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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童寄怀尚未反应过来,面颊上先是一热,那一掌下手没有留半分力道,直教他连脑袋都被扇得歪向了一旁,脑内嗡嗡作响,嘴角也沁出了血。
“贱人,这下你高兴了?”一道饱含愤怒的声音传来,童寄怀一扭头,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这双眼若是放在平时,定是一双秋水横波,相望生情的美眸——童寄怀方才才在一位美妇脸上见过一次。然今时今日这双眼睛却因着嫉妒、愤怒、不甘而狰狞万分。
然而下一瞬,童寄怀却是反手便朝那双漂亮眼睛一拳招呼了过去。
“啊!你竟敢!”对方自是没有料到他会反击地如此决绝干脆,登时松开了手,捂着受伤的左眼连连后退,“以下犯上,伤害皇裔,你这贱人怕是不想活了,我这就叫父皇把你的头砍下来,尸体丢去喂狗!”
然而童寄怀却是没有丝毫惧意,只是扶着贵妃榻慢慢撑起了身子。
他祖父童汝襄乃是三朝老臣,皇帝就是看在他兢兢业业地伺候了本朝四纪的面子上,也不会只是因着他与皇子互殴一事便赐他白绫鸩酒,自是不把这等威胁当回事。
心念电转之间,恶从心起,口中却抬出的却是夫家与皇帝:“笑话,我乃是陛下亲赐给宣平侯府的世子妃,昨日才过门,今日就让你想杀就杀,三殿下这是叫全天下来看陛下的笑话吗?你表哥怕不也被你气死算了。”
果不其然,句句直踩痛脚,狠戳心窝,对方面容都扭曲了。
“啊呀!三殿下!您这是在作甚,怎的就和世子妃这样了?”姚丰庆刚刚入了殿内,见了眼前情景实在是被吓了一跳。
皇子们自幼便是被教导得要求行坐端方,今日三皇子却是与人扭打在了地上。方才跟着一同入内的小内侍们也被他狠狠的瞪了一眼,示意他们快去将二人拉开。
一众小内侍自然是个个胆战心惊,但也只能上前,思虑再三还是更多的人去拉了童寄怀——三殿下在平日里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见他正在气头上,一众当差的自然怕得罪了他今后被寻了晦气;而世子妃本这类的宫外女眷,整年下来能进宫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他们这帮阉人也不怕男女大防之事,是以当然拉了偏架,而聚在三皇子身边的也只是虚虚地伸了下手,以示尽了力。
童寄怀本就身有不适,再被七七八八的人拉着使不上力,身上好几处都挨了三皇子的拳脚。正是被打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呵斥:“住手,长筵。”
两人双双回头,见正是常慕入了内来。童寄怀方才忆起那声“长筵”乃是三皇子陈樾的表字。
陈樾忙收回了还攥着童寄怀衣领的手,立刻不安又委屈地颤声唤道:“慕表哥。”
常慕走上了前来,从地上将瘫倒跪坐的童寄怀拉起,见他口角的血迹已是半干,脸颊上五个指印微红地肿起,抬眼看了一眼三皇子的面色,复又垂下了睫去。
陈樾眸中光芒一闪而逝,扯住常慕袍袖,一手捂住左眼,如儿时撒娇那般,理直气壮地道:“慕表哥,童寄怀他出言不逊,还动手打伤了我,这事可怎么办。”
常慕转过身来,朝三皇子单膝跪下,道:“这事是臣下治家不严,让殿下见了笑话,殿下既然方才罚也罚过了,气也出了,依臣来看这事还是不要声张为好,毕竟世子妃一介外眷女流,与殿下间见起了龃龉,于皇家名声也不好听,世子妃臣带回去后自会好好惩戒。”
说罢便将童寄怀扶坐在榻上,只听身后之人道:“慕表哥,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是……你为何……”
常慕并未回身,只沉声道:“天子之命,媒妁之言,臣不得不从,殿下还是尽早离了这是非之地,别叫旁人知晓您来过了这处才好。”
良久,握着袖袍的手松了开来,身后方才响起了脚步声。
待到那人终是走远后,常慕又将挂在腰间的羊脂獬豸佩玉解下,塞给了一直守在一旁的姚丰庆,低声道:“有劳公公了,麻烦寻一女子的幕篱给世子妃戴上,遮一下她的脸,莫让旁人见了妄意揣度,说出些什么不利于三殿下的流言蜚语来。”
姚丰庆忙连声应是,并保证定会好好敲打手下的小内宦,不让他们说出一个字。
回了常慕的私邸,常慕亲自将童寄怀送回了厢房内,替他取下了幕篱。回府的一路上他俩坐在车内,之间一句话也无。
下人送了进来一只小箱置于桌上,常慕回身上前,在其中翻找。
童寄怀坐在已是换回了平日铺设的拔步大床上,望着他一言不发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开口:“是他先动手的,我在那处偏殿小憩等你,谁知……”
“嗯,我知道。”
童寄怀一愣,见常慕手上拿着一罐药酒而来,坐他的身旁床畔,拉过他的胳膊撸起了袖管。
下意识地一缩手,那双手却是被牢牢攥在另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中,习武之人常年握剑的指腹生着厚趼,他心慌意乱中胡思乱想,自己好像只有右手中指握笔留了趼疤。
', ' ')('掀起的袖摆下,小臂肱骨上有一片发乌的青紫淤血,一见就是钝物击打所致。
童寄怀终是一把从常慕手中拿过药酒,将手抽出,道:“还是我自己来罢,出宫门的时候听见公公说你还有差事,这伤敷敷药就行了,我儿时顽劣也用过不少这药,自是知道如何使的。”
常慕也不强求,道:“嗯,裂镜司有要事,但陛下让我先送你回来再去办差,你便在这房内待着,先不要出去,三殿下那里我会和他说去。”从怀中取出了一盒膏药,放在枕头底下,“这药早晚各搽一次,若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便让管家老金去请颜太医来。”
童寄怀沉默了一瞬,生硬地转开了话题,道:“那你同三殿下说的要罚我之事……”
常慕起身,道:“你抄几个字给管家老金,府上有善仿人字迹的能人,自会替你抄几遍《女戒》,到时送到宫里去,他也就消气了。”
童寄怀眼中神色闪了闪,终是没有异议。他到现在与常慕之间都只是以你我相称,也没有谁先开口提称呼一事。终于也是没有说出“那我等你”之类的话语来。
常慕出了房后,童寄怀轻手轻脚地行至花窗前,透过棂缝见着他走远了。听见了下人为内院上锁的声音,常慕的声音隔着月墙传来:“夫人的餐食莫要怠慢了,我要去近京一趟,今日不会回来了。”接着便是下人的应是之声。
院里守着他的下人也是在院落的另一头聚着,像是在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又不想让他这个在屋里头的听见。
童寄怀想去拿床上那瓶药酒,却一回身,却被吓了一跳——床上已是有一个人了。
童寄怀的眼神从后厢那大开的窗上扫过,小声冷道:“你怎的在此处,常慕的私邸是有护院的。”
那人一笑:“你觉得那些粗人的功夫,能耐我何?”
童寄怀走上前去,却不是回到床畔,而是上前将窗户关上闩住,道:“我听世子行走立卧吐息均匀,倒是觉得他的武功也很了得,你就不怕这样贸然进来被他察觉了去。”
正欲回转身去,后背心却被圈入了温热的胸膛之中:“我可是远远地在树上,见着他出了府门才进来的,”灼烫的气息扑在他的耳后,不正经的声音调笑道,“之前我来找你可从来都是走正门的,如今却要做梁上君子来夜夜私会闺中寂寞人了。”
童寄怀神色一变,想要挣脱,却被人半拖半抱地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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