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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两瓣唇抿出来似的,跟着一抹单调的红。
他的睫毛纤长,低垂额角,会在眼下留出一段工整平直的阴影,好像静音了的老电影。但是当他抬起头时,又给人突然松了一口气的鲜活。刚才那种苦闷跟他没关系。
他就应该这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白地盯着你。追逐着你游移不定的眼睛。光线都在他脸上了,也是这样的平铺直叙,瞳色带一点草木似的灰绿。耳朵是圆圆的,像是香樟树上最圆的那片叶子。
她名义上的舅舅,任舒霖。
“小宜,吃饱了吗?要迟到了。”他开口问道。
谢宜唔了一声,放下含在嘴里的筷子。“吃饱了,我去上学了。”她说着正要转身。
“别去了,书包刚刚给你拿过来,今天没什么事情正好送你。”
谢宜一抖,两三步走过去拿上书包“啊,不用不用,那个,我跟同学约好了,路上聊天,哈哈!”说完朝着那个人眨了眨眼睛,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他再次看了眼挂在客厅的钟“我可以一起送,你们也能在车上聊天的。”
谢宜挠了挠头,“好吧。”
她跟任舒霖站在楼下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到那个同学。谢宜也有点着急,她拿出手机给同学打了好几个电话,对面都没有接。她看了眼任舒霖,又看了眼手机,给同学发了条短信。
“走吧,我跟她说不等她了。”
“好。”
任舒霖开车很稳,跟她爸不是一个风格的车速。她爸自诩老司机,每次开车跟到了斗兽场似的,前面是个车屁股都想超一超,以弯道超车为己任,以让乘客呕吐为目标,左脚右脚倒腾得起飞。
两个人之后就没有再说过话了,谢宜把电台声音调大了一些。
到了学校,谢宜拿起书包准备下车。
“开一下抽屉。”任舒霖说道。
谢宜老老实实打开了副驾驶的抽屉。
“你早上没喝牛奶,带一盒,大课间的时候记得喝掉。”任舒霖说道。
谢宜看见装在副驾驶抽屉满满当当的牛奶有些无语,任舒霖为什么不直接放家里?她拿了一盒“我走了。”
“恩,中午想吃什么?”
“都可以,拜拜。”谢宜打开车门。
“中午见。”
嘭,车门关上。
谢宜上午听课的时候在草稿纸上画小人,下课就跑出去几个班到处窜,牛奶也没喝。中午来接她的是爸爸,跟她聊了一会学习近况。又提到了任舒霖。
“你觉得,他,恩,怎么样?”
谢宜瞟了她爸一眼。
谢振眼睛看着前方,专心开车的样子。
“什么怎么样?我不明白。”谢宜抱着书包也学她爸开始看前面的车屁股。
“你觉得他跟你妈妈长得像吗?”
“像啊。”谢宜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爸开始超车。
“那你觉得——”
“爸,我们中午吃啥诶?舅舅说中午弄好吃的?我都饿了一上午了!我的天,你不知道,大课间跑步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我一个弱女子,为什么要承担八分钟的慢跑,我好累,我好苦。”谢宜瘫在座位上,作破罐子状。
谢振超了前面那辆银色的别克,“都是你喜欢吃的,坐好,女孩家家别跟个地痞流氓一样。”
谢宜吹了一口自己轻飘飘的刘海,没改变坐姿也没说话。
她爹伸出右手调了一下车载音响,两人就这样回到家中。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任舒霖穿着一条格纹的围裙,围裙边是针线穿起来的褶皱,像是一片小小的波浪,围裙上半部包裹住他的胸部,往下伸出两条纯色的布条,刚好能够悬在腰上,打一个蝴蝶结。
桌上是鲜香的饭菜,谢宜从洗手间里出来,刚好看见谢振和任舒霖两人正面对面,似乎是说着什么的样子。任舒霖的身形修长,有一点爽朗清举的少年气,这种身段在他这个年龄算得上保养得当。
保养。
谢宜突然甜甜一笑,一蹦一跳走进餐桌,拉开了座位。
“中午做这么多好吃的啊!我的天,不愧是我舅舅!外婆真厉害,妈妈做饭也是这样!变着花样做,几天都能不带重样的!外公真是好口福!”
谢振看了谢宜一眼“好好吃饭,你不是说上午饿坏了吗?”
谢宜重重点头,拿出筷子正要夹菜,一双手截住了她的动作。
“小宜,把袖子挽起来。”任舒霖一边说着正要帮她挽袖口,谢宜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把手缩回去,“我拿着筷子,戳到你就不好了。”她解释着,规规矩矩挽好袖口才开始吃饭。
任舒霖看着她的动作,也坐好位置。
一张方桌,东西两把椅,南北各一把,他爸坐在北,任舒霖坐在西侧,她坐在东侧。
谢振吃了一会问道:“小宜晚上几点放学来着?”
“十点半吧,晚自习
', ' ')('老师可能要留堂。”
“晚上让舒霖来接你,公司里有些事,今晚不回来了。”
“我可以跟老安一起回来,她爸每天都来接她。”谢宜夹了一筷子豆芽。
谢振咳了两声,“舒霖来是一样的,你知道她学校在哪对吧?”他看向任舒霖。
任舒霖上桌就跟哪家小姐似的,每样菜吃两口,扫一圈基本就吃好了。所以他这会只是坐在座位上,垂着眼睛。
“嗯,小宜晚上出来的时候到早上的下车的位置就好。”
谢宜吭哧吭哧扒了会饭就回房间了。
等中午上学的时候,屋子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扫了辆小黄车去学校,中途去超市买了根老冰棍。不管怎么说,她不想任舒霖来接她。得想个办法。
冰棍吃完了。
巧克力饼干也吃完了。
晚自习泡了杯枸杞跟同学说老人养生。
到了校门口,她还是没想出办法。车里开着暖色灯,任舒霖坐在驾驶位上,灯光就细细密密落在他的脸上。谢宜敲了敲车窗。任舒霖朝她露出一个微笑,打开了车门。
“今天过得开心吗?”他问道。
“还行吧。”谢宜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她看着窗外的路灯,路灯后面长长的堤坝,堤坝后面长长的河流,河流后面又是山的轮廓了,像是用剪刀拆出来的黑色卡纸,清晰挂在所有声色之中。
“小宜喜欢吃中午的饭菜吗?”
“喜欢。”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谢宜看着车窗,她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变成了车窗,舌头是玻璃的,被推移着朝向一个,不可逆的方向。
“舅舅。”
“恩?”任舒霖对她发起的任何称呼都是回应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当我妈啊?”
他们就像早上一样,没有再交流一句了。
到了家谢宜没等他,自己跑回了卧室,也没有洗漱,就窝在被子里,等再起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她起身下床去客厅里接水,客厅里的时钟滴答滴答响着,她走到阳台,看了一会街道,凌晨三点的声音并不嘈杂,每一样声音都规规矩矩的显露出来,她仔细听了一会,玻璃杯里的水有规律地震动着。她抖了一下,关好阳台的门,走向客厅顺便往鞋柜方向瞅了瞅,她爸的拖鞋已经被穿走了,换下来一双黑色的皮鞋。
不是说不回来吗……她想着朝着主卧看去,发现里面似乎透着一点点的光。
还没睡?
她走了几步,突然整个人像是被桎梏住似的,停顿下来。
怎么回事?
谢宜把玻璃杯的水喝光然后走回自己的卧室。
怎么回事?
她放下水杯,屏住呼吸,重新推开房门。
不是她的错觉,的确是有声音的。
从那个透着光的门缝里传来的。
糟糕的声音。
难堪的声音。
色情的声音。
她本来应该回去睡觉的。只要明天早上起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她本来也应该这样。
谢宜来到了卧室门口,她怕发出声音,所以没穿拖鞋。但是她又莫名奇妙重新把水杯捏在手心。
她搞不清楚今晚的计划。
她是要确认自己的舅舅要变成自己的小妈?她要把这个玻璃杯丢在他们身上?还是只是像个变态的偷窥狂一样,透过门缝看自己的舅舅和父亲做爱。
她感觉眼睛又有些酸涩了。
她干嘛要搞清楚这些啊。
她今天已经哭过一次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就因为舅舅和妈妈长得像吗?
谢宜蹲在门缝前,抬头看去,刚好看到一双眼睛也朝向了她。
一双草木灰的眼睛。
然后,她还看见了一个粉红色的。
只有女人才有的东西。
又是一片雪白飘过,水声变大,谢振抓过任舒霖的双手又开始大力操干起来,仿佛刚刚只是一个简短的中场休息。
谢宜没有推开门,没有把杯子摔在那两个人的身上。
她踩着冰凉的地板回到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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