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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的夜晚并不黑,因大多数人的努力。可就连城市的强光,都触及不到这里。郊边太过边缘,荒废已久,早已脱离了属人的范围。
或许是有人摸黑走过偏僻夜路的。走在偏僻的郊区,人烟稀少的街道,道路不窄,从一侧走向另一侧中途都会喘上几次。踩到石沙的时候,一瞬间产生的恐慌,使人在平稳的地面上宛如孩童一般弱小,在那个瞬间里只能用全身的精力去最好这一件事,就是找到中心,让自己重新稳定下来。之后的路都会开始因为这一次的松懈而谨慎起来,吊着心,步伐谨慎,还要操心前进的方向到底是否正确。因为四周漆黑一片,好似都是一个样子,没有终点,亦没有尽头。
走到一半,还会有突然窜出来的故障的电子犬。它瘸着腿,身体里发出滋滋或咯吱的声响,用遗失了外壳的红色电子眼盯着你,一动不动地,蓦地直直地冲你嚎叫。它不会疲惫,自然也就不会停止。
这时一般人会变得身体僵硬,精神绷紧,加快步伐从另一侧走过去,只要还能听到它的声音,就会在心中犹豫要不要跑起来。想要逃开,更怕电子垃圾那已然崩坏的设定会追上来,张开嘴,伤害起人类。
若是走得急,走得狼狈,踩到了道路上过多不平的障碍,就会连旁边的墓地都分不出精力去感到害怕了。在这苍凉的氛围之下,同任何使人类会感到自身的渺小的恐惧面对面,是与走在阴森湿冷的小道上完全不同的。
至少那边的寒风尚且有墙可以遮挡。
当伊登在后半夜踉跄地走出郊边的废弃城区的时候,正是风最大的时候。夜里的寒风是无视季节的一种生物,无论在哪个月份,零点以后的温度都会按照寒冬处理。它们在尘土碎沙的加持之下,不再是无形的刮骨刀刃,而是看的见的、彻底丧失温柔的一种恶意。
伊登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出来的时候也是同样。他右手握拳垂在身侧,上面缠绕着深蓝色的长长的宽绳,四条绳子缠在他的手腕和手掌上,包裹住了他的整只右手。绳子的尾端有四个长方形的挂牌晃荡着,互相撞到彼此发出轻轻的声响。在狂乱的冷风中,它们是唯一发出了似是有温度的声音的存在。
伊登的下巴表面开始发皱,他抿唇抿的实在是太用力了。在听到风中的声音后,他停了下来,站在空旷的路中央将手举起来收入怀中,主要是将手上的那些工作牌。做完这个动作以后他很久没有动,任由狂风刮在他的身上。这一次,他的身上不再有可以发出声音来的东西了。
在最后,伊登抬起左手用手背抹了一下下巴根,就把手放了回去,开始解右手腕上的宽绳。他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与绳子分离开,轻柔地将工作牌留在怀里的口袋中,再把右手抽出来,离开属于它的避风港。
伊登离开了那里。
“哼嗯~哼…………”
001在房间里哼着像是半成品的调子,难免会令人怀疑自那天起他就对人类把自己的声音录给别人听,产生了些许的兴趣。只是,他好像并没有那种天赋。
但001也没多认真的在做这件事。他明知道躺着不好用腹部发力,却还是枕着自己的一只胳膊躺在那。整个人的状态也不知道该说是悠闲好,还是该说是懒散过头了。
突然地,001停了下来。他睁开了眼睛看向前面的方向,不是门的,而是北方的墙壁。
仿生人看了一会儿,再次闭上了双眼。
等到伊登重新回到泰瑞尔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
在回去的路上伊登想了很多,多半都是无意义的想法,只是浪费时间。他沉浸在悲伤与惶恐不安里,焦躁又难以集中。大脑里面没有任何的内容,被情绪占得满满当当,它们无休止地来回打转,搅和在一起变得混沌不堪。伊登此时的无声崩溃敌不过自身的真实反应,他想去思考的事情都被碎片化了,一投入脑海中就被杂和碎的情感波浪冲散,无法再连接起来。
想说点什么,张不开嘴。想发泄出来,却突然察觉到全身的力气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抽空了。整个人在被燃烧,却感到温温的,逃离不开,也拿不出逃离的决心。
伊登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在发抖,最深处在不停地颤抖着。如果伸手去摸表面的话,又根本察觉不出异样。自己在发抖,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愤怒、失望、悲痛、愧疚和惶怵,总之在他颤抖的缘由里,唯独没有寒冷。
现在这个时间点,员工还少,遇上伊登的人只是匆匆打个招呼。伊登没有回应,他从机械前进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加快了脚步,现在最要紧的是回到自己最难以回到的地方。面对这回事,不由着任何人的意愿。
灾难总是接踵而至,自从001醒来开始,就从未停下。什么时候它才能满意,才可以从伊登的身边离去?哪怕只是暂时的离开一小会儿。它没有回答,这个空缺处的答案,已有五百年无人试着填写,或者对此作出回应。
至今仍未得到过回应。
伊登打开了门,他抬起头试着张开嘴,却发现在凌晨四点研究室中,人已经差不多来齐
', ' ')('了。他们聚集在中央,没有吵闹的声响,静地可怕。
红色的液体蔓延过来,浸过银白居多的房间,深褐色的光影开始交错。109只能看着这一切不亚于世界崩塌般的景象。可能对伊登来说,从那一刻起,他的世界才是真的开始崩溃了,被摧毁了个彻底。
伊登感觉不到自己在迈动着脚步,但他能看到自己离人群越来越近。等到他真正来到舞台中央的时候,高潮与结局便同步来临了。
第五具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与郊区的那几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上已经被遮起了白布。可能是其他人来的时候盖上的,也可能只是凶手的仁慈,伊登并不知道。他听见了自己吸气的声音,当然也听到了那抽气声当中明显的颤抖。
“是我的过错。”伊登先说了这一句。
“休假吧。各位……从今天开始休假。交代,我会,这一系列的事情绝不会不了了之。”
伊登蹲了下来,他掀开尸体脸部的白布。在看到对方的时候伊登还是痛苦地闭了闭酸痛的双眼,即便当他看到人群中少了人以后就已经知道了缺席者的名字。
伊登把怀中的工作牌拿了出来,挂在躺在地上的人的胸前,随后就将早已变得冰冷的躯体抱了起来。
“这一次我会拿自己的性命做担保。”伊登说道。
“假期的期限呢?”沉默的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伊登看了过去,他发现几乎所有人一起,都望了过来,都正在望着自己。
“邮件。”伊登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到时候我会用老方法联系大家,不要被其他人骗了。”
“记得看邮箱。”这是伊登与自己最重要的朋友们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实验室的大门彻底被锁了起来,伊登抱着尸体,面对着大门沉默地站在那。
此时,白色的灯光,闪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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