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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时没说什么了。
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沈聿青比别人的骨头都硬,他将民族大义放在首位。
沈聿青将周时放在饭店。
他们两个,在外人面前没有交集。
周时扣上帽子,下了车。
刚准备进饭店时,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下来了。
沈聿青身体隐在后座,尽量不让人看见他的脸。
他的声音从打开的窗户传了出来:“你悠着点,上海要你命的人可不少!别等南北统一了,你先缺胳膊断腿了!”
周时轻叩后座车窗,以作回应。
副驾驶的车窗重新被摇上,车子扬长而去。
周时住进饭店,让钟越去联系宋鹤平。
半个月后,周时去码头接货。
这次送过来的,除了一批新型炸药,还有供不应求的盘尼西林。
北伐军攻下上海。
周时找人在南城扮演自己,假装还在医院养伤。
若是他来上海的消息吹了过来,这点风吹草动都能让那帮子人警惕,人人都畏惧周时的暗杀本事。
毕竟周时,是魔鬼都怕的人。
就算严防死守,周时也能悄无声息的钻进去。
他在码头等货时,有船靠岸了。
很快,从船上下来许多人,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学生,眉眼间的天真都还未全部褪去。
和他们外貌不符的是,每个人都穿着白色或者灰蓝色的褂子,手中提着药箱。
“学护理的学生。”周时心中有了答案。
打仗,就意味着伤亡。
到处都在打,医护人员根本不够,这些学护理的学生就被顶了上来。
人人都有自己的责任。
周时突然想到徐可昕。
她上次说,战争开始之后,她跟着老师去前线救治过军官。南城离上海不算远,她会不会来这里?
这样想着,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下。
他愣了下。
距离远了,他的心就淡了许多。
他对感情没有太多寄托,就算她在自己身边时,他也没费过心力。
徐可昕不站在他面前,他想不起来。
半个月没想起这个人,没想起这张脸,偏偏突然想了,就见到了。
她在和旁边的女同学说笑,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以前刻在她身上的胆怯消失殆尽,她自信而又张扬。
大抵是她之前哭的撕心裂肺,他记忆深刻。
周时确实记住了她。
她还是个孩子,孩子的感情真挚,纯粹的像一张纸。那双眼睛怯懦而又干净,没有灰尘能够蒙蔽。
就连跟着他的理由,也是为了她的感恩——
感恩班主救命之恩,感恩他给了戏班子工作,感恩他给了她名字,让她有了新生的可能。
那颗纯粹的心,却执拗的想要融进他肮脏的内心里。
周时转身要走。
脚步刚动,徐可昕突然抬了头,目光看到了他。
周时要掩人耳目,一改往常标志性的黑帽,在头上戴了顶米白色的英伦帽。鼻梁处还架了一副墨色的圆框眼镜,藏住了那双锐利的眸子,面目焕然一新。
他从未这样打扮过。
周时停下动作,透过墨色的镜片,静静看着她。
他想:不一定能认出他。
果不其然,她只是抬头扫了一眼,很快就又和旁边的人说笑。
周时后背松了下。
他的人站在附近,悄然给他使了个颜色。
他们的货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