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摘下小葫芦变大,跨着葫芦飞回紫薇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紫薇峰中腰以下通常都很热闹,显得顶上的殿宇十分安静。现在师尊不在,多半是又去提溜掌门免得偷偷跑走不事公务。
既然师尊不在,也就免了今日的回报,索性先回自己的洞府好好休息,顺便把今日写得话本子藏好了,免得被师尊看到。
她是师尊收的第一个徒弟。
那年外头闹了饥荒,家里吃不上饭,向人借了一把米,还时便要还一个人,她被卖去了皇城给老夫人作奴婢。那儿花团锦簇,都说今年好,一把米能换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
老夫人性子善,爱吃斋念佛,平日里谈起什么都要说句慈悲。她过得比从前好了许多,虽然教规矩也挨过罚,有时主家吵了架也无缘无故有几顿发泄的打骂,可终究比饿死在外面强。
可惜撞破了府里的丑事,眼见着月钱领不着了,体己东西也被扣了下来,不仅将来放不出去,慈悲的老夫人说也不必逐出去,没几日就配个烂疮门头,她知道这是要把自己不明不白地弄没,也全了别人的好名声。
那和老爷滚成一团的大丫头骂她是个没廉耻的小娼货,不是什么正经奴才。
自己也许还真就不是块做好奴才的料。
得罪不起将来要当姨娘的人,也得罪不起老爷,更不想折在府里头,只能趁着老夫人寿辰收拾了些许细软想要跑出去。所谓细软也不过是几双好料子的鞋,两三双耳坠,几个手镯,还有些兴许能换钱的脂粉。可跑又能跑到那里,外头路边都是些饿得快死的人,纵然有金银,又能撑到几时?
那些小厮将油润润的鸡脯撕成小条去打猫打狗,连笼中的彩雀都吃得是白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厨房里,犯了错的奴才是进不去的。
她望着明晃晃的月夜,久久沉默着,远处游湖的主家还在高声说着什么,恭喜,慈悲。好几天没吃饱饭的肚子里装着些馊掉的粥,咕噜噜地绞痛。
慈悲。
没廉耻的小娼货。
慈悲。
黑暗中门子忽然摸来的手。
慈悲。
平日里与自己一同守夜的小姐妹原本几年后便要放出去,也同那卖豆腐的小郎君定了终身。那小郎君红着脸托人给未过门的娘子送珠花,送口脂。
那样笑吟吟的小姐妹,仅仅为自己说了几句话,没几日就被拖去老爷房里糟蹋了个干净。第二天脚悬在空中,悠悠地晃。
连座坟都没有,卷了草席扔到外面,等到被她寻到时,五脏已经被野兽吃了一半。她为小姐妹建了坟,树了碑,那碑又被饥民给磨成糊糊和土混在一起做成饼子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慈悲。
人只值一把米。
什么混账慈悲。
她忽地扭过头。放下了细软。
那是一柄很轻巧、锋利的斧子,做粗活的大姐们常常用,她见过。放下细软才有手拿斧子。那斧子很省力,把老爷的头颅劈开时虎口都不会发麻,把门子胸骨砍断时手臂也不会发酸。她挖了心肝出来看,原来恶人的心肝并不是黑的,就像世道不见天日也从来风雨无阻,日夜更替。
还不如这把斧子,对善人慈悲,对她慈悲。
踩着血脚印走出府门,天宽地阔,手里只有一柄砍钝了的斧子,还有在地上滚了几圈,捡起来的鸡脯。油润,酥烂,沾满了灰,却让人一想到就吞口水。
她不想再走入风沙漫漫,便走入了山。又收留了些和她一样跑出来的女子,还有些是被砍断胳膊的菜人,有时见了些被打骂的女孩子,便连夜闯进去抢走,人人都知道有窝女子落了草,成了匪。
那山叫观音山。
山上的匪便叫观音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不愿嫁人、不甘被卖、下了贱籍、私通被罚、想要读书的出逃女子,都日夜来奔,但凡过了观音山的山门,哪怕只是指尖摸到,从此便是观音山的人。有些几年后悄悄换了良籍去科考,有些不愿出山的留下作了幕僚。
来投奔的女子多了,终于也有官兵要来剿她。
她早早就散了那些跟着自己的女人,从寨子里出去的女人有考中功名的,有做买卖的,都是她们的后路。她扎了漫山遍野的纸人,将那些官兵引来,便点燃了油线。从漫天大火里又一次逃进了山。金银富贵来如急雨去似云烟,她衣衫破破烂烂,怀里揣着的仍旧只有一块油纸包的鸡脯。
山上有林,林间有树,树下伏着一只没尾巴的赤红狐狸,看起来很好吃。
她也饿了,饿得没力气动,就算想要把这狐狸吃了,也动弹不得。身上还有被追兵射箭中了后拔不出来的伤,血流了一路,连把鸡脯外包着的油纸撕开都没力气。她想这世道连树皮都被人吃干净了,这狐狸大概也是想要吃了自己。
她和狐狸等着对方先死。
只是到了最后,她觉得终究是自己熬不住了,闭上了眼。死前还想着,世道太苦了,我想走了。
再睁眼时,她果真走了。
被狐狸带上了山,拜了师,学识字。
成了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师尊说,若不收她做徒弟,世间恐怕便要多一恶鬼。
她一直觉得那句说的不是恶鬼是饿鬼。因为师尊说她的魂魄飘出来后扑过去对着鸡脯就是一顿啃啃啃,连纸带肉地啃完,就又转头去咬树。
啃啃啃啃啃吃吃吃吃吃吨吨吨吨吨吨,一路乱啃啃到了狐狸身上,差点把狐狸耳朵给啃缺了一个角,坏了,这是饿死鬼。
叶如衍那时下山游历,遇到了过往仇家,交手战了一场,对方落荒而逃,他也身受重伤几近半死,化成原身在山林里养伤。谁知道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爪子上毛被啃秃了好几撮,惊怒之下随手一拍,那还在啃啃啃啃啃啃啃啃啃的鬼魂就晕头转向地恰好被拍回了自己身体。
这下狐狸要是扭头就走,那人可要再断气一次。算来算去,不仅要重新花几百年长毛,还要平白背一份造孽。
叶如衍眉头皱得死紧,一边忍着伤吐着血一边把这快断气的人拎回了归元境,入了紫薇峰。
大抵是因为被徒弟啃秃的印象太过深刻,从此以后师尊虽然总是不忘记嘱咐膳堂,给她添饭时要按照别人的四五倍来,却每每见她吧唧吧唧吃东西时眉头狂跳,上前就是一顿规矩仪态之乎者也的说教。
还好掌门比自己更逍遥自在,师尊也没有太多时间对底下弟子的言行举止一一纠正。
唐师叔那儿好吃的东西铺了一桌,临走时还让自己包了一盒芦丁糕带回来吃,当真是比去后崖思过要好上几百倍。听说师姐在的丹修最多的那几个峰头可没这么好,上头的师兄师姐最拿手的就是一炼一炉的生发养颜丹,分给下面的小弟子们吃,免得个个神思恍惚面色苍白眼圈青黑。
她舒了口气,高高兴兴地将芦丁糕分给了几个晚间来玩闹的师妹师弟,等到人散了,又仔仔细细地设好门口的禁制,点了盏灯,把白日里写得那半卷话本拿出来,咬着笔头接着往下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可惜看书容易,写起来却总是很难。
一堆头脑里的东西明明想得挺好,落笔时就凝滞难行。
有时随意写就反而鬼斧神工,有时精雕细琢却还是平平无奇,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功底太差以至于写不出那种风味,可若是停笔……自己那时是真心祈愿自然也要诚心去做,与天道如何都无关,只在乎无愧本心。
结果就是好像一个努力在做饭却总是猛火炒焦的绝望厨子。
写着写着,想着先吃两口打开思路,吃着吃着又走了神。
唐师叔其实并不是一直睡到几天后才醒。
那天和掌门还有师尊一起去太忘峰时,仙尊已经将师叔抱进屋了。叶如衍迫于师命吃了鸡腿,自觉不够恭敬,稍稍避在后头,她跟在掌门身后,离得很近。
师叔拜入太忘峰后,五年里常常被邀来紫薇峰,听人论道。虽然唐师叔没有灵根,恐怕寿元有限,却一贯悠闲自在,又爱说爱笑,听什么都显得既惊讶又稀奇,就算是平时不起眼的外门弟子在那儿洒扫,师叔也顺手一边帮忙一边打听些没听过的事,连普通小事也会觉得有意思。
头一回这么近地看到师叔那副模样。
唐师叔半闭着眼,身上都是伤,空洞的眼里全是惶恐和痛楚,似乎是梦中被惊醒了分不清真假,一直伸手握着仙尊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那张脸上仿佛玉盘破碎,明镜两分,过往鲜活生动的颜彩全都褪成颓败,不管怎么用力紧握还是止不住指间流沙,光是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垂死的窒息感,连呼吸都生痛。那双眸子渐渐冻结成霜,许久也没凝成一颗水珠,连心都灰了。
仙尊回握着师叔的手,声音低哑,像剖开了心:“我在这里。”
反复说了好几次,那双寂静麻木的眼睛才渐渐闭上,从睫毛上落下一滴,打湿了仙尊的手背。师叔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
那时师叔的神情太惨烈,总觉得比往常看过的话本还要让人心惊。虽然不知道渡劫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想来却应当是凶险万分。
走神着走神着便有些困了。
连原本打算要写的内容也姑且隔壁,馋虫蠢蠢欲动。
也不知道唐师叔那儿明日还有什么好吃的,到时带些回来,再跟丹峰的那二位师姐下山,买些闻氏书局的话本子,眼看着师叔都渡劫渡成了,书铺那儿肯定也会有新货了,上回看得那几本当真是春光无限,令人欲罢不能。
反正话本不急于一时。
索性今日睡了,明日起来再写也不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书梦空间 http://www.shumkj.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