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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一下飞机回到战队小楼,当别的队员纷纷回到自己房间休息调整的时候,张佳乐连行李都没放下,一言不发,直奔训练室。
孙哲平心里也清楚张佳乐的郁闷,于是也由着他闷在训练室里自我反省。晚饭时叫他,张佳乐照例又是不去的,孙哲平也无奈又打包了一份米线带回小楼放到他手边;只是当熄灯时间到了之后,孙哲平在黑黢黢的宿舍里睁着眼睛躺了半天,依旧不见张佳乐回来。
他只得扒了扒头发在床上坐起来,随手披上一件外套,趿着拖鞋下楼去找他。
下楼一看,训练室的灯果然还在向寂静而黑暗的走廊透着。推开训练室的门,咔嗒咔嗒敲击键盘的声音便传入他的耳朵。不算大但绝不小的训练室里只一台电脑开着,映亮张佳乐没有表情的脸。
“你还不睡,都熄灯了。”孙哲平走近一看,晚上买给张佳乐的米线早已凉透了,米线在汤中泡得涨而软,满满地向外胀着,发出一股辣油冷却的气味:“晚饭也不吃。”
“不饿。”张佳乐头也不抬,手下操作不停,屏幕中的几个小红点在一瞬间被他所操纵的小人射爆:“你先睡吧。”
孙哲平将装着米线的塑料袋系紧了些:“你都连续练了大半天了,再这么练下去要出事的。今天的比赛不完全是你的问题,我们对于微草方面的战术布置有错误,下次大家讨论之后就能避免,你没必要……”话说到一半,他看着张佳乐似乎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他叹了一口气,突然拉开张佳乐身边电脑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顺手打开了电脑。
“你干什么?”张佳乐终于抬起头,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在训练室惨白的灯光映照下白森森的怕人,而嘴唇也干燥起皮,不知他已经多久没喝水。
“你先吃点东西。”孙哲平将米线往张佳乐面前推了推,“你不是要练?我陪你一起练啊。”
“你没必要……”张佳乐蹙着眉,话刚出口却被孙哲平堵了下去:“开都开了。”他一脸强横的坏笑,熟练地打开桌面上一个训练软件。
张佳乐没再说话,只又埋头屏幕前,十指翻飞敲起了键盘。
寂静的夜里,安谧百花小楼只亮着第一训练室的一盏灯。没有人说话,只有敲击节奏与质感全然不同的两道声音在房间内回旋纠缠。
一夜无语,但时间飞快。
小楼外的朝阳斜斜升起的时候,孙哲平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侧目瞥了一眼身边的人,见张佳乐似乎终于熬不住了一般,趴在了电脑屏幕前。他闭着眼,黛青色的睫毛在斜斜透入窗里的阳光下,在他脸上落下纤长的投影,间或颤动一二,仿佛雨后抖动着翅膀的蝴蝶。
不知为何,孙哲平的心跳突然有些乱了。
他竟有些想要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一下眼前的那张花瓣也似柔滑的脸。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但只一碰——
“张佳乐!”孙哲平心中一窒——手下的皮肤如他期待中一样的柔软光滑,但却滚烫;再仔细看着张佳乐的脸,那层橘红的光晕不过是朝阳善意的赋予,待到他遮住光再看,哪还有一丝血色?
“张佳乐你醒醒!”孙哲平摇晃着张佳乐的双肩,不断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张佳乐似乎终于有所感应,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
孙哲平“腾”一下从座位中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拉开张佳乐的椅子,手一抄便将他抱了起来:
“我带你去医院。”
第四十一章
朝阳卷云轻红色,春深露浓。晨雾未散,将醒未醒的街道上,唯有几杆老旧的路灯仍半睁着惺忪迷蒙的睡眼,透过层层白纱,驱散半扇昏叆。
路灯的光连同霞光一起透过晨雾轻轻拍打在他的脸上,像是给他覆上了一层橘黄的纱。迎面的风还带着些料峭余意,然而只披着件薄薄风衣的孙哲平却还是出了一额的汗。
怀中的张佳乐平时看起来很瘦,摸起来很硌,但是抱起来却是意料外的重。
凌晨五点十五,天将亮未亮,街上一片寂静。他抱着张佳乐在战队小楼门口等了将近十五分钟,却连一辆车的影子都没看见。时间一长,只觉得两条手臂渐渐变得麻木沉重,迟滞的钝感中间或泛着一两丝尖锐的、满闪电视屏幕雪花般的痛。
他叹了口气,湿热的呼吸打在清冷潮湿的空气里,同眼前雾气融作一体。他慢慢蹲下身子,一只手从张佳乐膝弯后缓缓抽出,一只手紧紧扣着张佳乐的右臂将他轻轻放到了地上,又转了个身,把人小心翼翼地背了起来。
张佳乐的身体很烫,炽热的温度隔着风衣薄薄的布料熨帖着他的脊背,两只手臂软软地垂在他的胸前,略长的头发和细软的呼吸在他的颈边一下下拂着,却让他愈发烦闷——他感受得到他微微的颤抖,听得到他低弱的呻吟,心下一片焦急——然而却还是没有车。
小楼门口的公交车还未到早班发车时间,站在风中打的只让他在微冷的空气中更加感觉到张佳乐滚烫的体温。孙哲平咬了咬牙,将张佳乐又向上背了背,向着大雾深处迈开了腿。
张佳乐在一片温柔的颠簸中睁开了眼睛。
先映入眼帘的是孙哲平的侧脸。
“醒了啊。”孙哲平微微偏过头,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坚持一下,马上到医院了。”
“放我下来吧,自己能走的。”冰冷的空气被他吸入肺里,再吐出是便又是滚烫的。张佳乐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一抬头,只发出了一声低弱嘶哑的呻吟,一阵眩晕便瞬间自他的脑内扩散开来,将他的脑髓搅作一团。手脚的力气仿佛都被人抽了个干净,意识到自己目前处境而还想挣扎一番的张佳乐,此时只得继续乖乖趴在孙哲平宽厚的脊背上,轻轻将头枕上他的肩窝。
孙哲平的胸膛中发出了一声闷笑:“就你这样还能自己走?老老实实趴着吧,医院还好也不太远。”
张佳乐看着孙哲平额上满是细密汗珠犹自嘴硬的样子,想要笑一笑,却终究没有力气。孙哲平身上的气味同沁凉的露水气味一同充塞鼻腔内,扎得张佳乐鼻子一酸,差些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