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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云清晨起了个大早,不到五点就静悄悄地起床,打算无声无息地离开。
谁知刚出门就遇到了困难。
他不认路。
花园本来就够大了,还用许多植被做了隔断,在楼上根本看不出来有这么高,五点钟的天空还是灰蓝色的,光线也不是很亮。江时云稀里糊涂地走着走着,进了一片林子,里面又有一座小花园,居然还有一面人工湖。再走一走,又回到了花园。
江时云:“......”
“江先生,这么早啊?”管家从一簇灌木后面出来,手里提着园艺工具,惊讶地上下打量他,“您是在找什么?”
江时云把自己的小行李袋往身后藏了藏,别扭道:“晨练。”
管家拎出一个铁铲,笑呵呵道:“迷路了吧?”
江时云没有说话,只是嘴唇抿得紧了一点,看着有点像在生闷气。
“这别墅是太大了,傅先生第一次过来也没找到路,”管家宽和地笑着,戴着草帽中向他招招手,“过来。”
江时云刚过去,手里就被塞了只铁锹,顿时愣住。
他眨眨眼,盯着手上的东西好几秒。
确实是铁锹。
江时云:???
他有理由怀疑管家是故意在整他。
但对方满脸闲适,带着退休老人身上特有的悠闲,拍拍手上的灰:“帮我点忙,待会儿干完了,我就带你出去。”
也不管江时云答不答应,他率先弯腰,在地上的编织包里搜寻着什么,忽然满是懊悔地一拍大腿:“铲子没带,你等我一下。”
江时云终于没忍住:“做园艺连工具都没带吗?”
“这别墅两个月前才起,你不当家不知道,做起事来什么东西都缺,”管家叹气,指了指一旁的空地,“回头让人在这里造个小屋,堆放常用的工具,就没这么麻烦了。”
走出去几步,又转回来,拍了拍江时云的肩膀,塞给他一根水管:“你先浇点水,别太多。”
“尤其我这棵宝贝石榴树。”管家着重点了点地上一棵小树苗。
他使唤得过于自然,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江时云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答应要帮忙呢。
江时云撇撇嘴,低下头,跟水管大眼瞪小眼。
在“把水管扔了就走”和“给管家帮忙也不是很麻烦”之间犹豫了片刻,四处找路的阴影终于占据上风。
他顺着水管,找到水龙头,拧开。
下一秒,狂放的水流喷涌而出,直冲到脸上!
江时云冷不丁扑了满脸水,吓得手一松,水管顿时飞出去,在强力水流的冲击下疯狂甩头。
灌木、草丛、石榴树、石子路......水管嚣张狂放,发誓要恩惠到每一寸角落,三百六十度旋转着越飞越远。
江时云抹了一把脸,目瞪口呆。
也许是水管的动作太张狂,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冲了出去追水管,好几次抓不住,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犯蠢。
他无言地闭了闭眼,只能庆幸现在还很早,没人会看见。
“你在......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
江时云呼吸一顿,像被点中了穴位,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头。
一双运动鞋踩在石子路上,小腿线条修长,大腿肌肉丰满结实,傅声寒短裤短袖,脖子上挂了条毛巾,额头汗水被阳光照得发亮,喘着气看向他。
看一个被水管玩弄的傻子。
江时云:“......”
“没干什么,”他耳根泛红,板着脸硬邦邦地说,“不用管我。”
他急于停下这场闹剧,向着水龙头的方向快步转回去,不料刚踩入一道空隙,水管忽地收紧,江时云始料未及,只觉脚腕一阵大力,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傅声寒脸色一变,连忙冲上来扶他:“没事吧,有没有摔到?”
江时云满脸涨红,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羞耻的。
人工湖如果在这里,他已经跳下去了。
他甩开傅声寒,匆匆起身,终于关了那个该死的水龙头,也不敢抬头去看傅声寒的表情,强装镇定,大步走开。
卫衣和头发都湿透了,手心也蹭破了,身上还蹭满了泥泞,但一切狼狈都比不上脸上火辣辣的感觉。
江时云又气又窘,只想赶紧从这个鬼地方逃离,可是......
他还是不认路啊!
一头扎进小树林,埋头走了十多分钟,在同样一棵黄杨面前路过三次,江时云终于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树根,兜帽一股脑罩在头上,不想说话不想动,全身上下都透着“自闭”两个字。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江时云心中怒火简直喷涌而出,猛然扭头,恶狠狠地瞪着来人。
傅声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嘴角却是止不住地往上翘。
他瞥了眼地面轻咳一声,尽力忍住笑意,才开口:“找不到路吗?”
', ' ')('江时云:“......”
他居然一直跟在他后面看笑话!
责怪堵在喉咙,转了几转,又咽了回去,连带着愤怒背后的委屈也一同落回体内。
江时云忽然想起来,他们已经不再是能够恣意表达情绪的关系了。
这座别墅真的很大,走得他肌肉酸痛,脚底发疼,在树根上坐了一会儿,疲惫涌上来,他连说话的力气好像都没了。
于是到最后,他也没开口。
傅声寒带着他出去,一直来到地下车库,从里面找了件衣服给他。
车库里居然也安了淋浴间,两人各自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傅声寒拉开车门,示意他上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江时云抵着车窗,假装睡着。
路途并不算遥远,很快就到了研究所门口。
江时云抬手按上车门,就听见傅声寒在后面喊他的名字。
但回过头,傅声寒又只是靠在椅背上,垂眸不语。
车内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傅声寒眼睛看向前方,手指攥紧方向盘又松开,很长时间才开了口:“回去之后,记得按时吃饭。”
江时云慢慢坐回去,应了一声:“嗯。”
“最近降温,别着凉,多穿几件衣服。”
“嗯。”
“要是不舒服,记得找.......”他生硬地停顿一下,“找医生。”
“嗯。”
车内再次归于寂静。
天边开始发亮,在公路尽头画出一道白线,人们身披晨光,走到在斑马线前面等红灯,清晨渐渐热闹起来。
世界的齿轮继续转动,没有什么能始终静止,保持原样。
江时云垂眸:“我该走了。”
光线从车前窗照进来,车里的每一样物品都拉出黑影。右侧那道影子安静地坐了几秒,开始变形、扭曲,向外移动。
然后门开了。
“江时云!”
傅声寒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团东西,费了很大劲才把话说出口。他哑声问:“还回来吃饭吗?”
江时云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大概五六秒,才推门离开。
他逆光而去,汇入忙碌的人群,向着研究所走去。
没有回头。
——
别墅,花园。
管家拎着满手的肥料,哼着老年舞曲,脚步轻快地穿过花园隔断。
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小树苗即将在自己的照料下茁壮成长,他就心情愉悦,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站在晨曦之中,抬手摘下火红石榴的场景了。
要不要再掺点好肥料呢?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管家的脚步戛然而止,笑容僵住。
原本干燥的地面被水淹没,可怜的小树苗半截身子都在泥水里,尚未疏通的泥土连半点水都渗不下去。而四周更是像案发现场一样,处处都是泥泞,其他树也没能幸免,只有三米外的红杉得以存活。而罪魁祸首早已逃之夭夭,连影子都没留下一片。
管家手上的肥料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叫:“我的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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