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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玧喃喃说:“不、不会……呜——”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待到风雨初歇,周玧完全成了一滩软肉,只知随着谢雪明的动作而动。
他的嗓音甜腻无比,容玉听在耳中,莫名想到了许多年前,自己提着灯笼,走到兄长院中的一夜。
他神思飞走,意外地心平气静。从前的所有痛苦、烦闷,在这一刻,全部离他远去。
他下了炕,离开这间屋子。
谢雪明急急叫了声“阿玉”,往后,身后传来许多杂乱响动。
容玉不去看,不去想。
他站在屋檐下,有带着潮意的冷风吹过面颊。几个柿子掉在地上,味道弥漫到容玉身前。
他抬手,接住了屋檐下滴落的雨水。
水上混杂着尘土,容玉低头去看,见那小小的水珠里映着整个院落的轮廓。
云渐渐散开了,露出黄昏时的云层。是柔和的橘金色,光线落下来,照到他的手上、面颊上。
门又被人推开,有人走到容玉身畔。
带着一点情欲的味道。大约自己也有留意到,于是在容玉身畔两步,便停了下来,叫一声:“阿玉。”
容玉没有去看,只说:“你要助周玧登上皇位吗?”
谢雪明静一静,回答:“我答应他了。”
容玉低低笑一声,不喜不怒,更多是一种畅快、轻松。
他疑心自己已经疯了,逃不开,离不去。既然这样,不如安稳享受。
容玉说:“我要在院子里种梅花。”
谢雪明看他,眸色中闪过痛苦。但他张了张口,到底说:“好。”
容玉说:“把梅郎师尊的信给我看。”
谢雪明喉咙发干、发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深呼吸了下,隐忍、克制,缓缓回答:“好。”
容玉想一想,觉得再没什么自己还牵挂的事情。
他这样子,反倒让谢雪明心中更加不安。
谢雪明看他一会儿,说:“阿玉,我听……听旁人,说,你给镇中孩童讲课,教他们读书,为他们启蒙,做得很好。你若愿意,回去昆吾庄之后,也可以给庄下镇子里的孩童教书。”
容玉听着,抱了无所谓态度,回答:“好。”
总要有些事做。
谢雪明看他,动了动唇,到底忍不住问:“其实你并不心悦周玧,对否?”
容玉终于侧头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却又仿佛很远。
谢雪明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感,见容玉微微笑一笑,说:“不,我说了许多次了——我自是心悦他。”
谢雪明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仍然维持气度,回答:“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吗?”
容玉说:“你可以放我走吗?”
谢雪明不答。
他知道,容玉这句反问,就是在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了。
他们没有机会重新开始。
但谢雪明也不会、不可能放过容玉。
谢雪明心里有薄薄怒气,但很快,又被更多、更重的无力感淹没。
他说:“你从前……从前也是思慕我的。”
容玉听了,眼皮颤动一下,跟着回忆:“是啊,从前。”
那是多久之前了?
他都有些不记得。
他们讲话,没有人去看炕上的周玧。
周玧半昏半睡,腰上带着深深指痕,面颊艳若桃李,眼梢都是流泪的痕迹。可除了腰间的指痕,以及身下被使用过度的地方外,却再无旁处被碰过。
四年前,容玉离开昆吾庄的时候,是在夏秋之交。
如今,他重回故地,倒是有些不记得自己离开时是怎样的心情。
他有过很多期待、很多对未来的展望。到如今,却似都随“林石”这个身份一样,碎掉,再随风而去。
谢雪明送他回昆吾庄后,依言就给容玉看了梅寄江师尊的信,又温言告诉他,自己让人在镇中给他收拾了一间院落。若容玉愿意下山教书,便可以住在此处。
容玉抬眼看他,谢雪明艰涩地笑一下,说:“这院子,还有你从前住的院子,都按照你说的,种了梅树。”
容玉说:“谢谢。”
谢雪明说:“何必与我这样客气呢?你我毕竟是……”
夫妻啊。
只是他床上有过无数人,容玉心里有了另一个人。
想到这里,谢雪明安静下来。
他甚至没在昆吾庄多停留。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容玉推开窗子,看着院中景色。仆妇端来早餐,一板一眼告诉他,少庄主已经离开了。
容玉听到,轻轻“哦”了声,未说什么。
这次走之前,谢雪明没有像是从前那样,为容玉添什么束缚。但容玉又知道,整个昆吾庄的仆从,包括山下镇中的老老少少,都是谢雪明的耳目。
谢雪明怕他再走,容
', ' ')('玉倒是心态平稳。他在昆吾庄吃了早饭,下山,去镇中那个收拾给自己的院子转了一圈,再去学堂听了半日。
而后,他成了“容先生”。
庙堂又有纷争,谢雪明和周玧相看生厌,却又不得不被捆在一处。
若说谢雪明对周玧还只是单纯厌恶,又因自己从前的承诺,不得不帮,周玧便要复杂许多。
夜深人静,他回想起容玉在自己耳边的那句话,惊恐不已。这样的惊恐,又在白日与谢雪明相对时,变成切实的噩梦。
可他不能赶走谢雪明。
他需要谢雪明,不只是需要剑修的强悍战力,也是需要谢雪明背后代表的江湖势力。
这些真切的“需要”,勉强压下周玧身体对谢雪明的渴切。
哪怕他稍微离谢雪明近一点,就双腿发软,想要臣服在此人身下。
白日商讨完对二皇子背后势力的布置,到晚间,周玧辗转难眠,痛恨地伸手,自我抚慰。
可这怎么够?
他白日会想,自己虽然将容玉交了出去,但等大权在握,他未必没有机会要回容玉。到那时候,容玉或许仍要气恨,但天长日久,或许会有原谅自己的一天。自己是天下之主,坐拥四海,难道还不能拥有一个寻常琴修?
到了夜间,身体变得很热。开着窗子,都无法驱散这样的热度。他又想,容玉能逃,自己自然也能逃。只要时间久一点,总能……
可真的、真的,太难捱了。
谢雪明半是切实有事,半是逃避,直到又一年年节将至,都没有回去昆吾庄。
容玉乐意于此。
腊月十五,学堂休课。往后,仍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来找容玉,或是拜年,或是请教功课。
后一项要少些。容玉的学生多是六七岁、尚未正式进学的小萝卜头,学个千字文便顶天。在容玉想来,真正要来“请教”的实则是这些小萝卜头家的父母长辈,所为不过来这儿看一眼自己,确保自己不曾离开。
容玉也不生气。
他数着日子,看院中梅树一个个开花。待到没有学生时,他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弹琴,自得其乐。
梅花香气萦绕,谢雪明久久不来。
因已经回到昆吾庄,容玉也不必再担心自己哪天被人抓到。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心态不对,但还是会想,或许这算是难得的好时候。不必有忧切思虑,再不会做谢雪明找到自己的噩梦。
他已经身在噩梦之中,往后,只会一日比一日要好。
这日小雪,镇中摆了市集。容玉算算过往两年过年时用上的东西,撑起一把伞,离开院中。
他背后有人跟着,或隐或显。容玉偶尔回头,会看到几个熟悉的影子。
他再转过头来往前,慢慢买了腊肉、炮竹,还有写春联的红纸。东西太多,容玉有些拿不过来,干脆转头,问一个在自己身畔挑选毛笔的人:“你也是谢雪明的人?来帮我把东西拎回去。”
那人猛然一震,用一种慌乱的目光看来。容玉端详他,见此人有一张少年面孔。不算清秀,但也能说一句浓眉大眼、英气俊朗。
他心里泛起一丝小小的涟漪,转而又散去。
实在太没意思了。
容玉想。
这一天天的日子,一日日的晨雾夕照,都太无趣。
他如今不过二十二岁,却有些老迈心境。
那跟着他的人拿走了容玉手上的东西。他仍然一个人,一把伞,往回走。
拐过一个街角,他听到一群孩童在嬉闹。容玉站在旁边看了会儿,认出其中几个是自己的学生。
那些小孩儿见了容玉,一下子规矩起来,恭恭敬敬、有模有样地叫一声:“容先生。”
容玉笑一笑,说:“去玩吧,莫要顾及我。”
一群孩子挠挠头,又散开了。
唯有一个小孩儿,依然停留在容玉脚边,抬头看他。
这孩子年纪比其他人要小些,只到容玉腿高。
容玉觉得他模样面熟,却并不知道这孩子的名字。
他问:“你不和他们玩吗?”
小孩回答:“不去了。”
容玉笑一笑:“你在我这里,我却是要考校你功课的。”
小孩儿眼珠转了转,挺胸抬头,脆生生说:“好啊,你来考我!我会背《三字经》、《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容玉听前面几句,尚且当是寻常。往后,才慢慢“咦”一声,说:“不错。”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把整篇《千字文》背下来。
容玉又问:“你是单会背,还是知晓其中意味?”
小孩儿笑嘻嘻说:“自然知晓呀!你来考我?”
容玉来了兴致。他觉得身前孩子会是镇中富户之子,早早请了中过举的老先生来教,父母抱着很大期望。
眼看天色一点点暗下,容玉逗着小孩,掌心浮起一个莹光点点的莲花。
', ' ')('小孩儿看了,“哇”一声,抱着容玉的腿,叫他:“神仙哥哥!”
容玉失笑。
他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如何?”
心里则想,这样小的孩子,长久不回,身边也没一个人跟着,父母也太不操心。
小孩儿乖乖让他拉着手,回答:“我家不在这边,要到远处……”一顿,眼珠再转一转,问:“神仙哥哥,你是修士?”
容玉说:“是。”
在镇中,这不是隐秘事,容玉便也不打算隐瞒。
小孩儿又“哇”一声,再问:“那——神仙哥哥,你可以变出来,”他比划,“一把,嗯,一把剑吗?”
容玉说:“不能,我是琴修。”
小孩儿眨眼,“琴修?琴修为何不能变剑?”
容玉耐心,说:“琴修,当然只能变出一把琴了。”
小孩儿茫然,说:“可你们都是修士呀……”
两人说着说着,已经在往前。
绕过几条街,迎面与一人对上。
那人看到容玉牵着的小孩儿,嗓音抬高:“谢辉,你到底去了哪里?!”
容玉顿住。
他原先是很开心的。这是仍然没有谢雪明的一天,自己看到一个聪明机灵、玉雪可爱的孩子。可如今,他见了眼前人,听到对方的话,后知后觉。
那人也似终于看到他,面色渐冷。
对方叫了声:“阿玉,你为何在这里?”
容玉也说:“阿兄,你为何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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