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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幕布缓缓落下,拉动老旧了的、已覆上一层薄灰的鲜姜黄绳索的闭幕人面无表情,只是干着自己的工作。这场戏剧结束的如此之快,仿佛剧本还未编写完就终止在了最低潮。上升的曲线呢?希望呢?尚未离席的观众茫然过后略带不甘地互相交换观后感,怎么,这有名之人的故事如此……
英雄在哪里?那才是我们想要的。无论是当时伊登活着的时候,还是他死去以后,很多人这样想着。他们想得倒也不是他,他们想的是人类肉眼可以观测到的星辰、是轻松的日子、是醒来以后就能看到自然光、甚至是一些人眼中的忒修斯。但这说明人们冷漠吗,还是伊登很可怜,不,不用这样去想。伊登……伊登的名字成了更加珍贵的东西,在所有知道他的人心中存在着。他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介质。希望,有很多种,各式各样的,上面那些例子只是一小部分。而失去了直接看到希望的能力的那些人与希望之间的桥梁,就是伊登。
不是每个人都还有着找到自己的希望的能量。当那些不幸的的人们,看到伊登的脸的时候、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终于能通过他这个人本身而感受到些什么、可以支撑住沉重锈住的头,静静地去看,淡淡地去想。
在他们放下屏幕以后,总是感到痛苦劳累的大脑里终于浮现出了一幅模糊、只看得见雏形的画作,这幅画作可以是别人的,也可以是自己创作的。不过也仅限于次了,于是他们会抱着想看到画的真面目的心情,为此问上一句:真的结束了吗?这就是结局么。不吧,不啊。这……不像全部,根本不是全部。
这个结局……没人认同这就是全部。
戏剧以躺在舞台中央的尸体结束,以合拢的大门作为结束,还可以用站在门前的那个男人头顶的白色灯光作为最后一帧的定格画面。
但是这些都不如灯下男子的脸色、表情,整个人那时那刻的状态更加有欣赏价值。心如死灰,万念俱灰,无论看到这两词的时候你的心中会出现谁的脸,谁的眼泪。从今以后,你都会忘记那些人,脑中的身影被更替为他的脸。
并且完成这个预言,你只需要看到这部对所有人公开的、似是未完待续的戏剧结局的最后一眼。
伊登是主角,希望还没有人忘记了这一点。他得到了员工失踪的坏消息后,立刻离开了那里,从来路返回。
在他离开属自己的研究室的时候,产生了一种,这几天里,研究室里的每个人走出这扇大门的时候,都会有一个瞬间产生想要头也不回的念头吗?都会从这种念头里偷来一点轻松,好舒缓那紧绷至疼痛的灵魂吗?
伊登并不知道,甚至他对自己做得决定产生了动摇,是他开启了这一切吗?一切都该怪到自己头上。还是事情的实质本就如此,是他直到今天才真的看清楚。
他想,这两者根本不是是与还是的关系,一切导致了后果的缘由,全部都是并列的关系。
伊登停了下来,他最后的步子走完了,当右脚也从后方收回来站定的时候,他面前的门却并没有像往常那般为他开启。
“什么?”
伊登又问了守在旁边的仿生人员工一遍,他心底那些不可置信的情绪如肥皂泡般迅速鼓起,破碎之时的瞬间,同样会令人很快的清醒起来。
是阿,伊登甚至感到想笑。这很符合逻辑,自己令人吃的那些闭门羹,是挑衅,是不自量力。而如今他得到的教训,加倍返还,当然得有受到冷遇最后这一环才够做到极致,足够彻底。
伊登直直看着传递消息的仿生人,在仿生人只有平静的眼睛里,人类只会感到绵长的无力。因为在两个人之中,他是唯一认真的那个人,而仿生人毫不在乎,仿生人不在乎任何一个人类。
伊登沉默地转身离开,在他泄气之前。他边走边联系起那个因为之前新闻泄露事件发生之时得罪了自己的防卫部部长。伊登不长啰嗦,直接命令他给自己办事。人员调动、巡逻分布,这两天究竟是怎么运行的,伊登统统都要知道。
在伊登终止了通讯之后,他没有再往总监控室走,那样也过于天真了。他去了不一定能进,进去了也不会有他想要的东西。伊登很少去不规范地做些什么,因为规则是靠所有人去维护的,他也不能例外。但是现在,当规则只针对一部分人存在,那就成了枷锁,束缚的工具。
很快,伊登来到了自己维护多年的主脑前,他看着空中金黄色的、变化着的不规则虚影,心中无数的东西开始涌动。伊登输入了几个字,随后又删掉,先调出了001的房间监控看了一眼,确认了对方目前的状况依然安全,才重新返回。
“搜索泰瑞尔前天至今天被删除的信息,以及不限日期被隐藏的三级以上加密信息。”吉光不想磨蹭下去,疲惫到不想开口的他,还是直接说出了指令。
“被删除的信息一共有三千五百四十一条,可选择恢复。三级以上隐藏的讯息解锁需要耗时48小时,是否现在展开运行?”
“恢复,运行。”伊登的话音刚落下,被删除的监控,以及那些被抹去的所有网络痕迹
', ' ')('都在他眼前排列展开了。伊登面无表情地将各种级别的高管们的罪恶从自己眼前挥开,他在那个瞬间里,从无数人的眼中看到了此时自己的倒影。伊登闭了闭眼睛,同样的,从他们的逃避之中,他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逃避,对泰瑞尔的罪行,对自己的真正该面对的现实,对所有人的……
不是这个时候,现在还不是这个时候。伊登这样想着,只不过是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我会面对的,只是不是现在。
只是,总有“现在”在发生。他也许也明白。
伊登在被删除的监控中找到了他们,失踪的那些人,他们的状态看上去要比他好得多。没错,他们本来就是更加坚强的存在,没有中彩票,没有好出身,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本事挤进了为数不多向他们开放的最顶端的塔尖,至少再也不用担心生存的问题了。他们的价值已经被这畸形的标准认可了,他们本身的价值远超优秀。
伊登看到了琳达,他想起来自她出了错和人莫名吵了一架以后,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自行开创出了一种新方法,每进行一个步骤,就去反推着互相确认。从那之后,她的组便再也没有出过问题了。而与琳达结伴的那个女孩子,个子稍矮,刚进泰瑞尔几年,算是个新人。她的脸颊圆圆的,笑起来有半个酒窝,看嘴型,她的语速还有些慢悠悠的,很有特点。
伊登看着她的纯黑瞳色,他想了起来。这位女员工,安娜,当时还是他亲自招回来的。安娜对数字及其的敏感,非常的优秀,却只因为是混血就差一点被否了下去。
他看着她们牵手,笑着说话,牵手的手指轻轻分开,她们十指相扣。没过一会儿,她们和另两个同事偶遇,几个人停下打招呼,又交谈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普通的仿生人员工从另一侧缓缓走来,插入他们之间,仿生人说了些什么以后,几个人神情严肃地跟了过去。
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伊登的心沉了下去,他无力地看着他们走出了泰瑞尔的大门,面前的信息就断在了此处。
“是否需要调出后续的人员活动路线?”主脑在伊登浏览停止以后,选取了他阅读的信息,随后发问道。
伊登的脑中,又闪过了自己回答记者的第一个问题,以及他说过的那些话。
“是。”他回答。
挺讽刺的,伊登想,每个人说过的话,究竟又可以做到几成。
伊登将那份路线图传输至自己的设备上,就拿着它们大步跑了出去。
夜幕快要降临了,只需要看一眼天色,便可以轻松分辨。而且没人会质疑傍晚的颜色给出的答案,哪怕它会偶尔欺骗人。因为每个人从小就在经历,人们相信自己因为经历的学来的常识,远超一切权威。
伊登想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最终端的一动不动的圆点,却以失败告终。今天的黑夜要来得更快。在伊登刚看到目的地所在的区域的时候,他仍不肯相信。这不符合常理,这样有什么好处?还是说惩罚他,就是唯一的理由,那些人会丧心病狂到可以将一切化作砍向他的刑刀?
伊登不愿相信,不愿……接受。他站在城区边缘被遗弃的建筑的废墟之中,很多钢筋都暴露在外面,锈黄早已越过了暗红色的阶段变深了,地面上的碎石与砖块很少,大多都化成了灰烬。它们驱散了自然的面貌,占据了大块空间,代替草木成为了新的森林。
新的森林高耸又压抑,用自身冷硬的骨架,围在人类生活的边缘,绞杀所有迷失在此处的人。它们不像是树木,不会遮风挡雨,不会给予,不产出任何资源,它们……是人类遗留丢弃的一种罪孽,只会安静地反噬,不会自动攻击,就已足够可怖。
这是一群新的神,惩罚的化身。
伊登抬头看着它,它们,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摇摇欲坠的旧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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