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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熬过今夜就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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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孟辞似做了一场大梦,梦里他浑浑噩噩的,本以为天亮了,敌军败退,他紧绷的身子,也能放松一下了,可金光和浓烟散去后,满目狼藉,才是真的教人心惊。

他抱着危应离在尸堆上跪坐了很久,击杀完逃兵的将士们才搜寻过来。

主帅帐下几位将领看到危应离时,心已凉了半截,知道这人,八成是救不回来了。

苏孟辞抱着危应离,在血污里大声呵斥,众人才反应过来,从他怀里接过危应离,扯去盔甲,以车马携回城中营帐。

苏孟辞骑马回去时,眼前一片片发白,他还有些恍惚,疲惫,心有余悸。

城外是将士们新搭的营帐,远远瞧着似夜色里团团莹白的花,被篝火映着,有些荧光。

城墙塌了大半,城门上挂桥的锁链还在,但早就没用了,连桥板都残败不堪。

他不敢疾驰,慢慢进了城,城内只有三五营帐立在断墙内侧,此处篝火极多,照得路上碎石瓦砾清清楚楚。

他下马走到主帅营帐外,在帐外洗了手,进去时,却意料之外的冷清。

主帅伤重,该是十万火急的事,可军中将领,无一人挂心,无一人哀愁,反倒置身事外,任他自生自灭。

苏孟辞知晓,若今日受伤的是他,情况就全然不同了。军中之人不喜欢危应离,却与他称兄道弟,论情论利,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如此局面,都因他多年算计。

危应离身边的人,都和他亲哥哥一样,盼着他无声无息地死了。

帐内有些昏暗,苏孟辞走到床榻前坐下,低头看着危应离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地挣扎。

他撩开危应离湿透的衣襟,一眼看见那狰狞密布的伤口,就知道他此刻有多痛苦了。

他伤得太深,深入内脏,伤口还有感染的迹象,看着就教人不忍。

他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可他竟似还有意识,濒死之时,痴痴地呓语着。

苏孟辞俯身听了,他在唤“哥哥”,一声声,唤得不清,却那么急切。

他听得心疼,可即便这样,他这个“哥哥”,也无计可施。

他只能出去找医官,他喊了个兵士去问,等了半天,来人却回战后伤患极多,医官们脱不开身。

苏孟辞一肚子火,可他有苦说不出,旁人都知晓危应留的性子,他的亲信把控军队,自然都知道,他心里盼着弟弟死,只不过表面上装装样子。

他回去帅帐,危应离已发了高烧,伤口化脓,情况愈来愈糟了。

焦急之下,他去桌案上乱扒,在染血的盔甲下,找到了阴阳镜。

镜子是他揣在盔甲里带回来的,不过几个时辰,他狼狈了许多,这镜子却完好无损,华光依旧。

阴阳镜似与他心有所感,镜中不照人影,反而现出几行金字,让他以镜光照危应离伤处。

他急忙跪在床边,褪去危应离染血衣物,镜中金光照在他胸膛伤口上。

危应离脸色苍白,似乎很冷,轻轻颤着,似孩童般模糊呓语。

苏孟辞想也不想便踢了长靴,爬上床榻,把被子一拉,一手环着危应离肩背,一手握着阴阳镜,把被子撑了起来。

危应离已经在发热了,不能再受凉,他拿被子裹着,又怕床被碰了弟弟伤处,所以躺得十分别扭,手腕撑得格外难受。

风吹得营帐哗哗响,他忍不住抬头,怕风把帐子给吹翻了。

起初外头还有一阵阵欢笑闹骂声,将士们烧火喝酒,谁都不管规矩了。可到了后来,风实在太大,渐渐地人声便没了,只剩旌旗在风里鼓鼓飞扬的声音。

苏孟辞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裹着被子也渐渐暖和了一些,再加上他累得很,不知不觉,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隐隐约约听到危应离轻而哑的呓语。

“哥哥……哥哥……”

他也半睡半醒地回应,“哥哥在,哥哥……在的……”

被褥裹得严实,实在有些闷,可他又不敢教风吹进来,只能忍着,所以他睡着时,也不大安稳。

他再醒来时,只觉得胳膊脖子都很酸痛,浑身都没有力气,好半天才睁开眼。

眼前一片雾气,烛光昏黄,他闻到血腥味,还有男子身上酒一般醉人的气息。

低沉的呼吸声近在耳畔,眼前渐渐清晰,他愣了一瞬,才突然发现,他正躺在危应离怀里,睡着时还有些意识一样,怕压着他,肩头撑着颈项,握着镜子的手不敢垂下,所以身子都酸痛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蹭地坐了起来,然后后怕地掀开被子,去看危应离的伤,生怕伤口被他碰着了。

他摸到危应离的脸时,更加担忧了,他弟弟昏迷不醒,浑身还是烫得吓人,唯一教人欣慰的,是他一直恍惚地呓语着,带血的唇轻微地动着,唇畔的呼吸微弱却滚烫。

一声声的,一直都是“哥哥”,可那么轻,只有躺在他怀里时,才能依稀听得。

他俯身握住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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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离的手,心疼地瞧着他。

今日之前,他明明与这人素不相识,现世里生活的朝代,也差了数百年,可此时此刻,他觉得这人就是他的弟弟,血脉交融的亲弟弟。

他抚着危应离额头,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直想把他的伤他的痛,像那热度一样,一道传到他身上来。

他的手掌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可危应离还是发热得厉害。

“熬过今夜就好了……”他俯身安慰着,不知是兄弟之间心有灵犀还是别的,危应离痛苦的表情竟渐渐缓和了。

他心里高兴,却不敢松懈,为了教危应离舒服一些,他起身去取了架子上的铜盆子,准备出去打些水,拿巾帕湿了给他敷一敷。

他只穿着里衣出去,一撩帐帘就被吹得浑身冰凉,龇牙咧嘴。

他抖着把帘子放下,抱着手臂往外走。

夜里没有一个人,军营里的水都放在城墙边的大缸子里。

他耳边尽是风声,踩着满地碎石,咔咔响地摸黑往城边去。到了城墙边,掀开水缸上的木盖子,正拿水瓢舀水时,他无意间往城门外望了一眼,吓得天灵盖被劈了一下。

城外尸横遍野的凄苦之地,阴森森飘着一些烟一样的鬼魂。

他看到一团团烟从尸首上冒出来,像张纸一样飘了起来,他起初吓了一跳,可毕竟是去过阴曹地府的人了,不是普通人活见鬼,所以片刻过后,倒冷静了下来。

可远远看到黑白无常时,他下意识就加快了动作,把水瓢一扔,溅起一阵水花,袖子湿了也不管,扭头就走。

谁料身后阴风一刮,竟是黑白无常追了过来,他霎时就冒了冷汗,不敢回营帐去了,万一这俩阴鬼把危应离的魂给勾了怎么办?

他心里直打鼓,想避开,却不能往回走,只得拐了弯往小林子里走。

入了林子,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想问问黑白无常为何跟着他,可一回头,眼前就是一张下眼下翻,吐着舌头,苍白可怖的鬼脸。

他吓得往后一跳,险些叫出声来,怀里的盆子也晃得洒出水来。

白无常缩回紧贴着他脸的脖子,手里握着铁链子,口齿不清地说:“你跑什么?咱们又不是来勾你回去的,就是赶巧碰上,替酆都大帝来嘱咐你几句话。”

苏孟辞并非怕他这个鬼,只是他那模样着实吓人,换个活人来,长着这样一张脸,一样教人害怕的。

他站直身子,看着黑白无常道:“既然是有要事,就请说吧。”

黑无常跳上前来,正色道:“当时天尊催得急,酆都大帝赶得紧,一时忘了交待你,那阴阳镜,可不能教旁人使了。”

苏孟辞眨眨眼,“这是何意?我方才还用它给我弟弟治伤了,这也算吗?”

白无常摇头道:“自然不算。阴阳镜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你要知道往世记忆,它便告诉你,你要救人,它便帮你,这算是你在使它。可阴阳镜能教你想起前世记忆,便也能教旁人想起,若有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用了你的镜子,就算是无意,后果也不堪设想。”

“原是如此!”苏孟辞恍然大悟,“没了这镜子,我寸步难行,自然不会轻易交予他人了,二位鬼使请放心。”

黑白无常点点头,“咱们还有差事办,有好些小鬼等着勾呢,就不多说了。”

一眨眼功夫,黑白无常已没了踪迹,只剩一缕阴风吹着他衣摆,他也觉得瘆人,不愿多待,就拉紧衣领往回走了。

他走得很快,头都不敢回,到了营帐,撩帘子进去,魂儿才回来。

他急忙到床边把盆子放下,然后就见他弟弟脸色愈发苍白了,被子已经散乱掀开了,危应离侧躺着,手死死抓着一旁空荡荡的床褥,像人困在噩梦中,急着寻什么一样。

他不在时,危应离大约疼得格外厉害,衣领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抓起袖子想替危应离擦一擦汗,刚碰了一下,他弟弟用力到泛白的手指就轻轻松开了。

他又转过身去,取下架子上的巾帕,在水盆里浸了浸,拧干了就叠好握在手里。他俯身撩开危应离额前湿发,把浸凉的巾帕敷在他额头上。

危应离闭着眼,昏迷不醒,却并不安稳。眼尾细小的血痕延伸到了眼帘,瞳仁像做噩梦般不安地颤动着,长睫也挂着水珠轻颤。

苏孟辞想喂他喝点水,因为瞧见他嘴唇干裂了,可他没法子一边扶起他,一边撬开他的嘴。

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将茶水一滴滴倒在危应离唇间,一边等茶水渗进去,一边抚着他唇瓣润一润。

危应离的唇似柳叶一般秀美,他手指在危应离嘴角停下,他弟弟嘴角还有血,可他不敢用力擦。

他又反复浸洗了好几次巾帕,给危应离敷了半个时辰,他才安稳了一些。

可他不敢睡,他得守着危应离,要换巾帕,还要拿阴阳镜照一照他伤处。他怕自己再睡过去,所以不敢往床上躺了,直接跪在了脚踏上,趴在床沿边,就这样瞧着危应离。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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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他却一点儿没听见,只能听见危应离的呓语和呼吸声。

他也瞧不见别的,只有榻上睡着的人,他一边看,一边想:长得可真好看呀,现在都这般好看了,日后好起来,该是何种风姿呢?

蜡烛烧得越来越短,烛光越来越暗,他打着哈欠,连自己洗巾帕的手都看不清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记得自己强撑着给危应离擦了擦身上血污,还顺手掖了掖被角,再之后,眼前就一片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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