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p style="font-size:16px">原野闯入孟决视线的时候,他还正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神。

少年脸上的神情淡漠,与周遭青春弥漫的恣意与喧腾格格不入,他穿着整洁合身的白色校服,肩上背着蓝黑相间的皮质书包,双手随意地插进裤兜。外套拉链被他拉到最高处,遮住了一半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半长不短的刘海挡住了他半截眼睛,在这溽暑天气竟散发出一股森冷的气质。

他不紧不慢的走着,漫不经心地向身旁追逐而过无意碰到他的学生瞥去漠然的一眼,在这淡淡的厌恶里还透着一种了无生气的阴郁,散发出一股有别于同龄人的早熟气息。

视线扫到孟决的时候他明显地怔了一下,随后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加大了步伐,靠近出声时眼里才多了几分亮色,“你怎么在这?”

孟决压下心中异然,笑着说,“下班了看能不能来学校逮到你,这不,瓮中捉鳖。”

原野扯了扯书包带子,冷笑道,“你还挺会骂人。”

孟决拉开车门,把登喜路烟盒扔进车座中间的夹层里,道,“守株待兔总行了吧,上车,外面站一会热死我了。”

原野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书包扔在后座,系上了安全带。

孟决打开冷气,驱车离开。

这是原野头一次坐孟决的车,一款很经典的GMC商务,车内空间比一般的suv还要宽敞,甚至最后一排车座可以推平做一个沙发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四处扫视了一圈,最终把视线落在车座中间的夹层,他看到那包装精致的烟盒上写着一行扎眼的英文黑字。

“Tobaccousecausesimpotence?”

原野百无聊赖地用两根手指把烟盒抽出来,露出了奇异的笑容。

孟决抽出视线意外地把原野全身扫了一遍,调侃道,“呦,英文学的不错,impotence都认识。”

原野耸耸肩,倏地一松手,烟盒从指缝间跌落至夹层,啪嗒一声。

孟决扶了扶腕表,又看了眼后视镜,双手把着方向盘,清咳了一声,“你考完试了怎么不跟同学玩去?我可是来直接带你回家的。”

孟决开车很稳,原野靠着椅背,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听到孟决询问他才出声敷衍道,“没劲。”

“没劲?怎么就没劲了。”孟决不解了,他扭头看原野脑袋后仰时露出干净凌厉的脖颈线条,“我们还差这么多岁呢,你跟我都能聊上两句,那跟你那些同龄人不得打的热火朝天啊......”

“跟他们才不是同龄人。”原野皱着眉咕哝道。

这话让孟决有些恍神,要是没记错的话,再过几个月原野就十八了,他记得自己十八的时候,好像都准备去大学报道了。

“我以前休学了两年。”原野见他沉默,出声解释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事孟决没有一点印象,大概是他来原家之前的事了,这与他无关,问多了不体面,他便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原野这时啧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唇边挂着一抹讥笑,“再说了,你跟我——聊什么了?”

孟决微哂,心里的火苗窜了两窜,但隔了一会儿也没发作起来,只是叹了口气说,“行了,哥知道你有别的朋友。”

原野默认,看向窗外,车内还是孟决那款须后水霸道的味道,在流通的冷气中显得愈发旷日持久。

行程过半,孟决一边开车一边在脑袋里盘算,他这几年回家的次数不多,和他这个弟弟也不常能碰上,不知道他现在学习怎么样,有没有偷偷早恋,以后出了学校又想干点什么。不过就照目前孟决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家伙看上去是个货真价实的问题学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种。

虽然孟决自己上高中的时候也是个问题少年,年轻气盛,桀骜不驯,除了自己看谁都是傻逼,有次逛东单公园还被差点警察逮住,那一伙人听到皮靴的铁钉扎在碎石地上的声音,便浩浩荡荡地作鸟兽散去,也亏他反应快,腕子一拧一挣就跑得没影了,回头瞄了一眼,几个年纪大的腿脚不便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还有几个清秀孩子,故意叫那警察用手铐扣住了他的手腕,痴迷地望着人家。

但他是他,原野是原野,原野要是出点问题,原樾估计要气个半死,喝令要半个北京城提头来见了。

这人与人呐,待遇就是不一样。

孟决一边无意地用手指捻着西装裤的边缝,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跟哥说说,你的乐队啊,骑车的那帮人啊,都是什么来头啊......”

半天没听到有回应,孟决转眼一看,原野已经插上耳机倚着头睡着了,霎时,车厢里安静了下来,余下的话被他吞进了肚子里,公司即将上市的好消息也被他就那么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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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周末的气温降了几度,是个阴天,没有了太阳的骄阳烘烤,倒是一番难得的宁静与惬意。

孟决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本想在中午多睡一会儿,却被不知从哪传来的激昂的音乐声硬生吵醒了,他只好掀开被子,趿着拖鞋,睡眼惺忪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原野?”

没人。

他有些郁闷地去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清醒后循着声音出门了。

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原樾这宅子是个中式的园林,庭院里有一座凉亭,雕琢古朴,甬道周围密密麻麻地种着水杉和竹群,而更远处则是一片小湖,湖边点缀着广玉兰和山茶。

原樾这些年从事文物买卖,对中国传统文化深有洞解和情怀,一得知曲漫是江南人,便为她打造了这么个院子,也算是费了点心思。

这后院有一座一层的雕花平楼,外观不像居所,那里的门窗紧闭,长时间沉尘不启。孟决从没进去过,然而此刻那门洞却随意地敞开,阵阵音浪从里面翻涌而出。

这音乐声一方面是躁动的,一方面又压抑,携带着一些绝望的情绪。它沉闷而迟钝,仿佛是把生锈的刀,坚硬,沉重,一刀下去无法见血,带不来皮开肉绽的深层快意。

这让孟决感到十分的沉重,他迅速踏入了这个空间,上下扫视了一圈。

一楼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实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半阖的窗边摆放着一架黑色的立式钢琴,对面是两面椭圆形的梳妆镜,纸箱里堆着一些陈旧的夸张头饰。右手一侧有两个两米多高的柜子,柜旁放着几身老旧的戏服,被随意地搁置在地上,在屋子的尽头,有一座镂空楼梯,不是蜿蜒向上的,而是垂直向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孟决顿时明白,这该是原樾专门给曲漫腾出来的房间,这些装饰和陈设都异常精致与沉重,甚至是十分的考究。

曲漫是一位过慧易折的歌剧演员,是原野的母亲,也是孟鹭最亲密的朋友。

孟决来到原家的那个时候,曲漫已经不在了,这个小楼被彻底封锁起来,所以孟决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全然无知。

音乐这时停了下来,地下室传来男人交谈玩笑的粗犷声音,孟决顺着楼梯大步跑下去,看到了背着吉他的原野,原野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意外,视线淡淡地掠过他之后就踩着地上的效果器给琴调音色。

“我说大彭,你今儿是吃枪子儿了?120的速度硬给你打成了180,阿文瞪你好几眼了你看不着,你他妈想什么呢?想姑娘呢?”

“哎呦喂,你主歌那调儿都飞哪儿去了你还好意思挤兑我?老子刚才最多也就打了个140,上回演出,我可连着打了三首180的歌,他妈的胳膊快抡断了,你倒好,两手叉腰站一边儿,结束了鼓也不帮我搬,我一扭头,嘿,几个姑娘搂着你东倒西歪地往出走,把我一人儿扔那,这事儿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呢。”

孟决一进来就听见两个男人操着一口京腔相互叫板,他们身处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触手可及的青春气息,荷尔蒙在空气里按耐不住地躁动。

“而且今天可是周末,花儿本来叫我陪她看电影的,你们着急排练,非要把我薅来,行,为了兄弟,我来了,结果来了还要挨骂,大军,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人道主义关怀,啊?我对象现在还在等我去好生道歉呢,我他妈在干嘛,在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打鼓,跟个傻逼似的。你说这后朋说不玩就不玩,改玩什么土朋克,新歌新歌也没憋出来几首,不是我说,大军,你丫到底想干嘛呀?”

那个背对孟决的长发男人踱了两步,走到坐在鼓凳的青年面前,停了两秒,搂着他的肩膀邪魅一笑,认真答道,“想死。”

彭锐直翻白眼,破口大骂,“我死你妹!”

刚吼完,目光逐渐对上焦,孟决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偏过头,诶了一声,闻言,那个长发及腰的男人转过身来,和孟决对上了视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男人挑眉问道,“你是?”

孟决眯着眼打量了他几秒,他的长发如潮水般垂至腰间,黑色的发丝透露着一种神秘和不羁,手臂上浮世图案的纹身密布,颓废中透露出一种叛逆的魅力。

原野这时抬起头,冷不丁地朝他看去,“我哥。”

男人恍然大悟似的扫了原野一眼,又扫了孟决一眼,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我叫霍楚心,楚国的楚,心脏的心,是乐队主唱,你以后叫我楚心就成。”

语落,整个地下室戛然无声,只有过载的电流嗞嗞,沉默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

“楚心?”孟决笑了笑,想他粗放的外表下有颗娘们的内心,想了想便回道,“我姓原,原瑛。”

原野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顿了顿,垂下眸子,转眼指了指鼓凳上坐着的不羁青年,他单眼皮高鼻梁,戴着一顶陈旧的皮质帽子,帽檐低垂挡住了半边脸,上面缀满了别针、涂鸦和漆迹。耳朵上挂着多个金属环,发型凌乱而张扬,仿佛刚刚才从音乐舞台上跳下来。

“介绍一下,这是鼓手彭锐,我们都叫他大彭。”

然后又指向原野旁边戴着眼镜的白净青年,他穿着一件暗黑色的西装衬衣,给人一种朋克贵族的感觉。领带故意松散,衬衫敞开,脖子上系着一条暗黑的丝巾,看着有些瘦弱,但大臂上露出的肌肉弧线却毫不马虎。

“这是文苍,贝斯手,叫他阿文就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孟决向他们微微颔首,他们也朝孟决点头示意,过程中,孟决留意到他们脸上都带着一抹僵硬,就连原野脸上也流露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神态。

孟决心里一阵腹诽,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手握话筒的那个长发男人。

那人身形高大,五官坚毅粗犷,充满了阳刚之气。收腰浅色衬衣短袖随意地套在身上,扣子敞开着,露出他两块健美的胸膛,脖子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金属锁链,短的如choker,长的银链能落在他的小腹,除了铆钉手环,他的手指上还戴着一些古铜色的戒指,仿佛每一个都承载着独特的故事。

奇异的是他穿了一件低腰牛仔短裤,露出了结实有力的双腿。

孟决自诩阅男无数,也是头一次见男人穿这么短的短裤,还能穿的如此坦然。

见他把衬衣扎进纹路繁重的棕色皮带里,脚踩着坚固的摇滚风马靴,抬起一只脚踩着地上的音箱,一只手握着话筒,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刚才那首,再来一遍,大彭你把速度给我压住喽。”

大彭没说话,有些心不在焉地拿着鼓棒打了个拍子,原野进了吉他,开了失真,音色挺硬,文苍的手也在动,孟决听不出来他弹的什么,随后大彭的鼓点一进,孟决径直被震得后退了两步,这声音太大,比夜店还吵闹,他无心欣赏音乐了,只是有些不适应地掏了掏耳朵,环视了一眼这间屋子。

墙上贴满了深灰色的隔音海绵,地上随处可见箱子,功放,还有琴线琴包效果器,琴架上立着好几把形状各异的吉他,旁边还有个两米多长的调音台,几台开着机的电脑,看着还蛮现代化的。

等那个长发男人开口的时候,孟决猛然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好像在哪听到过,他看着那男人把烟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双手握着麦克,垂着眼睛,长发扫着,有几分邪魅,几分神秘。

他唱着,“姐姐,你说你离开这里太快乐了,那使我很寂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孟决想起来了,是原野给他听过的那张CD,但是旋律有些陌生,像被大刀阔斧地修改过。

原野这时突然卸下了琴,把孟决从地下室拉了出去,上了楼梯,来到出口,他坦言道,“他叫霍军,别再叫他楚心了。”

孟决不解,原野犹豫片刻后靠近他耳语,“楚心已经死了。”

德州巴黎的主唱兼键盘手楚心,死于毒品过量。

孟决想起来了,这事儿登过报纸的社会版头条,轰动一时,地下乐队再度成为公众口诛笔伐的对象,这群追求与主流审美不同的叛逆青年,被冠以城市异类与怪胎的标签,成为了人人喊打的众矢之的。

孟决本身并非摇滚乐迷,记得这回事只是因为德州巴黎这个名字,在一众男性荷尔蒙过剩的乐队圈子里,显示出罕见的温柔。

“霍军是德州巴黎的前吉他手,楚心是他的......”原野停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朋友。”他说。

孟决点了一根烟,扭头跟原野说,“知道了,你进去排练吧。”

原野又看了孟决一眼,“现在我们这只乐队叫BckStone,别搞混了。”说完,他又弯腰钻进了地下室。

孟决抽完一支烟,看着登喜路的烟盒发呆,想起原野在车里的调侃,顿时一种荒诞之感袭上心头。

烟盒上面醒目又扎眼的英文,翻译过来是,吸烟会导致阳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霍军出来了,看到孟决也在吸烟,便直接道,“借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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