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唐锦睡了好几天才醒。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做了梦。可这回的梦似乎跟之前做过的不一样。
梦里他明明有意识,却像个布团子一样随着剑修折腾,从屋里折腾到屋外,从包裹严实折腾到衣冠不整。
他梦呓了一句:“草……”
小声呓语不受控制,却完美符合了他现在的心情。
明明是梦却清醒得要命。
可正是因为太清醒了反倒让春梦的每个细节都更真实,身体像以前睡懵了时那样根本不听使唤,想翻身避开又没力气,撞得东倒西歪,像在海里,海浪裹着推向高处又坠进海底,风紧浪涌,一浪高过一浪,随波逐流只能紧紧抓着剑修。
梦里的剑修就这么不吭声地跟他厮混了好几天。
偶尔在耳边低声问一句“喜欢吗?”似乎也不是为了听到回答。
在温暖欲化的漂浮感中,他真的睡着了。
这一次没有做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再醒来时不像是睡了一场好觉,反而疲累得动弹不得,躺在睡惯了的那张床,睁开眼时眼皮重若千斤,费尽力气转过头,就看到几步远的地方,风姿韶秀坐着喝茶的侧影。那人听见了动静,转过来望着他。
唐锦还记着渡劫时眼睁睁看着剑修散作光芒,分明是没了。
他以为自己看见了鬼。
这个世界又不是没有鬼。
应该拜一拜么,还是供奉点香油纸钱?剑修还能重新修一遍鬼道来找自己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大堆。他又没见过鬼,不知道该怎么做,生怕吹口气都把沈侑雪的魂魄给再吹散了,眼巴巴地盯着,连眨眼都不敢,盯着盯着怔怔落下泪来。
悄没声息哭得稀里哗啦,正在给他把脉的医修扶了扶簪在鬓边的山茶,有些惊异地抬眸瞅了他一眼。
“很疼?”
唐锦说不出话,吧哒吧哒掉了半天泪,好一会儿才蔫巴地对着鬼魂表白。
“以后我每年都会带着花来看你的,你死了,我一定好好对待惊鸿,它既然是你老婆那也是我老婆,汝妻子吾养之,你就是我唯一的情缘,安心去吧。”
还没说完就哽咽得有些磕巴。
那鬼魂眉头一动,原本深沉的眸中显出几分困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裴医修对这语出惊人的表白若有所思,停了几秒,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看着鬼魂:“沈八,没想到你讨嫌到这个地步,连你徒弟都到处说你死了。”
末了又对着唐锦笑得妖艳:“没错,他就是一只死鬼。不如叛出师门跟我修医道,前途无量。”
沈侑雪面无表情。
“不劳费心。”
睡懵了的唐锦见二人简单交流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剑修走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启唇似是想要说点什么,犹豫了几番,最后还是简单道:“阿锦,我还活着。”
唐锦:“……”
揉着头发的手还带着体温,显然比鬼要暖和。
确实是活人。
这就很尴尬了,刚刚还长篇大论一番自己一定会继承他的意志好好练剑好好修道,争取将来也能够成为天下第一,好好对待惊鸿,见剑如见人,如果非要加上一个期限,那最少也是一万年……
反正人去了,他心也空了,以后再也不可能再这么喜欢上谁了。
掏心窝子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想说的,和以前没好意思说的,都说完了。生怕晚了一秒就跟剑修永远阴阳两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结果没有章法地胡乱表白完却发现眼前的就是活生生的本人……啊这,就有点尴尬了。
自己刚才都说了些啥来着。
可乱哄哄的脑海却再也不像方才那般冰冷刺骨,从醒来时几乎死寂下去的心试探性地跳了跳,猛地从寒冰中活了过来。方才他以为眼前的是一缕魂魄,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和这缕魂魄一起永远游走人间去实现自己和剑修约定的诺言,哪怕对方是鬼,哪怕因为不靠谱的修行在途中就身死道消也没什么不可以。
他尴尬到不想说话,开始谴责为什么剑修刚才不吭声。
沈侑雪有些为难道,解释说每回他一张嘴就把裴医修气得大半年睡不好觉——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但好容易人从药王谷赶来,给自己道侣诊治时,他还是决定不去让大夫发火得好。
唐锦一边听一边扯了扯嘴角,身体不听话,他实在是动不了。
刚次蓄在眼眶里的泪又掉了出来。
只是这次总算露出了点笑意。
都说一处有一处的风土人情,到了便要入乡随俗。
没想到平日里都各自修行的天衍宗,还会有这样关怀同门的风俗习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里里外外曾经和唐锦见过面或是打过交道的同门错开时间前后来探望,多半都各自留了点他们认为合适的礼物,说了些宽慰他的话——同为金丹期的多半是与他讨教剑术看法,元婴左右的修士则手里大多拿着几卷道经,身后还跟着记名弟子,让彼此认识认识。还有令人觉得十分微妙的某些弟子,私下交头接耳,多半手里还拿着话本,偷偷露出一种奇怪笑容。
多半是修道的事,道不同,少管。
唐锦琢磨来琢磨去没想个明白,干脆抛在脑后,一面多谢,一面又有些困惑,为何叶如衍留下的那位小弟子总是在奋笔疾书,怎么大家都忙忙碌碌,她却不急着修炼。叶如衍看着古板固执的一个人,怎么对自己弟子的事反倒不怎么管。
小弟子行了礼,放下手中笔墨,无奈道:“没什么,我不过就是……”她含糊其辞道,“因为吃食的事,被师尊罚了。”
“吃食?”
唐锦来天衍宗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登时认认真真地听着,顺便再问得详细些。反正剑修被掌门叫去商讨事宜,他一个人呆着也无聊,天天都只能像条咸鱼干一样躺着,实在是没事干。
“你修的功法不能吃东西?”
“这……这倒不是。”
小弟子把玩着腰间拴着的青色小葫芦。
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没胆量说出,师尊被鸡腿噎到咳嗽了一路,最后因为掌门那一句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者赐不可辞,硬是忍着说教,一边抖着狐狸耳朵一边把鸡腿给吃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虽然师尊的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不过从进食的速度来看,师尊应当是对叫花鸡的味道还算满意。
这种事对师尊来说,实在太过失态。
等掌门确认完了仙尊与师叔平安无事,安排好之后的事宜,走了之后,师尊便面色颇冷地一边用帕子擦掉嘴角油光,一边让她好好思过。
就连剩下的那半只叫花鸡也被师尊没收了。
“师尊虽然总是把规矩看得很重,不过对我们很好。听在丹峰的师姐说,她们那儿,若是犯了错思过,通常要去后崖下老老实实地呆上一年半载。相比之下,我只不过是在唐师叔这儿看顾着以防万一,算是很清闲自在了。”
有几分心虚地将真实缘由遮掩过去,小弟子又转了话题,关切地看过来。
“唐师叔现下觉得如何?若是有不舒服的,只管说。”
唐锦摇了摇头:“这不好好的,没什么事。”
然而他都已经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虽然带着笑,可在渡劫时被雷霆之威硬是拓宽了一圈的经脉哪有那么好适应。之前那些修为纯粹是靠丹药堆出来,不像稳扎稳打的修士,本该细水长流逐渐适应的刺痛一次性体会了一遍,在别人眼里分明是虚弱到连话也说不太清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还是得好好养着。
那小弟子动作麻利,正正经经地检查了几遍,确认了师叔只是底子太虚,承受不住突然拔高一个境界的修为,只需要躺着慢慢适应一段日子便好了,才安心地重新拿起纸笔,继续写些不知道什么东西。
也许是师门留下的课业。
也不知怎么就一会儿愁得满脸通红,一会儿又皱着眉深思熟虑的。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时不时瞅空盯着唐锦发呆一会儿,这份责任心让完全帮不上忙的唐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直到入夜,小弟子才收起东西,站起身,一面嘱咐师叔,虽然她带了些解闷的江湖话本,也不可看话本看得太晚——说这话时的神态像足了叶如衍,等到唐锦应下来,又确保了好几遍,才算完。
小弟子的品味不错,带来的话本写得很好,上次带来的那本神偷与琴师的故事竟然还有续集,唐锦还拿了不少点心做人情,说好了若是还有下一本,也带来一并看。
确认了师叔不会因为过于无聊偷偷搞事,小弟子才退了出去。
此时仙尊也终于与谢掌门议事完毕,她将今日之事向仙尊逐一述过,今日的思过就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