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01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大雨。
易牙一丝不挂地站在花洒下,他正在冲热水澡,洗掉一身血液的痕迹。
窗外暗的像黑夜,四边雷声轰鸣,洗衣机呜咽着把脏衣服转了几圈,淡粉的泡沫涌上圆形的玻璃,他从大开的浴室门望出阳台,像是看见了捕鲸船舷窗上的浪花。
汩汩的热水由红到清冲进下水道,他脚边还放着一瓶女性生理期衣物洗涤液,潮热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恼人的茉莉香精味。
他的武器是一把磨尖的螺丝刀。
易牙抹开起雾的镜面,端详里面那张苍白清瘦的脸,五官分明,不算难看,眉毛修的锋利,像是一把小巧的滴着血的匕首。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为了装乖磨尖的虎牙在光下照成森森的白色。
他拿舌头舔了一下,啧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掌心拓下的纹路还有残留的颜色。
他这些天总是睡不好,眼下有一圈严重的青黑,眼窝深陷,好像某些有夜行习性的残忍同类。他很久没吃过正经东西了,速溶咖啡的罐子在沙发上积成一座坟茔,他把它们高高堆砌,又猛地推翻,刺耳的撞击叫人想起骨折的哀鸣。
过量的咖啡因叫他兴奋不已,夜不能寐,没有抚慰的漫长黑夜,他乐于起身找点事情做。
冰箱里有最后一罐奶精,是那个人临走前买的,易牙舍不得一次喝完。只好每一次想他的时候,拿细调羹扎进罐头里去,加少少的——少少的一点。细细的乳白丝线绕进浓褐的漩涡里,非但冲淡不了苦涩,反而催化得更加明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浓郁的可可味在舌根发酵,他忍耐着胃里空洞的饥饿,用力咬了咬舌尖,思念起那人细长颈子下流动的血液味道。
浴室里的香氛只有一种,他们身上都是同样的气味,第一次对这件事产生包含旖旎味道的认知时,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易牙耐心地在发尾打上香波,像个初学的小孩子一样认真地揉搓,掌心起了一大堆雪白的泡沫。他洗的很干净,那时温热的液体迎面扑来,弄脏了他的脸,他的头发。
他有点沮丧,毕竟身上是新买的白衣裳。
漆黑的发丝打湿了又风干,凝结在一起,一把把梳开废了很大的力气。易牙龇牙咧嘴地抽气,黑色的长蛇挣扎着虬结着,洗出热腾腾的红,带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游进城市藏污纳垢的下水道里。
浴室里开的暖灯,水雾朦胧,他仰面躺进浴缸,水线没过膝盖。清澈的水面浮起淡淡的红,过河拆桥的脚尖踢了踢水底的硬物,把那根拙劣的凶器踢的更远。
万一被看到,要怎么解释才好?
他漫无边际地思考,眉梢挑起来一边,对着水面模仿出电视上种种阴险的嘴脸,稚气犹存的眉宇间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恶意。
洗衣篮里有一件待洗的衬衫,单薄纤细,半旧的织物很柔软,他小心地扯进怀里,按在鼻尖深深呼吸,香味依稀,于是易牙分辨出这是纯棉而非涤纶。
那个人教过他怎么区别衣物的质感,他是聪明的孩子,无师自通,举一反三,甚至不需触碰,只用嗅觉。
半个月前换下的衣物到了如今还没有洗,袖子上残留着淡淡的,沐浴乳混杂古龙水的气味,金盏花中有股清冽的竹子香气。衣领是最温暖的地方,紧贴着动脉汩汩地跳动,好像还有体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那人蓄着长头发,染过的发梢搭在肩上,发香混着香水,禁欲的气味也变得暧昧温暖起来。
易牙贪婪地摄取衣物上残留的气息,布料蒙在脸上,呼吸在兜头罩下的香味里震颤,他咬着一枚纽扣,牙齿哆嗦,一小块菱形的湿痕自胸口漫开。
他兴奋起来——各种意义上的。
少年人的身体藏着躁动的情欲,他的手掌急切地探下去,挑拨勃发的器官,浮在水上的膝盖宛如两座正在融化的雪山,湿漉漉的,慢慢地红起来。
升腾的水雾浓白,浴室里更热了,他出了汗,粼粼的水珠从睫毛尖上挑落,一道湿润的痕迹从衬衫的胸口滚到下摆,如同勾画出一具身体无形的起伏。
他难耐地叹息,齿间一松,衣物晃晃悠悠仿佛一个瘫软的人形,在水中沉浮。他牵着一只袖口,好像牵着那人的手,摸到腿根坚硬的去处。柔软的布料包裹住敏感的血肉,拇指隔着一层轻柔地摩擦,纵横的棉线几乎被他顶进那个脆弱的小孔里。
本能的行为无需教授,他若即若离地律动,有一种特殊的节奏,电流在肢体末梢流窜,刺激的神经被温吞的水浸泡得酥软不堪,像是含在柔润的体腔里,绵绵地涌上一股子使人堕落的颓丧。
他沉在水底,窒息的快意随着瞬间的释放达到峰值,易牙咬着嘴唇,眼睛眯缝,看浑浊水池中缕缕上浮的乳白云雾,想念起那人舌头的温度——用身体某个地方记住的,高热的温度。
凌乱的脚步声冲进公寓,咣咣的撞击声在耳边混沌地响,裂痕如蛛网,是谁的头骨砸破浴缸?
他饶有兴味地分辨了一会儿,两三气泡从鼻腔慢悠悠地上浮,无声地破裂。
原来是鞋柜的折叠伞被人撞倒在玄关的地板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易牙!是不是你...”
来人径直闯进这里,衣衫凌乱,发尾濡湿,手中透明的雨伞甚至没来得及放下,浑浊的雨滴不断打在他漆皮的鞋面上。
藏在水下的手刚刚摸索到那只被冷落的螺丝刀,易牙还未站起来,忽然就仰头迎上了那道熟悉的目光。
“雉羹...?”
他伏在浴缸边缘,长发淋漓,消瘦的躯干有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妩媚,暗淡了许多日的眸子陡然亮起,如同黛蓝的晨雾中一双闪烁的星。
“你终于回来啦...”
易牙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意,自水下向他伸出一只湿淋淋的手,指头捏着一截袖口,湿润的布料吸饱了水,不堪重负地垂落。豁开的袖管中不断滴下白色的汁液,像是植物茎干被拦腰折断时,流出的血。
“来,拉我一下。”
那双眼睛里,透出无边的狂喜。
02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易牙温顺地伏在他的膝盖上,长发逶迤,浑身散发着沐浴乳的香气,松竹的清冽从浴袍大开的领口攀上来,有种欲盖弥彰的清洁感。
他讨要好处的时候,总是不吝表现出几分合当年纪的乖巧,把平日里神经质的锐气都收敛起来,自然地跪在地毯上,两膝微微分开。
雉羹只要稍一垂眼,就能将浴袍之下刻意赤裸的身躯一览无余——并不是两人之间什么强硬的性癖,只是这个神经病的一点恶趣味,他近年来愈发中意这种放浪的调戏。
少年人的兴奋从方才持续到如今,自胸膛到腿根的肌肉都绷紧,躁动的心声早已响彻整个公寓,苍白的身体向前倾压而去,急促的跃动隔着薄薄的布料敲着对方的膝盖,他不信雉羹没有听见。
然而,他好像真的没有听见。或是听见了,却因为某件无聊的当务之急残忍拒绝。
烦躁的警司一缕一缕地拨开他的头发,翻检他的耳根,手掌摸索着肩颈上每一寸起伏,试图从中找出一点点犯案的蛛丝马迹。
易牙的手指百无聊赖,在膝盖的淤青上来回按压,连指甲缝里都是干干净净。他几乎要笑出声来,索性当一只狡猾的猫,伸长脖子享受这份别样的爱抚。
“别动。”
雉羹呵斥,轻轻挣开他摸上脚踝的手。
年长的恋人生了一双修长的腿,纤细笔直,足踝玲珑,脚趾的形状也极美,油然生出一股情色的意味,叫他不由得回忆起从前那次不同寻常的欢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几近透明的脚背绷着淡青的脉络,被紧贴的温度烧的通红,幼嫩的足弓缓缓描摹一根湿滑的器物。
他的动作很生疏,却很轻柔,无声的纵容刺激着身心的裂口,温暖的汁液从缝隙间迸射,少年狡黠地喊了一声疼。
他微微一颤,脚下的力气有瞬间的失控,易牙那时抬眼,只见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满是隐忍和屈辱,艳色的发梢还溅着一弯乳白的月勾。
可他分明也动了情。
易牙低下头去咬他腿上的肉,舌尖隔着西装裤子舔弄,嘴唇后的虎牙尖利又笨拙,亲吻做不好,还磕磕绊绊地勾出布料上的丝。雉羹在外头淋了雨,似乎有些发烧了,身子很烫,他湿漉漉的鼻尖埋在腿缝里不停地耸动,暖融融的脸颊贴着极薄的隔阂,分辨出涤纶的材质。
雉羹不胜其扰,并紧大腿,可腿间的分缝仍然能轻松地塞进一个指节——他的骨骼早在定型之前就已经被恼人的死小孩肏开。
易牙显然比他更清楚这件事,从咽喉深处发出一声低哑的笑,唇舌待要往最深处噬咬——
而后被稳稳地托住了下巴。
不行。
那只手转而掐住他的后颈,手掌攥着发根,强行向后拉扯。力道不重,却无法挣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真的把他当猫了吗?
易牙笑吟吟地由他摆弄,眼角弯起来,竟真的有那么几分像猫儿的竖瞳。
“是不是你?”
抵在跟前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起凶杀案件,死者是国内某个着名的商人,原定今天出席市里一个重要的会议,没想到却在前一天死于下榻的酒店。
雉羹的表情很阴沉,也很疲惫,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多少质问的情绪。
他知道是谁做的,知道是什么时间做的,甚至知道致命凶器是一把磨利的螺丝刀。
“不是我。”
易牙看都没看,坦然拂开那篇扫兴的报道,手肘撑着他的膝盖,仰头凑上去讨一个甜腻的吻,眼眸明亮如星。
他跪在地上,浴袍散乱,几近赤裸,带着水汽的长发黏在背后,苍白而清瘦,有种纯然的无辜。
他微微扬起下颌,骨相清秀,线条圆润,是很显幼的样貌,眉宇间稚气犹然。十七岁,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谁会认为他与那场血腥的杀人案有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撒谎!”
雉羹难抑震怒,手指狠狠地收束,仿佛他亲眼所见了那场杀戮:穿透动脉血流如注,额角重重击打在浴缸的尖角,碎裂的骨片扎进血肉。
窥视的目光在门边停驻,一根黏连肉泥的铁钎穿过金属洞眼,锁舌清脆的弹回声昭示着屠杀的揭幕。
四十码的鞋印踏在浴缸的下缘,洗澡水漫得到处都是,他险些趔趄,下意识地寻求最稳定的平衡——
坚硬的凶器破开水雾,噗地一声响,仿佛刺穿了一只饱满的番茄,丰沛的汁水一股一股地涌上水面,猩红的池水骤然沸腾起来,大量气泡咕嘟咕嘟地炸裂。他用力地翻搅,耐心地捣碎,认真又冷静地榨干每一滴汁水,浓郁的滋味渐渐满溢出来,铺天盖地的,从他的发丝染到睫毛,格外入味。
好像在炖番茄牛腩煲。
他终于站稳了,代价是弄湿了一整只雪白的衣袖。
半大的少年还不到富商眉毛的高度,但他一向惯于俯视,不得不想点别出心裁的办法,例如,把人牢牢钉死在水底。
那么大理石砌成的浴缸底就该有一枚破裂的痕迹——本该有的。
易牙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眉梢上扬,头皮疼得像是要被生生撕扯下来。他仰头盯着那双饱含怒气的眼睛,忽然轻快地笑出了声,上挑的尾音里是压不住的愉悦,清澈如微风吹过洞箫的长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笑他姗姗来迟的正义,徒劳无用的怒火,纤小的虎牙露出来,那么乖,那么无害。
“疼。”
耳边又响起了他格外熟悉的,那一声狡黠的呼痛。
雉羹的身体猛地一颤,旧时的记忆袭上心头,那份屈辱与无力,少年将人玩弄股掌的深沉心机,此生都难以忘记。
易牙原本,是这样的人吗?
他颓然松手,指缝中的发丝窃喜着再一次逃离,那幅冰封般的面容流露出隐约的痛苦神色。
温顺的容貌,重叠的谎言,那些美丽虚幻的事物共同孕育出一颗晶莹的蛋,怪异的少年从他一手建造的温室里孵化出来,外表光鲜,内里糜烂。
那层壳对作为饲主的雉羹来说,并不是完全封闭的,易牙潜藏的内心像是要给他一丝希望似的,经年累月,也褪下一小块坚硬的角质。
他看见里面一只浅褐的瞳仁,泡在水里,结了层灰白的翳,朦朦胧胧,深处仿佛有光影摇曳生姿,那一瞬,雉羹认出这抹瞳色属于他所熟悉的那个孩子。
他隔着半透明的胎膜,与那只仍在发育的胚胎对视,羊水的颜色是污浊的黑,一线微光穿透进去,金属的脐带磨出锋利的末端,长柄上不断滴落粘稠的血,另一侧的卵壳映出几千几万个魔鬼的乱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可他也到此为止了,无形的结界囿于脚下,谁都无法再进一步。阴暗负面的情绪在金玉外壳的粉饰下升平,他找不到打破僵局的缝隙,每一次都在那幅完美的假象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雉羹推开门的那一刻,这场博弈的输赢就有了定数。
罪案现场干干净净,整个房间都好像被雨水倒灌过,一丝痕迹都无,残留的温度从地砖的裂缝里升腾而出,他几乎能看见那时房间里袅袅的血雾。
但是,他的同事们都这样说: