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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一言不发地跟着伊登走出了那间不断往外渗血的房间，墙根大片的血渍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血静静地从里向外渗，不紧不慢，但没有任何变弱、就此终止的迹象。不知怎么的，仿生人只觉得十分凄凉。
最后他回头，看了房间中央的001一眼。
与某些人想象中的不同，无论是伊登的任人摆布还是乞怜摇尾，都丝毫没有出现的迹象，美好的愿望就这样落空了。年轻的布朗显然有更好的主意。
像那些人对他做的事一样，伊登也切断了自己和他人的链接，这一次他做得十分彻底，至于底气？如果说伊登对他的本身都没有自信的话，那么世界上也没有谁能达到标准线了。他是有那个资本的，每一个人都清楚。
在等待着主脑解码的过程中，伊登坐在它的面前，神色十分的平静。出于……说是为了清心也好，或者不自找烦恼也行，他并没有再去回想001的话。所以他自然也错过了仿生人话里真正的含义，仿生人从不说没用的话，伊登对这一点的认知程度，实在还是太浅了。
“解码失败。”
“什么……？”
伊登先是愣了一下，因为按照人类玩完也不会动摇的常理来讲，人是无法建立起主脑无法解开的密锁的，就算是自己也不行，这根本不可能。无论怎么困难，也不会失败，怎么样都会有一个预计解码完成的时间期限。
“为什么，显示检测报告。”
“无法显示，推测是由类似我的组织阻止了我。”
啊，是001。
伊登面无表情地想，原来他还能做到这种事情。
“将错误的部分删除，倒回去重新开始。”伊登内里心绪的复杂程度又涨了一截，001又想做什么，泰瑞尔的秘密对他来说定是噩梦，肯定不会是好事，而这不就是001想让他所经历的？这又是为什么，伊登想着，单纯地给我找不自在么。
伊登不怨001，即便在自己的理想状态里对方该站在他这边，而001可以说是背叛了他。不，该说是001用背叛让他彻底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不要给任何人做预设。相交了又如何，自始至终001就不喜欢自己，也未说过他怀着恨意的心已经改变，伊登的努力没有令001有半点改观。独自期许，再失望落空，这不过是自私到了极点的做法。
依靠着这些，伊登没有被001击溃，而现在对方所设的障碍，也是有些古怪，不痛不痒又手脚明显，就像仅仅是随心所为，没有任何目的似的。想到这里，伊登不再望着重新开启的进度条，他低下了头，摸了摸自己的掌心。
之后进度又出现了几次报错，还是同样的原因，伊登也用了同样方式解决。
伊登在第二天的深夜，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这一次，直到清晨，进度条接近设定的48小时的尾声，最后倒计时的时刻，解码程序都没有再出现过任何的问题。
伊登在清晨安稳的醒来，而解码成功的文件夹也安静地等待着他去探查，一观究竟。
伊登伸出了手，探向文件夹，他身上的毯子无声地掉落在地板上。
“嘭”
伊登猛地推开门，大步离开，又急又快地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本以为，他恨本以为。是还不够吗，他是还不够悲惨吗，也不是，这件事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发生了的。这么长久以来……他只是不知道，伊登想，这反而更加的悲惨。
本以为，真的不会再有什么事能动摇、打击到他了。但现实告诉伊登，不，灾难虽然一眼望不到头，但这一次眼睛没有欺骗你，它就是没有尽头，也根本不存在上限。
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串人的名字，唯一算得上特殊的是他们全部都有着同一个姓。这，这些是由伊登的父亲亲自整理记录下来的，伊登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做得记录。是写下曾经使自己得到了成就感的东西吗？就像记录自己其他任何的‘丰功伟绩’一样，扭曲了的内心深处在作祟。还是说这里面有他深爱的儿子在，所以才对伊登从来没有过好脸色。还是说那个无情的男人本来就没有感情，感情这种算得上美好的事物早已磨灭了，不可能再存在于他的身上。他为对方所罗例出的可能性不过是伊登的臆想，老布朗对自己的后代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单纯地做个记录。在最后做一个，死掉的劣质品们将被尘封的档案而已。
伊登的手在颤，他的心头再一次开始变得又痛又热，是无间断地，鼻尖湿的阻碍了呼吸。他悲痛、恨、咬牙切齿，想报仇，想陷入疯狂。但现在伊登最想给自己一拳，并且这一念头压过了其他的所有。
从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那种身边一个个消失了的人只是被小惩大戒，离开本部被拉走历练了而已。还是说他离开他们离开的太早，因为智力检测和学习能力上的天赋压倒性的胜出了那场游戏。他和他的兄弟们分离的太早了，六岁吗？当时他回头看着他们站在原地望着自己背影的脸，直到看不清楚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容，心里除了微弱的不
', ' ')('舍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想着、相信着离开了就能汲取更多知识的鬼话，他为什么没有去感到不安呢？为什么，没有明白自己的前进，在那一刻就彻底扼杀了他们的命运，阻断了他们的生路？
而且这么多年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太愚蠢了，伊登想，001认为他愚蠢或该死，在这一刻他竟然完全理解了。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人，还自认为是个天才？
怎么能以为全世界的分部遍地是，他的那些个兄弟就能多少有个地方生活，甚至活得不错。明明伊登自六岁起再也没见过他们。
怎么就这么的理所当然，是我没有看过恶吗？还是不知道泰瑞尔恶的程度？还是说不明白泰瑞尔自始至终，就只看中价值？
被认定为没有价值的人，哪怕是谁的血脉，又如何呢……
资料的最后，哪怕连一丁点可以用来自我欺骗的安慰都没有。这些失败的布朗，输了便是彻底输了，连那个恶心的祖坟里面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他们的存在被彻底消灭了，而伊登意识到的对恶那浅薄的下限，同样也被打破了。
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拥有成为一个人的资格，被当作人来看待。
而这里就是这种地狱。
001的那句话就是在说这个吧，那句“在你看到了什么你那脆弱的小心灵承受不了的东西之前。”
真是十分好笑，他真的该多想一想。至少可以令自己少发点疯，还能剩下点理智来。
伊登面前的电梯门开了，他的脸色很一般，嘴唇上的颜色都被他自己咬得变了，发青发白。人类之前睡过的觉白睡了，那点睡眠恢复的精力，又瞬间被现实吸了个精光。
伊登不想来这，但他必须来。
他一定要亲自问上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杀人，这么多人，为什么要……哈哈。也是。泰瑞尔是怎么对待仿生人的，自己不是很清楚吗？换成人造人，就指望着能有点什么不同了？
那么，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天真的问题？
伊登在执行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前停了下来，而这一次，门为他开启了。
从里面吹来阴风，使心如死灰的伊登身上那最后一点热气都消散了。他麻木地抬起腿，向里迈出第一步，走进黑暗的前厅的范围。
他都不知道前进的意义何在。
“滴——滴———”
伊登手腕上的终端突然响了起来，明明他屏蔽了所有人。意识到这一点的伊登迅速抬起了手腕，看到上面的消息以后，他立即转身向回跑去。
随之黑暗越来越遥远，被离开的人留在了原处。
很快伊登跑回了目的地，本来绝对不会被打开的门，紧锁着的门，呈大开状打开了，里面的景象远远的便可以瞧地一清二楚。
伊登先是急停下来，脚步都像是被束缚了。令人不可置信的景象把人类吓住了，他的第一反应都是怀疑自己的眼睛，而不是去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是事实。
血，大滩的血向外涌，血液的延伸如同拥有生命的河流，迅速鲜活，流逝的速度令人心跳失控。生命的流逝，是那么的骇人，越过心跳加速的过程，伊登的心逐渐失控，疯狂坠落，没有个尽头。
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行！！！
伊登全身一颤，从僵化的状态脱离，大步向前跑去。
伊登停在躺倒在地面上不断流着血的001的前面，他迅速扫到了症结所在，001的左臂整个彻底断在一旁，而孜孜不倦地产出着新鲜血液的正是失去肩膀的肩头。
伊登迅速扯过桌面上的救急装备，蹲下身去。
来临了吗？这一刻，他其实是想过的。当时的伊登本以为当自己到了这个时刻，会想些什么的。自私的想法，比如，怎样才能用没人性的方法将001从濒死的状态拉回来，他死了，再次上传一遍收集好的数据，很大概率会失败，不然就会是重生出一个不同的人了吧。001死了，自己整整九年的成果也将宣告失败了，之类的等等。或者完全相反的，是不是该祝福才对，因为这不是001想要的吗？是他自己的意愿不是吗？这……
但伊登的大脑只是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没想，仿佛他的精力全都流入了躯干里，他看着自己的手用不可置信的速度在给001断掉的手臂做着止血与治疗。
伊登浑身都在冒汗，在他无知无觉间。001没有反抗，他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原地，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但是他给我发信息了。’
伊登的拇指都抽筋了，他用冲刺的速度跑马拉松，并决定要这样跑完全程。
‘但是他给我发信息了。’
伊登空白的大脑里逐渐冒出这样的声音，也只有这样的讯息在他的脑中来回飘荡着。
“但是你给我发信息了！”
“我操，你他妈的喊什么……”001被他吓了一个机灵，熟练地骂出了一串脏话。
“……所以
', ' ')('你不能因此责怪我。”伊登听到对方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他没有哽咽，亦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伊登就是终于感到了自己真的踏在地面，准确地是半跪半坐在地面上，他十分安心。
“嗯。”001懒懒地回答。
“是谁做的。”伊登开始收尾工作了，他把那个惨不忍睹的截面先包扎起来，并不说这种古老的办法有多大作用，伊登已经把血止住了。他只是以此为确定不会复发的象征。
他又想了想，“你自己做的么？”
001半阖着眼，因为失血过多，他开始变得困倦。“不是。”
“但没有什么区别，是吗？”伊登明白，没人能打开这里的锁，因为他下了不知道有多久的功夫在这上面。001被背叛了，001被算计了，001自己的选择。这道三选一的题目，正确答案是那样的明显。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伊登说。
“这是你的责任，伊登。如果我死了，是死在其他人手里的，那么这就是你的责任。”001顾左右而言其他地回话。
“你不想走吗？就现在。”伊登的手离开了001的身体，他幡然醒悟，自己的所有的这些破事，其实和对方没多大关系。“宇宙很大，不只有太阳系的纷争而已。”
“哪里都一样。我也不会走。”
为什么。
“别问我为什么。”001在伊登问出口之前说，“对此你十分的明白。”
随着001说完了话，伊登彻底瘫坐在地上，精疲力尽的感觉这时才传遍全身，向四肢蔓延。他不知道……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感谢。生气自然是因为001与他人联合做了伤害他自己的事。感谢则是那个唤回他的时机，伊登并不觉得与001有关的任何事会是巧合。连这长达几个小时的手术，也不知道真正被治愈的是谁……是伤患吗，还是由此简单粗暴地找回了自身意志的医生呢。
伊登说：“001，我佩服你的卑鄙。”
001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笃定的神情，“快点吧，亲爱的开发者伊登。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也十分的明白我为什么不肯离开。快回报我吧。我不会输，绝对不会。”
伊登的心中一片轻松，对此，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并且他明白了如果自己走进那片黑暗以后，很大概率会因为不冷静和失去理智，从而彻底被击垮，丧失了自身的意志的。
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走向另一个地狱。
伊登想，自己此时此刻心底的轻松，究竟是要如何去命名呢。是放弃，还是一种真正的光明？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至少是在我还在的时候。”伊登说，而他还没说完。
“我答应你。”
“你赢了，001。这是你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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