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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任舒霖让她把杯子里的牛奶喝掉。谢宜喝了一半就走了,今天时间还早,她可以自己去上学。中午放学是谢振来接的,依旧有的没的问了学习,谢宜也依旧是模模糊糊回答。午餐做得比昨天清淡了些,吃完她在自己房间里坐了一会就准备去学校了。
她不想面对家里的任何一个大人。
但总是事与愿违。
她刚出卧室便看见也从厨房出来,正脱围裙的任舒霖。
“小宜?”他似乎有些惊讶,修长的手指将围裙折叠好放在座椅的靠背上,纤细的指关节透着血色,看着有点像是将花瓣里最柔软的那一片掐碎了染出来的。
她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不想跟他共处一室。“那个,我先去上学了,拜——”
“小宜等一下。”任舒霖的声音也是柔软的,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注视着听众,仿佛不是在对话,而是在对着什么人念一首安宁的诗。
谢宜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倒流,时间上,物理上,结成冰块,又马上碎开。
“我送你。”
谢宜手指捏住衣角,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不用啦,我自己上学就行。”
任舒霖已经走到了门口,拿上车钥匙,用上难得不容置喙的,长辈般的语气“走吧,我送你。”
上车后他们没说一句话,谢宜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却发现车子开往了另一个方向。她想摇开车窗,却发现车窗已经被锁上。
恐惧在一瞬间席卷了身上所有细胞。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每一个字都想像剥离了原本的语义,甚至不能组织成完整的一句话。
顷刻间,她甚至连如何发音都忘记了。
他要干什么?因为昨天看见,看见了那种事情,所以……
所以要杀了她吗?
爸爸知道了会怎么想?他会觉得是任舒霖杀了自己吗?这么远的路是要抛尸荒野?
谢宜眼睛直直看着前方,道路由宽变窄,四周的车辆从刚刚的偶尔经过的四五辆到现在的一辆不剩。周围楼房渐渐变得平直,稀疏,模糊。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眼泪又从眼眶里一颗一颗掉了出来。
“小宜别哭啊。”耳边传来的声音依旧是柔和的,仿佛一团生态瓶里清澈的雾气。“稍微擦一下眼泪。”面前递过来一张洁白的纸巾,任舒霖的手也很好看,弹钢琴也很漂亮,这样的手递过纸巾,似乎连这张脆弱的纸巾也变得珍贵起来。
谢宜没有接收这份好意,她没有碰任舒霖,自己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接着又坐着移了移位置,和任舒霖拉开距离。
其实本来就拉不开什么距离。这辆车就是任舒霖的,她又坐在副驾驶,很轻易就能闻到属于他的气息。她把长袖往下拉了拉,蜷缩起来,稍微将这种密不透风的气味挡住了些许。
任舒霖见她没有回应的意思,于是专心开车。
很快他们就到了地方。这里本就人迹罕至,又是中午一点多的样子,更是半个人影都见不着。
任舒霖将车子停在路边,谢宜依旧蜷缩在座位上,没有一丝响动,仿佛周围静止了一般。
“小宜喜欢听什么歌?”
谢宜没有回应。
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任舒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任舒静说过,你喜欢轻音乐,所以下载了一些,但不知道你喜欢哪些。你喜欢看电影吗?还是记录片?”
谢宜将蜷缩的手脚放开了一些,透过缝隙去看任舒霖,发现任舒霖也在看着她,眼角都带着柔柔的笑意,像是被春风轻轻抚开的水面。
任舒静是她已经去世了几年的母亲。
她还是不明白任舒霖想要做什么。
任舒霖发现谢宜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想到了什么很高兴的事情,突然大笑了起来。有点美人烂醉百花丛的意味。
谢宜没见他这么笑过,整个人都在发懵。
任舒霖看着她呆呆的模样,抓起谢宜的一只手,他掌心是温热的。谢宜被烫了一样,想把手缩回去却被强行制住。
“手好小啊。”任舒霖感叹着。
依然是柔柔的,但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在变化,崩塌,什么东西正叫嚣着,呼之欲出——
“小宜昨晚看见我的生殖器了吗?”
一种莫名的,死亡般的妖冶的气息。
像是缠绕在墓碑上的莬丝花,吸食着亡者的痛苦和悲痛,肆意的沐浴在阳光底下,享受着所有恶意。
她再次尝试着把手缩回,依旧被温柔的按住。
“小宜看见了什么呢?是我的阴茎,还是阴户?”他柔软着嗓子,浸泡着这个世界上最浓稠的蜂蜜和毒品。“害怕吗?恶心吗?”他用另一只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接着逼近了谢宜。
“想要摸摸吗?”
谢宜已经一句话说不出来了。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眼泪不自觉得往下掉落着,浸湿了大片的衣领,还
', ' ')('有的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任舒霖的手背上。
“小宜读的理科吧,不过初中生物课就应该学过人体?”
“是怎么区别男性和女性的呢?”
“小宜觉得我是男性还是女性呢?”任舒霖看着谢宜的眼泪,他放开了紧握着谢宜的那只手。谢宜像是得了特赦,立刻将手缩回了自己的小空间。
任舒霖望着手背的泪珠,晶莹的、透明的、晨露般的、小小的几滴,战栗地蜷缩在他的手背上。
他又看向副驾驶的谢宜。
她也是惊惧的,害怕的,战栗着。
任舒霖抓住她的手,不管谢宜怎么挣扎也没用,他就是稳稳地、照拂般的,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谢宜手心接触到一片柔软,明明还隔着一层布料,但是依旧滚烫着,和任舒霖本人完全不同的生命力。
“别害怕啦。”任舒霖仔仔细细看着她,又把她的手指往自己胸口压了压,“下次记得把牛奶喝光,长身体,知道了吗?”
谢宜咬着嘴唇。
“小宜,说句话。”
谢宜抖了一下,她听见自己从嗓子里闷出来一个恩。只是一个音节。不过任舒霖就此放了过她。将她手放好,又扯了张纸,擦干她的眼泪,仿佛刚刚那些可怕的、陌生的、宛如诅咒般念念出来的语言,只是因为早晨没有喝光牛奶。
“好乖啊小宜。”任舒霖轻声说道。
车子重新发动,这次的确是回到学校了。
谢宜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天中午的事情。她没有迟到,甚至比之前还早到了几分钟,也足够让班里那群人大惊小怪。
“哇!谢宜今天来这么早!震惊!”叽叽哇哇,乱七八糟一堆。
她过着跟之前一样的日子,在学校里主要跟同学唠嗑扯皮,顺便翻翻书,对哪篇内容感兴趣了才勉为其难听听课。路上给谢振汇报今天学了什么,如果是任舒霖她就一个字也不说。
但是平静的日子总是会被打破的。那天中午的对话就像是一个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全看主犯的心情。
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楼梯上的灵光。
任舒霖的生殖器。
谢振的出差是一个信号。
谢宜不想回家了。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周围的同学渐渐走光。她还是不肯离开。直到教室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扫地的阿姨或者记性差的同学回来拿作业。
是任舒霖。
他站在教室门口,身边跟着自己的老师,他们聊得很好,老师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
“小宜,你舅舅来接你回家啦。”
谢宜坐到车上时浑身都在发冷。任舒霖似乎也没有交流的打算,只是又往谢宜身边靠了靠,谢宜僵直了身体——她已经没有剩余的空间可以退缩了。
但是任舒霖只是打开副驾驶的抽屉,给她拿了一盒牛奶。
“你们老师说最近你晚上都没吃东西?”
谢宜小声嗯一句。
“喝点牛奶。”
“我不喜欢喝牛奶。”谢宜说道。
任舒霖看了她一眼,于是将牛奶随手放在了座位旁,没再说话。
一路无言。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谢宜有些后悔。她不清楚任舒霖现在的状态,她应该把那盒牛奶喝掉的。
她像往常一样,先任舒霖几步跑回家,回到自己的卧室,把房门锁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做过家庭作业。好像这几本作业变成一根弦,拉扯着现实和边缘,她做完了今天的作业,又把这周的作业都写了一部分。等到有些许困意的时候,她才慢慢停下手中的笔。
怎么办?
明天该怎么办?
她看着桌面上的草稿纸,演算步骤乱七八糟堆积在草稿本上,想要复盘也看不出什么规律。
合上笔帽。谢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关上台灯离开书桌。
如果明天,明天——她抬起头看向窗外。
明天走早一点就可以不用看见任舒霖了。
窗外是冰冷的夜色,小区的绿化做得不错,银色的月光就从层层叠叠的树叶中散乱出来,照进了窗台。
睡觉吧。
她想着。
这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仿佛一直在等待着,就恰好在她离开座位后响了起来。
“小宜,要吃饼干吗?”
门外传来温驯的声音,仿佛真是柔和、仁慈的样子。
“我准备睡觉了。”
“不出来洗漱吗?”
她确实有两三天没洗澡了。
谢宜犹豫了一下。
“我把饼干放在门口哦。”接着就没了动静。
谢宜打开锁,看见静静躺在小碟子里的饼干。是任舒霖自己烤的小饼干。之前她还带到学校里吃过,很香,脆脆的,甜
', ' ')('度也合适。
她拿起碟子,顺手吃了一块。应该是刚烤出来的,还带着一丝热气,比放凉后要柔软一些,也很美味。
她又吃了一块,才抖了抖手上的碎屑,拿出睡衣进了浴室。
洗澡的时候她把浴室的门锁着。
什么事也没发生,事实上任舒霖从来都是一个规矩本分的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但经过那天中午的事情,谢宜没办法用惯常的方式来理解这个人的行动。
从浴室出来,谢宜感觉自己内心也被蒸腾起来的水雾慢慢好了。
没事的,没事的。
她想着。然后到了卧室,看见任舒霖正坐在她的床边。
谢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马上离开,但是任舒霖很快抓住了她的手腕,接着顺手关上房门。
“小宜好香呀。”任舒霖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眉眼弯弯,不是在对自己的侄女说话,而是对着自己的小情人。
那种失控感又回来了。
像是被一种混乱包裹住的,绷紧的,绝望的神经。在支离破碎的画面中沉默地支撑着。
谢宜试着想要抽回手但是都被任舒霖死死按住。
“小饼干好吃吗?”任舒霖把谢宜侧着楼进怀中,伸手拿了一块小饼干,放在她的嘴边。
“我喂你吃好不好?”
一边这样问着,但是饼干就这样停在嘴边。
谢宜挣扎着想要离开,被任舒霖紧紧握住。
谢宜看着抵在嘴边的饼干,最后还是张开嘴,长痛不如短痛似的一口吃掉整个饼干,嘴巴瞬间鼓胀起来,像是囤积粮食的小仓鼠。
任舒霖似乎也没想到她会一口吃光,他搓了搓刚刚拿着饼干的指腹,看着谢宜的嘴唇,又拿了一块饼干,谢宜依旧是一口吃掉。
就这样投喂了好几块,谢宜看着他伸过去准备再去拿小饼干的手,也不管嘴里还塞得满满当当,直接唔唔唔地闹。
“吃饱了?”
谢宜重重点头,饱了真饱了,饱得不能再饱了。
“那好吧。”任舒霖放下谢宜,将小碟子放回桌上。
“带你去刷牙。”任舒霖似乎还想要帮她刷牙,谢宜被吓了一跳,自己胡乱漱口完毕,逃回了卧室,再次锁上房门。
房门再次敲响。
“小宜?”门外传来任舒霖模糊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纱网,所有气息都透着这层编织出的薄幕流泻出去。
谢宜打定主意不再回应,她将头埋进枕头里,准备就这样睡觉。至于任舒霖,他应该马上就会离开。
但是只是隔了一小会,她便听见开锁的声音。
咔嚓。
谢宜抬起头,看见任舒霖正站在门口,看着她。
“还,还有什么事吗?”谢宜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脖子,小声问道。她看见任舒霖手中的钥匙,她记得自己的卧室只有一串钥匙,放在自己的衣柜里。为什么任舒霖有?刚刚进来拿到的吗?
任舒霖看着她,突然问道:“在害怕,对吗?”
谢宜没有回答。
任舒霖又笑了起来。
谢宜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她知道的,任舒霖这样笑着的时候,就会做出一些离谱的事情来。
非常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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