻吟喘息。
像要把之前那么多天都干回来似的,欢爱持续了很久,中途还浅浅地睡了一次,等彻底的畅快餮足已经快要下午。
李文嘉昏昏欲睡地终于睁开眼睛,发现梁以庭没有离开。他背后垫了只靠垫,穿着睡衣在他身旁看手机,沐浴液的芳香从他身上散发,乌黑的发梢还挂着水滴。
他有着俊美无俦的长相,干净利落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带着一丝浑然天成毫不造作的妩媚,只是这种阴柔极致的美貌因为那比男人还男人的冲天戾气打了折扣,平静安然的时候,才是美到了人神共愤。
李文嘉脑中空白了一阵子,终于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手机,猛然起身将它夺了回来。
梁以庭没和他抢,只是淡然地看着他手忙脚乱。
手机页面上不出所料是之前与简洛维来往的短信,刚才的未接电话也是他,而主屏幕的提示已经没了,显然是被他查看过。
李文嘉的手有点抖,“你怎么可以翻我的……”
“以后别再和姓简的来往。”话语被平淡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打断了,听不出其中情绪。
“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梁以庭笑了一笑,看着他:“因为……我想捏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这就是我的权利。”
顿了一顿,他又安抚似的说道:“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
…………
在他眼中一文不值的简洛维,只论身家外在都足以吸引大批异性,更不用提在那段不堪回首的灰暗日子里,他曾是唯一的色彩。
而无论是品性还是经历,那个青年都比他干净纯粹得多。
无法平复的情绪,因为想到这里而几乎想要嘲笑。
李文嘉不想和他过多争辩。事实上,他也已经很久没再见过简洛维了。
糜烂的欲望充斥了两人所有的相处时间,除去美食和性再无其他。
感官的刺激好像也让别的东西变得麻木。喜欢,或者不喜欢,在肉体沉沦的时候变得无足轻重。但略清醒的时候又会无止境地拷问自己,这究竟算什么。
梁以庭两日之后有了正事才离开,他睡得昏昏沉沉,隐约看见那人站在穿衣镜前垂头整理袖扣,随后周围渐渐冷清了下来。
李文嘉在寂静中整个人都恹恹无力。
那种感觉早已不似当初,会因为满腔爱意而心甘情愿乐此不疲,因为喜欢,所以怎么折腾都欢欢喜喜不觉得累。
到盥洗室清理身体,镜子中本以为会是晦暗无光的面色,却是异常艳丽,唇色尤其夸张,红润饱满得像是刚吸过血一样。
伸手将额前略长的碎发撩起,他的整张面孔都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弧线流畅的尖下巴,色彩浅淡怪异的眼仁。
有一种莫名眼熟的女气。看了片刻,才蓦然想起了母亲那时候的样子。
母亲生他比较早,再过几年,他也快长到她过世时的年纪了吧。
回去上班的第一天有不少工作要赶,等去茶水间倒水的功夫,阿仁才好奇地找他八卦,“你那天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李文嘉说。
“那辆车很酷,是你家人的车吗?这么有钱还来公司上班。”
“你看错了吧。”李文嘉低头倒完茶水,敷衍着他,想要快点离开,阿仁却又一把将他拉住:“工作狂,多休息一下能死吗。”
时间静止了一会儿。
李文嘉僵硬地回过头,把肩膀被扯下的汗衫重新拉回来。阿仁盯着他身上的痕迹目瞪口呆:“哇塞,你女朋友也太生猛了吧!”
茶水间门忽的又被拉开,是同一期进公司的新同事,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笑眯眯的:“你们在说什么?”
李文嘉脸色不太好,趁着这时候出了门。
阿仁本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但见李文嘉这样也有点尴尬,摸了摸脑袋笑哈哈地岔开话题:“是你啊,刚才想八卦文嘉,上次看到他家人开豪车来接他。”
年轻人倒着咖啡,不以为意地一笑:“豪车?你现在还稀奇啊,不是三天两头蹭李文嘉一千多万的帕加尼回家。”
“噗——”阿仁被烫人的咖啡呛到。
年轻人好笑地看着他:“也不怪你土鳖。这最新款的车型,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要提前下订单,车型的确少见。”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忽的打开,陆清予和他的恋人副总裁一前一后走出来,身材高大穿着合身西装的男人和李文嘉打了个照面,和气地朝他点了点头,回头和陆清予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陆清予冲男人背影挥了挥手,笑容清浅却很是甜蜜。
李文嘉端着咖啡,心想这男人可靠而沉稳的样子和当年的梁以庭真是丝毫没有任何相似,陆清予最后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了呢,说实话还是有点出乎意料。
“李文嘉。”陆清予叫住了他。
“嗯?”
“等下和我一起去趟伊人
', ' ')('总部,他们的新门店主要是你负责设计的,有些要改当面说会比较清楚。是比较大的单子,所以不能出什么差错。”
“好的。”
整理了一些材料过后,搭了陆清予的车一起出去。
一路上都没什么话好讲,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陆清予却忽然笑着说:“你是不是嫉妒?”
这话题让李文嘉困惑,“什么?”
陆清予的笑容简直有点得意过头:“你刚才……看我们的时候。”
“……”
“你就是嫉妒吧?”
“没有。”嘴上这么说了,心里却在迅速地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显露过那种情绪。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要回应他这种格格不入的问题。
会说出这样话来的陆清予,看来还是本性难移的。
李文嘉笑了笑说:“如果这么认为会让你很爽的话,你就这么想好了。”
一直很糟糕的情绪倒是并没有被带入工作中。
与客户交涉工作时,总是下意识神经紧绷,不苟言笑,提出的意见也是照单全收,一心一意地记录。
等公事结束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先前的抑郁仿佛也因为这一下的松弛变得遥远了。
离下班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陆清予批准他可以提前回家,而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办,车子便只载他到了就近的公交站台。
李文嘉四处张望,看了半天站牌,发现这里离疗养院不远,于是到附近商店买了几本漫画和几袋小吃,去看了靖云。
虽然常常通电话,但无法每天见面还是让李文嘉感到愧疚。
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最爱玩的,因为生病而无法出门就已经像坐牢一样痛苦,而靖云还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呆在这里,没有亲人在身边。一想到这里,几乎整个人就要不行。
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是很没用,直到现在都没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实在不行的话,就接过去吧……
这么想着,推开了病房的门,床上却是空空如也,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李文嘉顿在那里,刹那间几乎显出惊惶神色。
一名护士刚巧路过,被他一下子拉住了,“这里的孩子呢?”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探头望了望:“孩子不在吗?我不太清楚——”
李文嘉扭头就往大厅跑。
安静的环境顿时变得噪杂起来。
“请冷静,冷静一下!疗养院这么多人,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
李文嘉紧紧拉着对方,眼睛都发了红,是种神经质的慌张:“他很乖,不会自己乱跑的。”
“最近是有位先生常常来看望那孩子。”一旁的护士说。
手指颤抖着,他的声音又快又急躁:“那孩子没有监护人在旁边,你们不是不知道,怎么可以随便让陌生人来看他!”
在这里,不可能会有常常来探望靖云的其他人。
对于他的神经质,工作人员有点不耐烦起来:“请不要那么紧张,会来探望的肯定是认识的人啊。可能只是在附近玩,已经派人去找了。”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恐慌。
拉拉扯扯间,有人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小跑过来:“孩子找到了,就在附近的广场花园!”
李文嘉终于松开手,不顾那几人背后的议论与抱怨,二话不说跑了出去。
广场花园离疗养院很近,至多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夕阳晚照,墨绿的植被与锈红色光线交织,已是一片浓墨重彩的夏末光景。
凉风习习,吹散了白日的闷热,几只鸽子咕咕叫着,一两只野猫从花坛边窜了过去。
花园的合欢树开得郁郁葱葱,然而大约是时节快到,盛到了极致,开始一点一点地飘落……
空气里弥漫着合欢花的异香,缓慢地每走一步,都会有凋零的粉色丝绒扬起。
树下聚着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以及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狗。
“小黄乖,喝奶啰。”靖云伸着手掌心,让小狗一点点舔着。
“喝完了!哥哥,你再加点,再加点!”
简洛维拿着牛奶盒子,很小心地把牛奶一点点倒进他的手心。倒完之后,他在余光里看到了李文嘉,立刻站起身来,朝他笑道:“文嘉,你来啦。”顿了顿,又变得忐忑起来:“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真是抱歉,我之前都没和你说一声。”
靖云听到声音,也是一喜,跳起来直往李文嘉怀里冲。
李文嘉踉跄了一下,伸手揽住他。
靖云由着他抱了一会儿,才发觉他状态不对,急急地安慰道:“爸爸,这个哥哥很好的,是好人,你不要担心。”
李文嘉没有说话,只是抚摸着靖云的发心,机械地一遍又一遍。
微风吹过,合欢花在三人之间悠悠飘落,有一朵飘落到了靖云乌黑的头发上。霞光晚照映衬着柔美的丝绒,如同氤氲的情愫,华丽却透着盛极必衰的苍凉
', ' ')('。
李文嘉浅浅地笑了,看着简洛维:“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我……我去绮云楼找人问了一下关于你的事。”
“……”李文嘉一顿,随后捏捏靖云的脸蛋,让他自己去玩。
“我知道这样做不好。”青年低头好像是微微咬了一下牙,“其实也问不出什么,那里规矩挺多,只是听说你都有孩子了……但我并不介意啊。”
靖云在一旁逗小黄,有点好奇地看着他们。
合欢花散发着浓烈的异香,李文嘉的叹息声在夏末流动的绚烂与芬芳中显出悲惋的缠绵。
如果时间可以定格的话,他愿意就定格在这一刻。
把一生时光印刻在这唯一的一副画面里。夕阳灿烂,一只小狗,几只鸽子,有他的孩子,有爱他的人。不要刻骨铭心浓墨重彩,只要这样简简单单平平淡淡。
然而时间还在流淌,他世界的光影里没有温和的色彩,有的是一片凛冽绝艳的绸红,在要淡忘的时候,还会让他撕心裂肺一次,彰显着存在感。
“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
李文嘉平静地说:“我命格不好,谁和我在一起谁倒霉。”
“什么年头了,你还信这个。”简洛维扬起唇角,朝他走近了,“文嘉……”
李文嘉摇摇头:“我不信的,是你。”
简洛维的动作止住了。
“你还太年轻,和我在一起,你会后悔的。”
想过很多,避着他,确实并不仅仅是因为梁以庭。
“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你还——”
“洛维!”李文嘉突兀地打断了他。
他看着他,许久,音调复又变得柔和,“近之不逊,远则怨。”
简洛维定定地望着他。
“爸爸!我肚子饿了。”孩子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李文嘉回过身去牵靖云,“我们回去吃饭,想吃什么?”
六点整。
位于城市商圈的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李文嘉在翻菜单。
如今手头宽裕了一些,他能够偶尔带着孩子吃一顿好的。钱花在靖云身上,便是理所应当,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奢侈过分。
靖云托着腮,在小小的点餐过程中仿佛也能体会出父亲不一样的魅力。
虽然贫穷过,但花钱的格调并没有留下缩头缩脚的寒酸迹象,和服务生交流时英文菜名的咬字也非常清晰标准,如常客一般。
“其实只要和爸爸在一起,什么都好吃。”
“小鬼头。”李文嘉笑着合上菜单。
菜色一样样呈上来,等胃里暖暖的有了些着落,李文嘉才开始和他上课,“今天的事情,自己知道错吗?”
靖云咬着勺子,对于父亲的教育习以为常,并不紧张。
“爸爸知道,你一个人会无聊,但是不能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出去,这样很危险。”
“简哥哥人很好。”靖云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那是幸运,如果遇到的是一个坏蛋装成好人的样子把你骗走卖了怎么办?”
“……”
“总之不能跟着陌生人走,明白吗?不管对方怎么哄你,只要不认识,就是不能跟着走。”
“嗯!我明白了!”靖云郑重地点头。
晚上十点。
广阔的海岸线变成一道闪闪烁烁的光带,从豪华别墅的露台俯瞰,依稀能望见成片的棕榈树以及远处从深蓝渐变到漆黑的地平线。
一个人影快速地靠近,在别墅大门口的信箱处略作停留,又很快消失。
梁以庭站在露台扯松了领带,独自扶着栏杆吹风。
他刚从一场晚宴回来,穿着意大利手工缝制的黑色哑光面料西装,修长优雅的体格淋漓尽致。他的肤色是洁净温润的白,而发色漆黑如墨,映衬着夺目的五官,整个人完美无暇,像一件昂贵极致的奢侈品。
他的神采浸润于一派运筹帷幄之下,慵懒而嚣张,华贵到刺目,叫人只能仰视,难以接近。
略微的疲乏丝毫影响不到他无懈可击的容貌,只是让他眼神有点放空。
片刻之后,他回房洗澡,早早地休息。
然而彻底消去了疲累,穿着睡衣躺下的时候,平静的脑海里铺天盖地都被李文嘉占据了。
只是一天没见面而已。这样思念的感觉简直让他紧张,短短的几个月,却让他快要忘记之前的十几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脑海中,那个人几乎透出魔异,轻而易举就能挑起他最原始的本能,深刻得不像爱欲,而是饥饿,关乎生死的、最原始的食欲。
一夜睡眠深沉,虽然总是梦见自己在奔跑追逐着什么。
正常的作息让梁以庭得以次日清晨自然清醒,随后像往常一样洗漱,吃早餐。
天气不再热得夸张,他把用餐地点换到了户外露台。清早空气微凉适宜,还
', ' ')('带着海风的气味。
桌上除去早餐,还放着一叠报纸,梁以庭一边喝咖啡,一边翻看。
除去金融股市风投实业,他也看一些橘子周刊之类的娱乐新闻,毕竟手下产业经营规模最大的是娱乐公司,如日中天的当红艺人和几个影帝影后多多少少是有他的心血。
大致地翻完报纸,才发现底下还有一个白色信封。
那信封拿在手上略微的发沉,梁以庭打量了一眼字迹,将信封拆开,里面果不其然是三五张偷拍的照片。
虽是偷拍,不过也十分敬业,人像清晰,甚至还有那么些构图的讲究。
照片中,夕阳之下,李文嘉和简洛维在粉云似的合欢树下对望,一旁孩子抱着小狗逗弄,大约是人都长得好看,连那条狗都肥嘟嘟的十分上镜,这画面犹如电影剧照,充斥着呼之欲出的狗血剧情。
梁以庭手指抚腮,将这几张照片欣赏完毕,丢到了一旁,继续喝他的咖啡。
早餐吃了半分饱,他下楼去散了个步。
最后在阴凉的树下站定,望那日头逐渐喷薄而出夏日的刺目,腕上的智能手表忽的有了来电。
那头声音杂乱,还支支吾吾,倒是梁以庭先开了口:“怎么,放着好好的明星不想当,改行做私家侦探了?”
对话那头一紧张,“你、你怎么知道……”
梁以庭默了默,发现回答什么都费口舌,单只是笑了笑,“你就这点出息,想不知道都难。”
“……”
“你不生气吗?!!”电话那头咆哮了一声。
梁以庭本能地按住了表面,片刻之后道:“别忘了你在和谁说话。”
一时没了声音,黎蔚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虽然不止一次要求他不要再和简洛维见面,但那两人还会有联系也完全是意料之中。
事情需要过程,而李文嘉,也从不是肯乖乖听他话的人。
他不需要黎蔚的特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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